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想到那個人，手機就震動起來了。男人趕快拿出手機來，像被訓(xùn)練出應(yīng)激反應(yīng)。以前少年父親特別不喜歡自己回復(fù)慢，他要求高密度的聯(lián)系頻率，又很熱情，回復(fù)慢了之后，他就會用冷處理來對待自己，無論自己再回什么、再把電話打過去，他都不會再理人了。等到自己使盡渾身解數(shù)把他討好，他再重新理自己的時候，才會真的放松。

    久而久之，男人聽到手機有聲音就下意識緊張，徹底分開之后這種習(xí)慣才開始慢慢改掉?，F(xiàn)在手機突然震了，身體還是記住了緊張和不被搭理的焦灼。分開之后，徹底放下之后，男人才懂那種行為叫冷暴力。

    自己是一個被冷暴力馴化的人。

    現(xiàn)在他打開手機，聯(lián)系對象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人，男人要是能看見自己的臉，一定會驚訝，驚訝自己的表情多放松，拿起手機的一瞬已經(jīng)有了笑，是偶像劇里演過的，上學(xué)時候看到喜歡的人給自己發(fā)了信息的笑，藏著秘密一樣。

    “你在干嘛呢？”少年問。

    這時間，少年已經(jīng)在上課了，男人摸著這5個字，像摸少年的手。該怎么說呢？肯定不能說自己離開酒店，否則以他對少年的了解程度，這個高中生一定會翻.墻，跑回來找自己。

    “我在睡覺，剛剛特別困?！蹦腥嘶貜?fù)過去，再抬頭，少年的姥姥端著一杯橙汁靠近了自己。他趕緊站起來，雙手局促不安地放在腿的兩側(cè)。

    “站起來干什么？快坐下，坐下坐下?！崩先藳]見過這么容易緊張的老師，把橙汁放到他跟前的茶幾上，“坐，你坐，別動不動就站?！?/br>
    “謝謝您?！蹦腥苏f，兩只手在褲兜上抓，笑了笑，這才往下坐。他太異想天開了，剛才還想著要幫少年和姥爺姥姥搭建橋梁，可早抓不透和別人溝通的節(jié)奏。

    “喝橙汁啊，年輕人都愛喝飲料。”姥姥笑瞇瞇地看他，又忙把電視遙控器拿出來，“年輕人都愛看電視，我把電視打開，家里也有點聲音。平時我和我家老頭子在家都不怎么看的，家里太安靜了，不好?！?/br>
    “我有的時候，也看電視。”男人覺得自己抓住節(jié)奏了，找到一個話題插入點，結(jié)果打開電視后連接機頂盒的提示音太大，嚇他一跳。

    “哎呀，這個聲音怎么這么大啊……”也嚇了老人一跳，像是苦惱，她皺起了眉頭，但是這樣一皺眉，那雙屬于熒幕的深眼睛仿佛沒有老，“對不起啊，這個電視還是我們老兩口的學(xué)生給換的，現(xiàn)在家具太高科技，把我們這些老骨頭都給淘汰了?！?/br>
    男人被這雙眼睛給迷住了，自己也演過戲，知道有人天生就是電影臉，熒幕一旦拉寬人像，只剩下美和質(zhì)感，老人年輕時候一定是大美人。而這雙眼睛，又遺傳給了少年的mama，又給了少年。這幾秒里，男人仿佛看到了名為基因的奇跡穿透時間、歲月、光，在三代人的身上流淌。

    “我弄吧，我會弄這些?！彼眠^遙控器，袖口挽起來，蹲在機頂盒前研究。每年自己回家時這些都是自己來弄，爸媽還有自己管，可是他們已經(jīng)沒有人來教了。機頂盒上有一大沓說明書，比自己家的設(shè)備復(fù)雜得多，男人一會兒趴下檢查線路有沒有拉好，一會兒檢查電源，忙了好一陣才頂著一鼻子灰起來。

    少年的姥姥圍著小老師左右地轉(zhuǎn)?！罢O呀，這多不好意思，你上我家里做客……”一會兒又去廚房切果盤，端出來，“小老師你快起來，讓我家老頭子弄就行?！笨伤质情_心的，盡管是麻煩人家了，但家里早早失去了吵鬧，這一通麻煩就是這幾年家里最熱鬧的時候。

    “沒事，馬上就好?！蹦腥瞬林梗膊恢雷约哼B接對不對，反正機頂盒亮了，這下再打開電視，出現(xiàn)的是頻道和訂閱選項。真的讓自己弄好了？男人隨意點進一個頻道，剛好是最熱門的唱歌比賽的預(yù)告，就是自己即將參加小組賽的那個節(jié)目。

