篡位皇子的嬌軟白月光 第61節(jié)
珠流璧轉間, 王記綢緞莊已將制好的夏衣送到了相府,這一身淺月白羅裙便是其中之一, 輕薄柔軟, 裁剪得宜,如一層輕薄月色籠在周身, 即便在夏日里, 也不顯悶熱。 即便如今已過去了一段時日,但那日里哥哥與她說過的話, 卻總是如一縷絲線一般,若有似無地縈在心間, 繁忙時不顯,但一旦閑暇, 當日里說過的話,便如同走馬燈般在眼前反復流轉。 其中出現(xiàn)最多的, 除了李容徽外,自然還是五皇子這幾個字。 其實如她當日所言,除太子與李容徽外, 她與其余皇子皆沒有太多的交集。其中這位五皇子尤甚。 只知道他是賢妃所出皇子,數(shù)年前,賢妃曾數(shù)次規(guī)勸皇帝理政不成,最終心灰意冷,自請出宮,帶著當時還未元服的五皇子一同去了山清水秀的揚州,令五皇子在城中開了府邸,而自己則尋了家寺廟帶發(fā)修行,從此不過問紅塵俗世,即便是年節(jié)也從未回來過。 至于這五皇子,也是數(shù)年未曾回宮了,即便棠音強要去想,也只能想起一個極為模糊的影子來。 不說品行,便是連容貌,都不記得了。 雖說世間女子的婚姻多是聽從父母之命,若是家風嚴厲些的,甚至要等結了親,入了洞房,金秤挑起了紅蓋頭時,才能看見自己究竟是嫁了怎樣一個人。即便是寬松些的,也至多是相看時在屏風后偷偷望上一眼罷了。但如今輪到自己,想起當真要嫁給一個陌生人,卻還是怕的。 她正想得出神,卻聽槅扇外垂著的東珠簾子輕輕一響,旋即一陣暑氣自外頭涌入,卻是白芷打簾進來。 白芷一張秀臉被外頭的熱浪蒸得發(fā)紅,一道將手里一大捧新采的金盞花放在桌案上的白玉冰紋瓷瓶里,用清水供著,一道輕聲抱怨:“小姐,這幾日也不落雨,日頭一日比一日的燙人,剛走到廊下,便看見青石地面上鋪著一層明晃晃的白光,燙得連落腳的地兒都沒有?!?/br> 她說著,又想起這幾日棠音沒有出門的事來,便忍不住稱贊道:“還是小姐有主見,這幾日都待在房中,不曾出去受這暑熱之苦。” 棠音聽她這樣說著,這才想起自己也許久沒有出門了。似乎是自哥哥與自己說過五皇子的事后,便沒再去皇子府邸尋過李容徽了。 他倒是來過幾次,只是每次沒一會,便被自己以怕哥哥看見的理由給打發(fā)走了,每回走得時候,似乎還頗為委屈。 想至此,棠音便覺得心中一陣滯悶,像是被外頭的暑氣所侵了一般,忙拿過一盞冰鎮(zhèn)過的烏梅湯慢慢飲了,一直到杯盞見底,這才終于將心中煩亂的思緒給壓了下去。 她略想一想,對白芷道:“備車吧,去一趟宮中?!?/br> 白芷才剛夸完她,聽見棠音開口,先是一愣,繼而忙搖頭道:“小姐,您是不曉得外頭有多熱。咱們至少熬過這幾日?!?/br> 棠音聞言,卻輕蹙了蹙眉。 不能再等了,父親從不將希望放在虛無縹緲之事上,既然他與哥哥提起過此事,那想是五皇子回京就在這幾日光景。 雖不知道是哪一日,但應當不會太遠。 說不準,就是明日? 棠音想至此,只覺得心口微微一跳,忙抬手輕摁了一摁,又對白芷道:“這夏日也不是一日兩日便能過去的,我總不能成月都躲在房中不出去??烊滠嚢桑偻硇?,怕是回來的時候又要趕著宵禁了?!?/br> 白芷沒法,只能喚上了榮滿,一同備了馬車。 一輛輕車轉瞬便出了相府,頂著烈日,碾過一路的蟬鳴,向宮中行去。 * 玉璋宮中,昭華正坐在一只冰鑒旁,慵然用著新鎮(zhèn)好的冰碗子。涂著蔻丹的柔白玉指捻著一支銀簽子,挑起一枚去了籽的葡萄,還未放入口中,便見候在槅扇處的寶珠急急進來,滿臉喜色地對昭華道:“公主,沈姑娘的車輦已經停在殿門口了?!?/br> 這幾日天氣炎熱,自家公主懶于出門,成日悶在玉璋宮中,沒事就念叨著沈家姑娘沒良心,不曉得進宮來看她。今日,人也總算是來了。