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記者還在一旁扶墻嘔吐，聞言羞愧地問道：“是我吐得太大聲了嗎？”

    就在這時，來時的方向傳來了幾聲驚恐的尖叫聲：“啊——！”

    下一秒，聲音陡然消失，仿佛那些尖叫的人被突然按進了水中，再也發(fā)不出求救的聲音來。

    不好！

    齊樂人立刻往回沖，雙子星緊隨其后，兩人回到了那扇鐵門后，那輛被打爆了車胎的校車還在，幾個學(xué)生卻不見了，只剩下趙檐一個人癱坐在校車旁，神情扭曲癲狂：“他來了……他又來了……是他，真的是他！”

    “是誰？”雙子星不耐煩地揪住趙檐的衣領(lǐng)逼問道，“其他人呢？”

    趙檐卻大笑了起來，他的眼珠瘋狂轉(zhuǎn)動，在眼眶里不斷膨脹：“我想起來了！我全都想起來了！我見過他！我早就見過他！”

    兩聲黏膩又詭異的悶響，趙檐的眼球炸開了，兩個血淋淋的眼洞直勾勾地盯著前方，他抽搐了兩下，身體癱軟地倒在了地上。

    齊樂人摸了摸他的側(cè)頸：“沒有心跳了?！?/br>
    雙子星納悶：“這是怎么死的？”

    齊樂人：“我曾經(jīng)見過類似的死法，某些不可直視的象征物會給人帶來巨大的精神沖擊，特別是那些沒有抵抗力的普通人。見到它的人要么瘋要么死，偶爾有幸運的會失憶，但如果幸存者再一次見到它或者找回記憶，就會再次因為精神沖擊而猝死。趙檐的癥狀很像是這種情況?！?/br>
    雙子星：“所以他是見到了什么？那些學(xué)生被帶到哪里去了？”

    齊樂人：“也許是校長，也許是其他什么東西，但恐怕是兇多吉少了?！?/br>
    齊樂人環(huán)視四周，周圍一切都很正常，他和雙子星以最短的時間趕了回來，要在那么短的時間里處理完尸體并消失無蹤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

    除非……

    齊樂人抬起頭，水泥的穹頂上是錯綜復(fù)雜的通風(fēng)管道，會是從這里離開的嗎？他在餐廳里聽到的那個海浪的聲音，是不是也是從頂部的通風(fēng)管里傳來的？

    “大佬，大佬，你們還好嗎？我聽到右邊傳來奇怪的聲音，我們要去看看嗎？”荀記者跑得慢，一路死命追趕才從餐廳回到了出發(fā)點，也因為他跑得慢，反倒是聽到了一點他們沒聽到的動靜。

    荀記者說的是右箭頭指向的會客室和校長室，齊樂人思忖了一下，從趙檐的尸體上找到了那根【好用的棍子】，朝著會客室的方向走去。

    穿過和餐廳相似的甬道，三人來到了一間古怪的會客室。說是會客室，其實只是一面厚厚的玻璃，玻璃上布滿了水汽，像是天然的磨砂玻璃，看不清內(nèi)部的情況，而周圍也沒有門可以進入。

    隨著三人的靠近，蒙著水霧的玻璃上緩緩出現(xiàn)了字跡，好像有一雙手在呵了霧氣的玻璃上書寫：

    “晚上好?！?/br>
    字跡只存在了短短幾秒鐘，就再次被水霧覆蓋。

    這詭異的一幕讓荀記者吸了一口冷氣，默默地退到了雙子星的身后，小聲問道：“大佬，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

    齊樂人問道：“你就是校長？”

    “是，也不是?！?/br>
    這個回答著實古怪，齊樂人甚至不確定里面的東西是不是人，他試探著繼續(xù)問道：“你想做什么？”

    布滿了霧氣的玻璃上，緩緩出現(xiàn)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字眼。

    “吃?！?/br>
    隔著玻璃與他們“對話”的生物，是一個吃人的怪物，他們在用文字交流，彼此卻沒有價值上的共識，玻璃后的怪物把他們視為食物，而他們將它視為必須殺死的boss。

    “我沒什么問題了，你們有什么想問的嗎？”齊樂人后退了一步，在玻璃后的怪物說出那個字之后，他們就沒必要聊下去了。

    荀記者顫巍巍地說道：“我可以問幾句嗎？”

    齊樂人點了點頭：“你問吧?！?/br>
    荀記者從雙子星身后探出腦袋：“廣播和你有關(guān)系嗎？”

