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嬌嬌 第4節(jié)
余魚心里記下了,等老婆子一轉身,她抱著臉大的碗起身,頓了頓,皺著一張臉忍著疼,小步小步挪進堂屋,隔著兩步的距離,把老婆子說的兩個特征鮮明的人,復述給了裴深。 小丫頭記性可好,低著頭,嘴角還掛著一粒米,說起內容來倒是半點不含糊,時間地點特征,做了什么,什么時候走,說得清清楚楚。 裴深眼神暗了暗,放下手中筷子。 “你怎么知道打聽這個?” 余魚手指小心往外面指了指。田二還被那些農(nóng)家村漢子圍在當中,走不得,只能陪著笑說些閑話。 “我聽他說的。好像是,好像是打聽這個有什么用。” 裴深不知道說什么是好。 專門讓田二去打聽消息,他一點成果都沒有,倒是讓一個小丫頭,迷迷糊糊給打聽到了。 還真的是他要的消息。 “的確有用?!?/br> 裴深盯著眼前埋著頭的小丫頭,尋思著,如果那些人同伙又一次路過,這丫頭問過話的事兒,是藏不住的。 好像不能把她丟在這個村子里了。 再盯著不自在的小丫頭看了兩眼,裴深想到什么,抿了抿唇。 見余魚轉身就要出去,他出聲:“等等?!?/br> “還有事?”余魚猶豫著看向裴深面前的陶碗,猜測著,“是要我去廚房給您添點菜嗎?” “不是?!?/br> 裴深摸了摸袖子,掏出一個棕色小瓷瓶,示意余魚接過去。 “這個是?” 裴深別過頭,少年臉皮不夠厚,還是微微泛起了一點紅暈。 “你腿上的傷,上了藥好得快,別耽誤了明天的行程。” 余魚攥著小瓷瓶,撲閃著眨著眼,紅著臉慢騰騰應了一聲。 第4章 多養(yǎng)養(yǎng) 卯時不過,天剛蒙蒙亮,余魚就得起床,重新裹著她的大長斗篷出發(fā)。 昨兒涂了藥,夜里睡著倒是不疼,就是她站在馬匹旁,想著又要跨坐在馬背上,雙腿又隱隱作疼。 裴深單手提起她,與昨兒不同,今天他倒是把小丫頭放在自己懷中了,順便提醒她:“腿放一起?!?/br> 余魚小心調整了下坐姿,然后發(fā)現(xiàn),這個姿勢坐在馬背上,如果沒有一個可以扶手的,她可以說完全半懸著,馬只要跑起來,她就該頭朝地栽下去了。 “手,”裴深又提醒她,“摟著我腰?!?/br> “我抓著鞍頭可以嗎?”余魚實在伸不出手,小心翼翼提問。 裴深故意晃了晃韁繩,高頭大馬馬蹄子一撅,顛簸地余魚當場忘了剛剛說的話,慌手慌腳試圖抓住什么,搖搖晃晃中讓裴深一把按穩(wěn)。 迎著裴深淡定的目光,余魚了然地伸出手。 然后輕輕地攥住裴深腰上的革帶。 裴深心想著,懷里的小丫頭還扎著雙丫髻,連一根簪子都沒帶,明顯還是個尚未及笄的小丫頭,他年滿十八,虛歲就算二十,小丫頭年紀加加減減,就當她十歲吧。 二十歲的他給十歲孩子當長輩,還算說得過去。 裴深這么一想,就坦然地摟著余魚。 就當她是小侄女好了。 有了靠背的,余魚縱使再怎么小心,也有些懈怠。坐在高頭馬背上,初晨的陽光一曬,灑在身上暖洋洋地,青草地的芬芳,風中的柳絮,一切都那么的溫柔。 這是余魚多時來不曾感受過的踏實。 過于踏實,就是她放松了身體,在瞇著眼打盹中,不知不覺地,從挺直了腰背,到慢慢舒展身軀,落在了裴深的懷中。 裴深摟了一把滿懷。差點不自在地縮回手,還好反應過來這是在馬背上,他松手小丫頭就得摔破頭,這才硬著頭皮,將人滿滿摟在懷中。 剛剛他想什么? 