她們這些做下人的,也可不用再成日里提心吊膽,擔憂著公主一個不順心,將火發(fā)到自己頭上。 思緒剛起,方才還懶懶倚在靠背椅上的昭華已經猛然坐起身來,隨意趿著放在椅下的絲履,便匆匆往殿門口走:“那還不快去迎她進來!” 話音未落,兩人便在槅扇前遇見,險些撞了個滿懷。 棠音被她駭了一跳,忙用手捂著心口笑道:“你這性子怎么愈發(fā)急了,連通傳都等不住,竟自己跑出來?!?/br> “現(xiàn)在怪我急了?你自己也不想想,多久沒來玉璋宮了?”昭華哼了一聲,拽著她的袖口往殿內帶:“我們先進去說話,門口熱得很,等下中了暑可麻煩?!?/br> 她帶著棠音在盛冰的玄鳥旁邊坐下,又令寶珠端了冰碗子與牛酪漿調給她,這才開口抱怨道:“這都幾日沒見了,今日可總算是想到來玉璋宮看我了?” 棠音被她說得有些赧然,忙將準備好的一爐子新制的,夏日里用的熏香給她,這才輕笑著答道:“這幾日天氣熱了些,等秋涼了,一定成日來玉璋宮尋你。一直到你煩我為止?!?/br> 昭華接了熏香,這才回嗔作喜,笑著對一旁的寶珠道:“去,去把我那新做的,用冷玉雕的雙陸棋盤拿上來。” “先等等?!碧囊羰疽鈱氈橄氯ィ@才輕聲對昭華道:“我今日里來,是有事要問你?!?/br> 昭華笑了起來,揶揄道:“我的好音音,你這還真是無事不登玉璋宮。這樣吧,若是我答了你,等秋涼了,你可得帶我圍著整個盛京城玩一圈?!?/br> “等秋涼了,逛上幾圈都可以。”她頓了一頓,有些傷感道:“若是那時候我還沒定親的話?!?/br> 昭華聽她這樣一說,指尖一晃,險些把手里拿著的銀簽子丟到地上:“定親?”她驚訝道:“你要與誰定親?” 方才寶珠退下后,殿內便只剩下她們兩人,棠音便也不瞞她,只輕聲嘆道:“雖還未定下,但是我聽哥哥說……父親似乎有意于五皇子?!?/br> “怎么是他?”昭華一驚,旋即秀眉緊蹙,抿唇道:“不成,絕對不成?!?/br> 她說著,丟下了銀簽子,一把握住了棠音的手,連聲哄道:“我的好音音,這事你可得聽我的,一定要將這樁婚事給回了,絕不能答應?!?/br> 棠音微微一愣,想起了當初李行衍之事,便覺得脊背上生出一陣寒氣來,低聲道:“可是他也是那表里不一,品行不端之人?” 昭華答不上來,便一蹙眉道:“你先別管他是怎樣的人。你只要知道,他弱冠后的封地一定是在揚州,若是你嫁了他,豈不是要跟到揚州去?” 她說著,愈發(fā)不悅:“盛京城到揚州,山長水遠的,我豈不是見不著你了?” 原來是為了這個。 棠音有些無奈地輕道:“那若是選了其余皇子,不也是一樣的。等他們及冠了,都是要封王開府的,到時候,我還不是都得跟著到封地里去。” “若是運氣不好,封地封得遠些,說不定三年五載也難回來一次——” “不成!”昭華艷麗的眉眼間生出惱意:“難道非要在皇子中選嗎?就不能嫁個世家子弟,至少也能留在京城。你跟著他們去封地,山高路遠的,萬一受了欺負,都沒人幫你。” 棠音默了一默,回想了一下自家爹爹的態(tài)度與難處,輕聲道:“若是只能在皇子中選呢?” 昭華今日本就心浮氣躁的,聽她這樣一說,更是懊惱,忍不住脫口道:“那你還不如嫁給李容徽!” “看父皇那個態(tài)度,他就是弱冠了也未必能封王開府!皇子府邸建在京郊,又沒有母妃需要贍養(yǎng),到時候十有八九是要留在京城的!” “且他背后沒有母族可以倚仗,到時候若敢在京城里,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欺負你,那別說是相府,就是整個玉璋宮也不會饒過他!” 