    “有。”

    這也太坦誠了，荀記者撓了撓頭，差點碰掉了頭上的報童帽，他繼續(xù)提出他好奇的問題，玻璃上總會出現(xiàn)回答，但是這些回答卻是無法求證的，畢竟一個連臉都沒有露出來的boss沒有任何可信度。

    齊樂人把玩著從趙檐的尸體上拿來的棍子，指示道：“問問他，這根棍子和他有什么關(guān)系？”

    荀記者立刻問了：“這根可以尋人的棍子，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

    “學(xué)生會長，需要找到躲藏的人。”

    齊樂人：“所以你給了他權(quán)限，也就是這根棍子。免得有學(xué)生逃過廣播的追捕。也就是說，趙檐是你的同謀……不，算不上同謀，但他是你管理學(xué)校的工具。”

    玻璃上緩緩地出現(xiàn)了兩個圓點，圓點的下方是一道彎彎的弧線——那是一個笑臉。

    荀記者打了個寒噤，這詭異的一幕讓人汗毛倒豎。

    齊樂人：“但是你為什么選擇他？”

    “因為他活下來了?！?/br>
    齊樂人咀嚼著這句話中的意思，趙檐臨死前的話也給了他線索：趙檐恐怕曾經(jīng)也是畢業(yè)學(xué)生中的一員，在餐廳里親眼見到了校長，他幸運地沒有發(fā)瘋猝死，成為校長的食物，而是當場暈倒失憶，反而被校長選中，幸存了下來。但那種恐懼卻深深地留在了趙檐的心中。他成了校長的傀儡，為校長維護學(xué)校的秩序，抓捕例如盧林深這種違反了第十三條校規(guī)的人，也為校長提供食物——一群經(jīng)過重重考驗，變得美味營養(yǎng)的畢業(yè)生。

    但是趙檐還是死了，因為他再一次見到了校長，失去的記憶回籠，他發(fā)瘋而死。

    齊樂人再一次抬頭，看向頭頂無處不在的通風(fēng)管道，垂下眼簾，他問出了最后一個問題：“如果我在教職工區(qū)，我要找的人也在教職工區(qū)，這根棍子可以找到嗎？”

    他默數(shù)了幾秒鐘的時間，玻璃上才開始浮現(xiàn)出文字：

    “你猜？”

    齊樂人將棍子拄在了地上，念出了那個名字：“小荼。”

    雙子星的瞳孔緊縮，荀記者屏住了呼吸，他們看到這根棍子輕輕地動了一下，朝著玻璃倒了下去，“吧嗒”一聲落在了地上。

    一個輕柔的笑聲從玻璃后傳來，失蹤已久的小荼用溫柔的聲音問道：“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呢，小紅meimei？”

    小紅meimei？

    荀記者震驚地看向齊樂人，這個頭上套著紙袋，身后長了尾巴，聲音粗壯有力，雖然身材不夠威猛仔細看還有點纖細，但看氣勢妥妥的就是個猛男，這樣的人怎么會是小紅meimei??？

    開什么玩笑？怎么可能？這不科學(xué)！

    作者有話要說：

    樂妹：除你馬甲！

    小荼：也除你馬甲！

    第66章 緘默校園（二十六）

    “你的失蹤太蹊蹺了，我很難不懷疑你?！饼R樂人說道。

    “哦？為什么呢？無論怎么看都是歐陽殺害了我呀?！?/br>
    “前提是你真的死了的話。如果你死了，那我的懷疑只不過是疑心病發(fā)作，但如果你沒有死，那情況就變得微妙了起來。你一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玩家，不擅長戰(zhàn)斗，究竟要怎么從一個危險的腐化信徒手中逃脫呢？”齊樂人反問。

    “但你怎么知道我沒有死呢？”

    “我不需要知道。我只需要時刻記得還有這個可能性，在親眼見到你的尸體前……不，就算是親眼見到了你的尸體，在任務(wù)結(jié)束前我都不會放松警惕?！饼R樂人說道，這是經(jīng)驗之談，也是血淚教訓(xùn)，“因為你的身上始終有嫌疑?！?/br>
    “比如？”

    “比如，最初那輛送我們來的校車為什么會突發(fā)事故。我原本以為是這個任務(wù)的劇情設(shè)定，但是隨之出現(xiàn)的bug讓我意識到，這場意外是人為的。排除了我、雙子星和荀記者的嫌疑后，就只剩下你和歐陽了。”

