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電話，仿佛是一道分水嶺，讓少年和曾經(jīng)的自己做了一個告別。掌控感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也是第一次，他實(shí)實(shí)在在地握住了它。

    從小他就沒有握住過什么，一直以來，看似自由無憂的生活也是個空殼子。很小的時候，他都不知道爸爸mama為什么要吵架，每次他去問mama，mama都說，那是大人的事。

    大人的事，自己管不了，哪怕長大之后自己也沒法管。所以他的脾氣一直很沖，用恨，去質(zhì)問這個世界憑什么?？墒乾F(xiàn)在他好像能掌握了，人不應(yīng)該只發(fā)泄情緒，除了情緒，還要掌握必備的技巧。

    他終于不再被這個cao蛋的世界牽著鼻子走了。

    “道歉會？”少年父親的聲音明顯遲疑，“你是什么意思？你想讓我當(dāng)眾和你道歉？想看我在你面前痛哭流涕求饒？我告訴你，做夢！我就算倒了，你也休想有這么一天，我是你老子！”

    “是么？你也知道你是我老子？”少年伸手，男人立刻將他的手攥住，在這種時刻給他溫暖，傳遞力量，“可你都為我做了什么??？你仔細(xì)想想，你都為我做了什么？你嫌我媽礙著你出去勾三搭四，可你用我媽那些人脈關(guān)系的時候，你怎么不嫌了？說話啊，你回答我的問題?！?/br>
    男人拉住的是少年的手，這樣一只剛剛能快速寫數(shù)學(xué)卷子的手，全是汗?？墒沁@一刻，他為這個孩子驕傲。

    他以為少年會繃不住，畢竟電話那邊的人是他的父親。如果是一個無親無故的人，再有天大的仇恨也能忍耐，越是至親，恨意越是洶涌。

    可是沒想到，這孩子竟然這樣淡定從容，短短幾天就長大不少，不再是那個只會揮舞拳頭和全世界罵人的男孩兒了。他真的長大了，將來再也不會打架。

    “你說話啊，說??！”少年對著手機(jī)吼，“說不出來了是吧？我媽就是那么一個天真的女人，我現(xiàn)在就在她長大的房間里。她被我姥爺和姥姥保護(hù)太好了，在你面前就是完美的獵物，要我說，我媽就是被你害死的，她只想要你愛他，你他媽偏偏利用她！”

    男人聽著也低下了頭，他不想說少年mama傻，因?yàn)橛行┤司褪翘焐膽賽勰X，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愛絕對大于物質(zhì)，大于一切。自己何嘗不是呢？如果那天少年沒去出租屋找自己，自己回到老家，也只是會孤單潦草地過下半生。

    他一點(diǎn)兒都不想說少年mama傻，對愛情認(rèn)真的人不傻，愛是他們的軟肋，他們只是遇人不淑。

    “你現(xiàn)在……還有臉說你是我老子？”少年停頓了，耳邊是自己心臟拼命鼓脹壓血的聲音，紅細(xì)胞在血管里跑瘋了，想要沖破血管壁滋出來，“你從沒對我、對我媽、對任何人負(fù)過責(zé)任，你他媽這就是喪偶式當(dāng)?shù)?，我就是一孤兒！一孤兒！你除了貢獻(xiàn)了一個基因不錯的jingzi你還干嘛了？你自己說，你為這個家付出過什么？如果我沒記錯，別墅也是我媽當(dāng)年買的吧？”

    “這些不是重點(diǎn)。”少年父親第一次被自己兒子噎得沒話，“你……”

    “怎么不是重點(diǎn)？我沒錢了，我想要回我媽的產(chǎn)業(yè)怎么就不是重點(diǎn)了？這就是重點(diǎn)中的重點(diǎn)！”少年其實(shí)根本不喜歡那棟別墅，里面有太多悲傷回憶，自己的，mama的，還有男人的，“如果沒有我媽的人脈關(guān)系，你算個屁?。空l認(rèn)識你??？可我媽的關(guān)系，人家也是買我姥爺姥姥的賬，是給他們面子。所以，你是不是應(yīng)該給他們磕頭認(rèn)錯??？”