她說到此,又想了想自己帶人上門給棠音出氣的場景,火也消了大半,又笑起來,轉過眼看向棠音:“不過啊——” 她正想說李容徽出身卑微,也不是良配,卻見棠音拿著銀簽子的手頓住了,一張瓷白的小臉浸透了緋意,半掩在堆疊的雪緞領口中,似冰雪地里,開出了一朵嬌艷的棠花。 昭華正出口的話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一雙鳳眼睜大,再開口時呼吸都紊亂了幾分:“你,你不會真打算嫁給他吧?” 第82章 餿主意 找個機會,把生米給煮成熟飯…… 棠音被她這樣一說, 本就已浸透了緋意的臉上,愈發(fā)燙得驚人。 她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手里往外滲著冷氣的冰碗,低著臉輕輕開口:“方才不是你說的, 如果嫁了他, 便能夠留在京城里, 離你與家人都近些,也有個倚仗——” 她話音剛落,便覺得額上一涼, 是昭華用剛捧過冰碗的手指在她眉心重重點了一下,恨鐵不成鋼道:“你糊涂啊!跟著他有什么好的?他生母卑微, 又被父皇厭惡,你若是嫁了他, 勢必還要招上東宮與清繁殿的記恨, 日子本就難過極了。若是他日后再納上幾房妾室,那豈不是里外受氣?” 棠音將燙紅的小臉往領口里埋了一埋, 小聲辯解:“我可沒說要嫁給他?!?/br> 她的聲音愈發(fā)低了下去, 像是羞赧至極:“我只是覺得,若非要在皇子里選, 總不能選一個連面都沒見過幾次的——” “那還不如選五皇兄?!闭讶A嘆了口氣,語聲略顯鄭重:“至少她的母妃雖然無寵, 但也算是出身高門,如今安安生生地在揚州城里帶發(fā)修行, 不到父皇眼前來,也就不惹父皇厭棄。而五皇兄是個好脾氣的, 你嫁了他,哪怕是遠赴揚州,日子也不會難過到哪里去。況且這山高路遠的, 東宮與清繁殿的手也伸不過去,倒也算清凈?!?/br> 她說著卻自個兒煩悶了起來,只重重蹙眉道:“可我還是不想你嫁出去那么遠?!彼f著,一把握住了棠音的手腕,焦切問道:“你呢,你自己是怎么想?” “我——”棠音輕啟檀口,話剛說到一半,卻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即便是非要在皇子里選,她也確實不想尋一個連面都不曾見過幾回的。 畢竟當初認識了三年的李行衍尚且有另一幅面孔,這遠在揚州的五皇子,品性如何,更是猶未可知。她不想拿自己的婚姻去賭這一注。 可若是選李容徽,先不說父親是擺明了不會同意,就連李容徽的意思,她也是拿不準的。 畢竟李容徽從未說過要娶她,興許只當她是一個聊得來的朋友罷了。 若是到時候求得了父親同意,最后李容徽卻并無此意,豈不是貽笑大方? 她手里握著冰碗,有些悶悶地想了一陣,還是輕聲開口道:“還是且行且看吧?!?/br> 至少,得先看看父親與李容徽的意思,不然說再多,也只是空話。 “成吧?!闭讶A見她也沒主意,便只得嘆氣道:“反正五皇兄也還遠在揚州,面都見不上,倒也不急于這一時。” “算了,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了。”她說著,兀自搖了搖頭,揚聲對外吩咐道:“寶珠、寶瓶,去把我的雙陸棋盤與檀香子拿來。” 殿外遙遙應了兩聲,寶珠與寶瓶很快便拿著東西進來,放在兩人之間的案幾上,又很快躬身退下。 棠音遂與昭華打了兩把雙陸,一直皆是心不在焉,手氣也不佳,自是輸?shù)靡粩⊥康亍?/br> 昭華看她悶悶不樂的也是不忍心,終于在她打算開第三盤棋的時候,輕輕抬手壓下了棠音去拿檀香子的指尖,蹙眉道:“要不你還是回去好好想想。” 她說著,輕眨了眨鳳眼,狡黠道:“等你想清楚了,要是選定的那個人,你父親不同意,那就來找我,我肯定能讓他點頭。” 