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娘子聽了半天聽不明白，疑心徐氏是個有隱疾的。她是商戶出身，做事不拘小節(jié)，便直接問到蘇湞頭上，“有沒有婚約你自己可知道？”

    第3章 夢境   “別怕，我找到你了?！薄?/br>
    蘇湞也被問得一愣，下意識去看徐氏的臉色。

    這答案的確不能輕易說，無他，實(shí)在是開罪不起段容時那個閻王。

    若貿(mào)貿(mào)然說沒有，顯得蘇家輕視了他，若是說有，又顯得攀附。

    見徐氏別開眼，蘇湞咬了咬唇，垂眸搖了搖頭。

    尋常一個問話都弄得如此復(fù)雜，想是其中必有貓膩，原有的心思都被打消，幾個貴婦人心道，不若先回去打聽一番，沒得為此生出事端來。

    劉夫人手忽地一緊，將蘇湞的魂拉了回來。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父親還沒去同段家的說？不過是口頭上的幾句玩笑罷了，怎么拖了這么久還沒說清？”

    當(dāng)年云氏同長公主訂下婚約時，劉夫人也在場，甚至是見證人之一。

    她只是沒想到，段容時都跌落泥坑又爬起來了，這婚約竟還沒解決。

    蘇湞覺得這場景眼熟得嚇人，好像一切都已經(jīng)發(fā)生過，被在場的所有人又演了一遍。

    她聽見自己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槭氯珯?quán)由父親母親做主，蘇湞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顧湘婷怒氣沖沖，“這事兒不弄清楚，你以后就麻煩了知道嗎？難不成、難不成你還真要嫁給……”

    劉夫人淡淡打斷她，“是啊，湞兒，你回去得好好同你父親說說，女子婚事為重，不可拘泥于禮數(shù)，而害了自己啊?！?/br>
    卻是再不提要娶她進(jìn)顧家。

    -

    席面準(zhǔn)備好了，沛國公夫人帶著笑意，請諸位女眷去用席。

    按照慣例，吃席過后在室男女都可自行走動。國公府修建的水道蜿蜒狹窄，隔水而立的兩人別說見面了，就連握手擁抱都未嘗不可，少男少女們不由都有些期待，連帶著對這席面也多了幾分興趣。

    蘇湞不大舒服，原想找個角落一人呆著，可顧湘婷說什么也要同她一桌。

    “顧大姑娘，你放心，再過幾日我病好了，你想玩幾場擊鞠我都陪你，可也不能讓我在這兒陪你打吧？”

    “擊鞠要去，別的事……也重要。”顧湘婷拉著她不松手，目光在對岸逡巡，發(fā)現(xiàn)目標(biāo)時驚喜地叫了一聲，“小絆，你快看，那個、那個穿白衣服的就是我三哥哥?！?/br>
    對岸多是富家公子，要么就是新科進(jìn)士，個個都是峨冠博帶，佩玉搖扇，打眼一看，蘇湞是真沒分清，哪個白衣服的才是顧家三郎顧松竹。

    白衣、青衣的公子們?nèi)齼蓛烧局?，不自覺地空出一片區(qū)域，中間站著一個格格不入的玄衣身影。

    玄衣人身姿挺拔頎長，生得修眉俊目，遠(yuǎn)遠(yuǎn)看去頗有幾分風(fēng)儀，只是人家佩玉他佩刀，手上那環(huán)首刀雖未出鞘，在這場合下卻顯得煞氣十足。

    蘇湞心中好奇，便問出了口：“那個是誰，大白天的穿得黑黢黢的，還拿著刀，誰家赴宴是帶刀的？”

    正說著，那人目光突然直直往過來，桃花眼狀似含情，真正對上才知其凌厲如刀鋒。

    這人樣貌生得不錯，可眼神著實(shí)嚇人。

    蘇湞好似被燙了一下，方覺自己失禮，側(cè)過頭避開，低聲問道：“那是誰??？”

    顧湘婷看著她，神情復(fù)雜難言。

    身后幾個貴女的驚呼回答了她：“段容時？他來做什么，難道是來相看的？”

    這可真是說曹cao曹cao到。

    蘇湞也不知該做何感想，這人是她掛了名的未婚夫，可她連他的臉都認(rèn)不出來。

    身后幾個貴女還在小聲議論。

    “瞧他帶著刀，應(yīng)當(dāng)是要執(zhí)行公務(wù)？天爺呀，這人可真是會尋時機(jī)，滿京城的勛貴都在此處，他是特意來作亂的么？”

    一人嗤笑，“你當(dāng)他吃素的？上回盧老八十壽宴，連在外赴任的孫子都趕回來賀壽，他倒好，來一個抓一個，盧家上下八十來口人，一齊進(jìn)了詔獄。”

    “這么多人，詔獄竟也放得下？”一人驚呼道。

    “放不下，殺了扔了再往里塞唄。”那人字字含著血?dú)?，“詔獄附近水溝都是紅的，京畿重地，殺人無忌，不愧是無君無父的叛逆……”

    蘇湞聽得皺了眉，顧湘婷饒有興致地轉(zhuǎn)過頭去，“你說得這樣生動，倒像是親眼見過似的？”

    那貴女生得文秀，心氣兒卻高，梗著脖子道：“段賊濫施酷刑，誰人不知？”

    顧湘婷輕笑道：“我不知啊，我只知你余慧琪的表哥姓盧罷了。”