把這個小丫頭當做自己小侄女? 小侄女可沒有纖細的腰肢,纖長的手指,和淡淡的香味。 裴深有些狼狽地往后靠了靠,盡量高抬起下巴。 失策了。 完全不一樣。 抵達鎮(zhèn)子后裴深第一件事,就是讓田二去尋來了一架馬車來。未了嫌棄人家的馬不好,扭頭給自己的高頭駿馬,套上了籠頭。 余魚重新坐回馬車里,感覺和之前假扮丁姑娘時不太一樣。做丁姑娘的時候,她衣食住行樣樣都是最好的,卻十分拘謹,沒有幾分舒心。 這個臨時找來的馬車,小歸小,卻意外的讓人心中踏實。起碼,這不是一輛會墜崖將她摔個半死的馬車。 傅三小郎真的是個好人,余魚掰著手指頭算了算,自己吃人家的,還花了不少醫(yī)藥錢。 她嘆了一口氣,憂愁,這么多債,她以后怎么才能還得起。 到底是人間四月時,晨起夜間還如深冬寒冷,午后卻是春風和煦,驕陽有了兩分暑氣。 靠近城門十幾里處,有個老翁搭的茶鋪子,遮陽鋪子一搭,幾張四四方方的桌,再搭著長椅,一口灶火煮著滾茶,就是個簡易的茶棚子。 南來北往的,多少會坐一坐,歇一歇。 馬車一停,余魚自覺下了馬車,只她走得慢,等她進去時,已經(jīng)就剩下一張靠外的桌子。 田二已經(jīng)混在一群草鞋赤足的漢子中,還在熱情招呼裴深,一口一個表弟,喊得十分親切。 余魚自己在外邊桌子坐下了,老婆婆端來一碗溫茶水,她就抱著缺了角的茶碗,有一口沒一口抿著。 “過來?!迸嵘钸€不知道小丫頭的名字,只敲了敲掉了漆的桌子,示意她。 也不需要喊名字,他們一起的就三個人。除了傅三田二,就剩下余魚了。余魚放下茶碗,兩張桌子隔著的位置,她走了好一會兒。 “你想個法子,問那老嫗套個話?!迸嵘畈耪f了一句,余魚就了然地點頭,小聲問,“汝城口音高個兒男子?” 她倒是聰慧。 裴深頷首。 眼瞅著一走一瘸的小丫頭慢騰騰挪回到老婆子身側,田二悄無聲息出現(xiàn)在裴深的身后,低聲問:“主子,這種事不好打聽,稍微過一點,就漏了痕跡?!?/br> “所以才讓她去。”裴深抱著手臂,靜靜看那小丫頭不好意思地低頭笑了笑,然后那老婆子,就攙扶著她的手臂,兩個人一起起了身。 這是說了什么? “麻煩阿婆了?!?/br> 余魚腿本就疼,借著老婆婆的力氣,能走五分,她也只走三分,慢騰騰地,讓老婆婆攙扶著她往馬車去,一邊走,她一邊小聲說,“我就借一下阿婆的灶火熬個藥,待會兒我讓阿兄給阿婆錢?!?/br> “錢不錢的小事,小姑娘,你受了傷,你家阿兄怎么還帶你出來?” 老婆婆是個心善的,幫余魚從馬車上取來了一包藥,還主動翻了自己的鍋,收拾了個小爐子,在路邊幫著余魚煎藥。 一老一少坐在小爐子旁,扇著扇子,也就聊起閑話來。 “本來不該出門的,但是我要找,找我未婚夫,”余魚撒謊時會不自覺臉紅,她手里攥著幾根干草,攪來攪去地,也絞盡腦汁編謊話,“他家里阿娘病重,快撐不住了。前些日子他兄弟幾個都外出了,我尋思著,總要來找他,讓他們回家盡孝?!?/br> 余魚嘆了口氣:“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在哪兒,該怎么找?說來汝城人口音好分辨,但是個兒高的男子,多了去了,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是好了。” “個兒高,汝城口音?”