棠音被她這樣一逗,心中的郁結也散了大半,忍不住輕聲笑道:“我們的公主是要以權壓人了?” “如今東宮與清繁殿氣歪了心肝也拿沈相沒辦法,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壓得住他?”昭華勾唇笑了一笑,對棠音道:“但我就是有法子,你附耳過來?!?/br> 棠音聞言也是好奇,便也挪了挪身子,緊挨著昭華坐下。 昭華微低下身子,附在她耳畔,紅唇一啟,吐出帶笑的字句來:“宮中,自然有宮中的辦法——實在不成,便找個機會,把生米給煮成熟飯,到時候你爹爹不答應也得答應?!?/br> 棠音一驚,面上霎時紅透了,忙從昭華身邊站起身來,慌慌張張地往后退開一步。 但卻還是晚了一些,一陣燙意正火苗似地從聽了這話的耳緣上傳了過來,轉瞬便點燃了周身,連身上那件輕薄微涼的雪緞羅裙都燙得穿不住。 她忙往盛了冰的玄鳥那走了幾步,嗓音也是又羞又急:“你這出的是什么主意?這也太,太——” “太冒險了?”昭華也趿著鞋子自椅子上下來,三步并做兩步走到她身邊,伸手攬著她,仍舊湊在她耳邊道:“沒什么冒險的。我家音音本就生得好看,及笄這幾月來,更是一日比一日的嬌美,眼看著,都要將整個京城的貴女襯得沒了顏色。這樣的美人,連我都要心動了,還有哪個男人會不同意的。” 她說著,秀眉微豎,咬牙道:“要是他敢不知好歹,那這宮中有的是助興的藥物,我讓寶珠多找?guī)追N,就不信成不了事!” 棠音聽她越說越是不對,忙紅著臉推開了她,自己往宮門口走,小聲道:“不與你商量了,我回相府去了?!?/br> 昭華一看玩過了火,忙笑著追了上去,哄道:“我的好音音,我只是說著玩的,你別生氣嘛。”她說著拉著棠音的袖口曼聲道:“他要是真不知好歹,那便是瞎了眼,咱們也不稀罕一個瞎子,大不了,就嫁給五皇兄。到時候,我讓父皇把我的公主府也建在揚州城附近,我們時時往來便是?!?/br> 棠音聽她這樣哄著,但心中仍是沉滯,半點開心不起來,只低垂著臉,與她一道緩緩往宮門口走。 兩人還未走出槅扇,門前寶珠與寶瓶手里的油紙傘也才撐開到一半,便聽見不遠處一陣驚天動地的響。 棠音愣一愣,自思緒里回過神來,下意識地往聲來的方向一看,卻又被明晃晃的日頭給擋了回來,便只能輕輕側過臉,小聲問昭華:“是誰在宮里鬧出那么大的響動?” 昭華用手背擋了擋光,隨意往遠處看了一眼,皺眉道:“是凌虛道長的儀仗——不,現(xiàn)在是國師了。” “國師?”棠音輕愣一愣,在她的印象中,國師與欽天監(jiān)一樣,只是一個虛職,并沒有多少實權。可這位國師表現(xiàn)出來的,卻又極為張揚,倒似是大權在握的模樣。 昭華凝眉,似有幾分厭惡:“要我看來,不過是個江湖騙子。也就運氣好,猜中了一次蝗災,又裝模作樣祈了一次雨,便被父皇當做神仙供著?,F(xiàn)在他說什么,父皇便聽什么,可謂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比誰都風光。” 一旁的寶珠寶瓶聽了,兩張宛如照鏡的小臉一同煞白了,忙一同跪在地上,壓低了嗓音連聲勸道:“公主,可說不得啊!” 棠音愣一了愣,倒未曾想到區(qū)區(qū)一個國師這樣的虛職,能有這么大的權利,到了連玉璋宮都要忌諱的地步。也怕因自己隨口的一句問,給昭華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便也輕聲轉開了話茬:“那我先回相府了,改日再來尋你?!?/br> 昭華輕點了點頭,令寶珠與寶瓶打了傘,親自送她上了車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