    上一屆的冠軍是一個女歌手，正在播放她的比賽片段。男人免不了多看幾眼，那個舞臺是自己即將要去的，也是自己向往的。可是等他反應(yīng)過來，才發(fā)現(xiàn)旁邊的老人正用難以言喻的眼神看著上屆冠軍，那雙眼睛里，光華不再。

    “沒……沒什么可看的。”男人立刻跳轉(zhuǎn)頻道，霎時明白了兩位老人為什么不看電視，他們透過別的人影，看到的是另外一個同齡人。

    “唉，你看你的，我去廚房做飯?！崩先诵α诵?，“小老師，今晚要是你沒事就留下吃飯吧，我做基圍蝦很厲害的。”

    “我……行嗎？”他不確定老人是真的想留自己還是客氣。

    “來，幫我一起做飯吧?！崩先说难凵裨僖淮螐钠聊簧巷h過去，想看，又不敢，她朝著小老師招招手，將人往廚房帶，“我家好久沒有熱鬧地吃頓飯了，今晚你做客，我給你補一補吧。你這孩子……”她的手幾次三番伸過去，都沒有碰到，怕碰到的時候，想到自己的孩子，“你怎么這么瘦啊，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啊，別讓爸媽擔(dān)心才對?！?/br>
    男人點了點頭，仿佛自己真變成小孩子。他主動拿了一條圍裙，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晚上再給你做個湯好不好啊？”姥姥已經(jīng)忙開了，從冰箱拿大蝦，又從櫥柜拿菌子，“好久沒做了，也不知道手藝還在不在?！?/br>
    男人接過那袋蝦，主動走到洗手臺前準備解凍挑蝦線。他還是低著頭笑的，怕被人認出來，只是這個笑容很難不討老人喜歡?！拔也惶羰场弧辉蹅兌嘧鲂┌?？那個……”他連說那個少年的全名都是惴惴的，怕自己特殊的情誼兜不住，全從字里面沖出來，喜歡一個人，那個人的名字就是一個信號，讓全身皮膚像翻閱情書一樣快速復(fù)燃，“他每晚找我補課，要不要……要不要讓他一起來吃晚飯？順便……把樓下那袋大米拎上來？”

    姥姥洗手的動作緩慢地停了，手不動，可水龍頭還沒關(guān)。

    少年在學(xué)校心不在焉，昨天發(fā)生的一切像夢一樣。三模又沒考全，少不了挨班主任一頓批評，還說什么再這樣下去就請家長了。

    請家長？他不屑一顧甚至想和班主任攤牌，看見沒有，我他媽臉上就是我家長打的，我也打他了，誰讓他碰我男朋友還說我玩兒小媽。等他從老師辦公室回班，同桌正在一絲不茍地寫卷子。

    “至于這么努力嗎？”他看不慣這種好學(xué)生作風(fēng)，“你都保送了，檔案提前提檔，分數(shù)再高都不算數(shù)。高考你還去？”

    “去啊?！蓖览硭鶓?yīng)當?shù)卣f，“答應(yīng)學(xué)校了，去沖一沖高考分數(shù)。我也答應(yīng)家里了，要考一個漂亮的成績。再說……我也想知道自己努力這么多年到底排多少?！?/br>
    “高考分數(shù)對你沒用，你去湊這個熱鬧干什么？”少年更看不慣他一本正經(jīng)的假作風(fēng)，自己沒有保送名額是因為高一高二有處分，否則還不一定學(xué)校保誰呢。要是自己保送，一定不去高考，趁著大批考生都悶頭考試那兩天趕緊帶著男人出去玩兒，去平時人多的地方玩兒。擁有老婆的人才懂，老婆比高考重要。

    想起男人來，少年到教室一角打電話，半分鐘才接通，他著急地問：“我是不是吵你睡覺了？你下午吃飯了嗎？”

    男人捂著嘴，打了個嗝，幫少年姥姥做飯的全程一直被姥姥塞好吃，真的是有一種餓叫老人覺得你餓?！拔页粤恕惴艑W(xué)了嗎？”

    “馬上?！鄙倌陝觿硬弊?，鼻梁骨全部腫起來，“我先回去一趟，把你平時用慣了的東西帶回來，再帶晚飯回去，你……”

    “不用帶晚飯了?！蹦腥嗣约撼源罅说亩亲?，撐得腰都漲，“你要不要找你姥爺和姥姥來，他們……給你做飯了?！?/br>
    少年詫異地啞口無言。

    “但是，你要是來，得繼續(xù)假裝我是你老師。他們真的以為我是小老師?！蹦腥藷o奈地說，“還有，樓下有一袋大米，我沒拎上來?！?/br>
    少年緊縮的眉間突然松開了，張嘴要說什么但沒找到正確形容心情的詞語來。男人為什么和自己的姥爺姥姥在一起，他都沒顧得上想，順嘴先說了一句：“哦……老師好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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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狗：早告訴過你，高考沒有老婆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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