    “你果然是找他們?nèi)チ恕！鄙倌旮赣H冷笑了一下。

    “他們是我唯一的親人，我剛過18歲生日，還沒賺錢能力，還沒上大學(xué)，我為什么不能找他們？你什么都別說了，趕緊準(zhǔn)備道歉會，現(xiàn)在你聽好了，我，你兒子，不需要你的道歉，因?yàn)槲腋静唤邮?。這個道歉會是給姥爺和姥姥聽的，他們憑什么好好養(yǎng)大一個優(yōu)秀的女兒然后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這是你種下的果，你這輩子都還不清的債。我現(xiàn)在不想再和你說話了，我還有模擬試卷沒寫完，你千萬別刺激我，我過幾天還考試呢?！?/br>
    說完，少年也不管電話里有沒有答復(fù)，直接結(jié)束通話。他已經(jīng)說得夠多了，等著老混蛋的公關(guān)團(tuán)隊(duì)去忙吧。

    沒有了說話的聲音，屋里重新回歸安靜，帶有一層秘密的質(zhì)感，漂浮在兩個人當(dāng)中。少年將手機(jī)往床上一扔，從來都是guntang的手掌有些涼。

    “打完電話了？”男人想了想，輕輕地脫掉拖鞋，上了床，往少年身邊躺的時候特意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貓一樣窩在少年的手臂里。剛長大的手臂并不能承擔(dān)太多，但是抱自己正好。

    “嗯，打完了?！鄙倌昕粗旎ò?，很累似的喘了一口氣，“誒，剛才我表現(xiàn)怎么樣？你老公是不是很成熟？”

    “挺好的，成熟得都有點(diǎn)兒不像你了?！蹦腥丝渌?，這時候必須要夸，又往少年的身上靠靠，安心地躺在他胸口上，“我以為……你會和他吵起來，我還擔(dān)心你口不擇言說出什么話來?！?/br>
    “我不會口不擇言把你的事說出去的?！鄙倌炅⒖虛Ьo他，這個人是無論如何都要保護(hù)好的，“你放心，我口風(fēng)很嚴(yán)?！?/br>
    “我不擔(dān)心這個?！蹦腥伺榔饋?，壓著他的胸口，和他面對著面，“我擔(dān)心的是你。很多事你沒經(jīng)驗(yàn)，萬一他給你錄音，隨隨便便截一句，制造一些你解釋不清楚的誤會，你就沒法翻身了?！?/br>
    少年點(diǎn)了點(diǎn)頭，聲樂老師和他說了一樣的話，看來還是他們有經(jīng)驗(yàn)?！拔抑溃乙呀?jīng)憋了很多話不敢說了?，F(xiàn)在就等著看他下一步，我得替我姥爺和姥姥要個說法?！?/br>
    “嗯，你做得很好，像個大人了。”男人給他揉揉手。

    “我必須像個大人了……”少年忽然用手背搭著眼皮，忽然不說話了，只剩下胸口起伏，還有鼻子里呼出的熱氣。

    “怎么了？”男人搖搖他。

    “在我變成一個大人之前，我能不能做最后一件很幼稚的事？”少年的手還在眼皮上，忽然掀開，用微紅的眼睛看他，“你哄哄我行么？就這一次，以后我會變成頂天立地的牛逼大人。我從小就不知道被父母哄哄的感覺，我想感受一次。”

    男人一愣，兩條胳膊未經(jīng)思考，已經(jīng)將他抱緊?！安挥?，不用成為大人，我不需要……沒事了，沒事了，咱們都沒事了。”