    “你！”余慧琪眼眶泛紅，同顧湘婷理論，二人你一眼我一語地針鋒相對，可都還端著貴女架子，在旁人看來，倒像是在十分親密地交談。

    蘇湞被她們吵得腦子嗡嗡直響，忍不住偷偷又朝那頭看了一眼。

    段容時眉目如畫，隨意坐著也有幾分氣度，他本一直望著蘇湞，見她看回來，倒是轉(zhuǎn)過頭，喝了口酒。

    蘇湞同他碰了碰目光，又是一陣臉紅心跳，也隨手拿起茶碗喝了一口。

    她方才被顧湘婷鬧了一陣，原已經(jīng)好了許多，誰知這碗茶下肚，頭又開始暈乎，且越暈越嚴(yán)重，不但眼前色彩迷離，胸中更有一股郁氣難消。

    顧湘婷吵得正歡，發(fā)覺她不對，連忙扶著人去找徐氏。

    “母親，我、我得先回去了。”

    徐氏被她青白的臉色嚇了一大跳，“瞧你這樣子，我也不放心你一個人走呀，翠珠，你帶著大姑娘先去找間廂房住下，先讓她歇一會兒，看看情況再說。”

    翠珠稱“是”，扶著蘇湞就要走。

    蘇湞眼前畫面扭曲，卻還能強(qiáng)撐著站好，她直覺那碗茶有問題，不想在國公府多待。

    “不了母親，我實(shí)在難受，就讓車架多跑一趟，先送我回去吧?！?/br>
    周圍人多，見她如此堅持，徐氏只好皺著眉答應(yīng)了。顧湘婷還想跟著去，卻被劉夫人叫住，只好目送著蘇湞離開。

    臨走前，蘇湞不知被什么驅(qū)使，控制不住地又朝對面望了一眼。

    段容時不知為何擰著眉，只顧著低頭飲酒，沒再瞧她。

    這羅剎鬼生得的確是好，皺著眉的樣子也好看。

    -

    翠珠半扶半拉，拖著蘇湞往前走。

    她本就不大舒服，這樣顛簸，腹中更是翻江倒海，“翠珠jiejie，你走慢些，我頭暈得很?！?/br>
    翠珠聲音冷淡，“大姑娘且忍一忍，早些回到家里，大姑娘便早舒服些?！?/br>
    鵝卵石小道七拐八繞，兩邊都是高大的花木，遮擋住全部視線。

    蘇湞被這綠意晃得眼暈，“這到底是去哪里的路，怎么都沒人在？”

    “下人們都在前廳伺候，大姑娘別拖延了，車架送您回去，還要掉頭趕回來接大娘子和姑娘的?！?/br>
    腦袋昏昏沉沉，蘇湞同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隔著一層，還有一股詭異的熟悉。

    她又問了一遍，“這到底是去哪的路？”

    “自然是去后門，女眷的車架都在那兒候著?！?/br>
    不、不對，蘇湞雖從未來過，心中卻莫名篤定。這狹窄小路往前走，拐個彎應(yīng)當(dāng)就是一片寬闊，喝彩聲透過層層花木傳過來，那頭分明是男賓作詩的湖心亭。

    霎時間，一大堆畫面塞到蘇湞眼前，落水被救，宮宴賜婚，再有如海烈火……

    翠珠還要來拉她，“大姑娘，快些走吧，要來不及了?！?/br>
    蘇湞甩開她的手，退后幾步，“來不及什么？我不走了，我要回去席面上，我要找母親?！?/br>
    見她想跑，翠珠突然大步上前抓住她，力氣大得像是要勒斷她的骨頭。

    “大姑娘乖乖聽話，同我走吧?！?/br>
    “不、不！”蘇湞又踢又打，奮力掙扎著，指尖抓破了翠珠的臉。

    這一舉好似激怒了她，翠珠發(fā)了狠勁兒，三兩下就制住了蘇湞，強(qiáng)拖著她往前走。

    前路是萬丈深淵，烈火地獄，蘇湞不知從何處生起一股極大的力道，向旁邊的花木撞去，帶著翠珠也一同摔了出去。

    沒有預(yù)料中的疼痛，接住她的是一個略顯瘦削的懷抱。

    蘇湞只來得及看清他玄色衣衫的一角，便暈了過去。

    -

    懷里的人衣衫發(fā)髻凌亂，脖頸間還有幾道勒痕，段容時目光沉沉，再看向翠珠時，眼神寒得像是裹了冰霜。

    見計劃敗露，翠珠竟也換了副形貌，五指成爪向段容時攻來。

    突然，兩顆石子打到翠珠身上，發(fā)出“噗、噗”兩聲悶響，翠珠一時氣血凝滯，動彈不得。

    “是誰派你來的？”

    段容時的聲音很冷。

    方才他不過一錯眼，就讓蘇湞著了道，若不是他心神不寧，一路追尋至此，若不是蘇湞勉力掙扎拖了些時間……

    翠珠臉皮僵硬，扯出一個怪異的笑，“公子在說什么話，我自然是誠意伯府的，你這樣抱著我家大姑娘，恐怕不大妥當(dāng)吧?！?/br>
    段容時皺眉，懷里的人卻微微掙扎起來，口中呢喃不停，他低頭去聽，蘇湞是在喊熱。

    他連忙松開些許，干脆彎腰撈起她膝彎，將人打橫抱起來。

    “延峰，此處你來料理，務(wù)必引出后頭的人?！?/br>
    “是?！?/br>
    不知從何處冒出來一人，形容如鬼魅，鉗住翠珠的肩膀，直將人壓得跪下去。

    -

    熱，好熱。

    喉嚨干渴的很，呼吸之間都像是冒著火星。

    “飛絮……水，給我水?！?/br>
    呼喊半天沒有人應(yīng)，蘇湞迷茫地睜開眼，周圍一片火海，哪里還有什么飛絮。

    是了，飛絮早在三年前就死了，是被生生打死在自己面前的。

    “咳、咳?！碧K湞艱難地爬出床，翻身摔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