老婆子回憶了片刻,忽地一拍手,“是了,我就說我好像是見過的?!?/br> “就在前兩天,老婆子的茶鋪子里來個年輕人,個兒可高,跟你那個小郎君比,還要高一截。說話一口南方話,可藏不住一股子汝城人的味道,你與我比劃比劃,看看像不像?” 余魚哪里知道那個人什么模樣,她就只能低著頭:“哪里這么容易呢,阿婆說的人,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那我說與你,你好好想想,”老婆婆回憶著,“那個后生脾氣不太好,說話時總是左顧右盼,手背上,有一道陳年舊疤,手上都是舊繭子,穿得粗布衣服,身上沒有銅錢,掰了一塊碎銀子付的賬?!?/br> 有傷? “我記不得他有沒有傷了,”余魚心跳砰砰,鼓著勇氣繼續(xù)撒謊,“我與他也沒有怎么見過,只見了能認得出。阿婆說的人,就脾氣不好對得上。” “阿婆不如給我說說,那人有沒有說去哪,我多少去尋一尋,也有可能呢?!?/br> “是了,他不是一個人,他同行的還有兩個兄弟,”老婆子慢騰騰說,“我人老耳朵背,就上茶的時候,依稀聽著了那么一句,楊城的兄弟等得著急了。” 楊城。 余魚默默在心中念了一遍,然后做出一副黯然的表情。 “我未婚夫家,似乎在楊城沒有舊時,可能不是?!?/br> “也不知道是不是,不過啊,老婆子覺著,”老婆婆笑咪咪說,“像小姑娘你這么漂亮又懂事的小娘子,以后一定能嫁個如意郎君的。” 余魚紅了臉,趁著害羞的勁兒,慢騰騰又回到了裴深旁邊。 她這邊往裴深旁邊輕輕落座,把從老婆婆那兒聽來的說與他,剛張嘴,裴深就勾勾手指:“靠近些。” 茶肆是露天的,來來往往的人多,老茶翁總是提著茶壺,來來回回的走。 余魚隱約知道裴深要找人這件事是隱蔽的,不能給外人知曉的。她就挪了挪,幾乎和裴深貼近了,才手臂往桌上一撐,歪著頭趴在手臂上,和裴深面對面,近的幾乎能聽清呼吸。 她聲音又壓得低,細細地,說了什么,裴深全然不記得,只記得小丫頭那雙眼,眨巴眨巴地,水靈靈,她聲音也很好聽,不是以往聽慣了的嬌滴滴,而是像一朵巖石邊的小花兒,只有本質的清香,清清淡淡地,卻意外的讓人沉迷。 “阿兄,你說,是他嗎?” 余魚眼睛直溜溜盯著裴深,她有些緊張,也很期待。這算是她第一次被裴深要求做什么,她做得還好吧?能不能讓救命恩人覺著,沒有救錯人? 少女眼底的期頤太明顯了,完全是趴在膝頭張著嘴要糖吃的小孩兒。裴深清了清嗓子,勉強從記憶力翻出女孩兒說的話,就記得有個疤,那也許就是了。 “是他,你做的不錯。” 想要得到夸獎的小孩兒,直白的把自己祈求表露出來,裴深不是一個吝嗇的人,大方夸獎了小丫頭。順便把小丫頭要的錢,給了滿滿一袋。 得了錢,余魚滿臉笑容,一轉身就回到小爐子旁,直接把滿滿一袋的錢遞給了老婆婆。 老婆婆可不要這么多錢,只拿了五個小錢,笑瞇瞇說:“你阿兄疼你,給你一個小娘子這么多錢?!?/br> 余魚也頗為認同,點了點頭。 說來他們只是陌生人,傅三郎把她從瀕死垂危之際救了回來,還給她找大夫吃藥,養(yǎng)她到現(xiàn)在,也沒有提過一句報答。如果他真的是阿兄,那簡直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阿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