    性格尖銳的少年又一次藏進(jìn)男人的胸口，閉上酸澀的眼，輕輕地抽搭了一下鼻子。

    公開道歉會的通告在次日發(fā)出，時間定在隔天。少年看著老混蛋的名字再一次上了熱搜，拿著手機(jī)去給姥爺看。

    “這是什么？”姥爺?shù)纳眢w才有了好轉(zhuǎn)，臉色還不算太好。他看了一眼那個名字，立刻將手機(jī)摔在桌子上。

    “別讓我看到這個名字！”姥爺?shù)芍倌?，手機(jī)一不小心磕碎了屏幕。

    “哎呦你干什么，那是孩子的手機(jī)。”姥姥和男人都在廚房，聽到聲音一起沖出來，“孩子的手機(jī)都壞了，你這臭脾氣……”

    “壞了再買一個，我不想看見那個名字！”姥爺?shù)氖掷镆呀?jīng)有了拐杖，跺得地板咚咚的，“從此以后，誰也不要再跟我提那個人！”

    姥姥先把老頭子扶好，再拿起桌面上的手機(jī)，看了一眼那個名字臉色也變了?！澳阋彩恰憷褷敽貌蝗菀撞虐蜒獕航迪聛?，你不應(yīng)該給他看這個……手機(jī)多少錢??？姥姥給你換個新的，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手機(jī)要多少錢了……”

    “我給他換吧，我有錢?！蹦腥耸掷镞€端著碗，明顯還在做飯，“等他上大學(xué)，我也可以供他讀書?！?/br>
    “我還不至于花你的錢?！鄙倌陮⑹謾C(jī)拿回來，點(diǎn)進(jìn)熱搜，再一次遞給姥爺，“我和他說必須開道歉會，讓他公開和你們道歉?！?/br>
    “和我們？”姥姥不解地看過去。

    “是，必須和你們道歉?！鄙倌瓿榱艘粡堃巫幼尷褷斪?，“這是他欠你們的，欠人情債就必須還。其實(shí)我也知道他這個道歉會不是真心實(shí)意，只是迫于輿論壓力，而且希望是個緩沖，希望你們別再搞他了，但是我想讓你們親耳聽見他說對不起?！?/br>
    “我才不要，這個人……這個人……”姥爺指著手機(jī)，手指顫顫的，“我不見他！”

    “那……也好，道歉會那天我會去，我給你們?nèi)啼浵?。”少年又拉開一張椅子讓姥姥坐，“不管是真的假的，我要聽見他認(rèn)錯，給我媽認(rèn)錯?！?/br>
    兩位老人坐在餐桌邊，只是看著那個碎得四分五裂的手機(jī)屏，誰也沒有說話。

    道歉會的時間定在了上午11點(diǎn)，這一天，少年早早醒來。他坐在床上緩緩，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自己該穿什么衣服去。

    應(yīng)該鄭重一些，自己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馬上上大學(xué)，需要買幾身合身的正裝，以備不時之需?？墒乾F(xiàn)在他只有校服。

    算了，校服就校服。少年起來收拾，男人知道他要去干什么，給他做了一頓早飯。

    “你在家等我就好，我下午就回來?！鄙倌曜炖锶艘粋€雞蛋。

    “不許打架，不許沖動，不許罵人，不許讓人拍到你沖他豎中指?！蹦腥诉哆哆蹲鲎詈蟮亩?，“不管他說什么，你都要成熟，乖乖的啊?！?/br>
    “你老公很成熟的，我絕對不打他。”少年說，喝完一碗粥之后，從屋里拿出一頂黑色的棒球帽戴上，又給自己戴上了口罩。

    時間差不多了，他把碎裂的手機(jī)揣進(jìn)褲兜，準(zhǔn)備出發(fā)。就在這時候，一直緊閉的臥室門被里面的人打開，出來的，是已經(jīng)穿好了正裝的姥爺和姥姥。

    “扶我去?！崩褷?shù)墓照葲]法離手，走幾步都很困難，“我要聽聽他怎么和我女兒道歉，扶著我去?！?/br>
    少年先是一愣，隨后快步上前，緊緊握住了老人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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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狗：變成成熟大人的第一天，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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