    “為什么排除我？”荀記者小聲嘀咕道。

    “因為你太廢了，隨隨便便就可以捏死。”雙子星冷酷地說著，像捏自己的史萊姆寵物一樣捏他的臉。

    荀記者啞口無言，最后諂媚地笑道：“你說得對。大佬，我的臉好捏嗎？要不要再試試？我可是每天都有認真保養(yǎng)皮膚的！”

    雙子星：“……哦?！?/br>
    身后的小聲對話沒有打斷齊樂人和小荼的交流，玻璃后的小荼繼續(xù)問道：“但是，無論怎么看，歐陽都比我可疑呀？”

    齊樂人平靜地說道：“我說過了，我不會放過任何可能性。即使99%的可能是歐陽，但還有1%的可能是你，或者你們兩人是同謀。所以，你們是同謀嗎？”

    玻璃后傳來了幾下掌聲，她不緊不慢地拍著手，掌聲卻有一種古怪的黏膩感，仿佛是魚類在砧板上掙扎的聲音。

    “哎呀，你又發(fā)現(xiàn)了?！毙≥庇靡环N帶著喜悅的腔調(diào)說道，“我們是同謀，也不是同謀。因為我們謀而不同?！?/br>
    謀而不同，齊樂人反復(fù)品味著這個詞，不同很好理解，他們不是一伙的，但是歐陽在謀什么呢？她又在謀什么呢？他們兩人謀求的東西，一定既有聯(lián)系又不相同。

    他設(shè)想過這種可能：如果小荼別有用心，那么小荼把那張求救的紙條交給他，是為了讓他在恰當?shù)臅r間前往她的寢室，目擊到歐陽“殺害”她后離去。他一定會把歐陽的嫌疑告知雙子星，身為處刑人的雙子星也一定不會放任歐陽，在戰(zhàn)斗中歐陽會在暴露自己信徒的身份，結(jié)果八成是資深的處刑人干掉歐陽這個腐化的信徒，而她會順理成章地“消失”在這個任務(wù)中，成為一個盲點。

    她絲毫不擔(dān)心歐陽在死前暴露她的企圖，這意味著歐陽很可能是被蒙在鼓里的。小荼知道歐陽的一切，但歐陽卻不完全知道，他們之間始終有信息差。

    從始至終，小荼與歐陽之間的一切都是她的一面之詞：在學(xué)校的第一個夜晚，歐陽究竟有沒有企圖襲擊她？第二天歐陽放學(xué)后去她的寢室，究竟是為了謀殺，還是和他一樣，只是被小荼的一張紙條釣去見面的？誰也不知道真相。

    齊樂人決定試探一下，他問道：“即使同為理想國的信徒，你們之間也有不同的任務(wù)嗎？”

    這也是他覺得奇怪的地方，如果他們都是理想國的信徒，為什么不攜手合作，干掉剩下的三個玩家呢？除非，他們有不同的目的，而他們彼此的目的是沖突的。歐陽的目的齊樂人多少猜得到——他在任務(wù)中狩獵玩家，獻祭給權(quán)力魔王，但是小荼的目的呢？

    “當然。主向世人敞開祂的理想國，歐陽不過是一只匍匐在主膝下的羔羊，為主尋覓更多的祭品。而我不同?！?/br>
    果然，她承認了她也是理想國的信徒。齊樂人專心致志地聽她繼續(xù)說下去，即使他知道她一定是在拖延時間。

    “我，會成為比羔羊更虔誠、更尊貴、更好用的牧羊犬，我要為主所用，使祂驅(qū)使我、奴役我、使用我。啊，我要成為比利維坦更接近主的存在！不……我是何等的傲慢僭越，我怎敢有如此的荒誕的妄想，我不應(yīng)該妄圖取代利維坦，我只要……”

    玻璃后的霧氣中，緩緩地走來一個龐大的身影，那不是身體，而是一團混沌扭曲的怪物，它伸展著觸手，重重地在玻璃上拍出了四分五裂的裂紋。

    玻璃碎裂的聲音響起，一根黏膩的觸手緩緩地探出迷霧，混合著血液的腥臭液體沿著玻璃滴落，觸手從破碎的玻璃中擠了出來。

    “我只要與它合二為一！”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齊樂人瞬間后退到了十米開外，雙子星拽著荀記者同樣后撤。眼前會客室的巨大玻璃已經(jīng)分崩離析，露出了玻璃后藏匿于霧氣中的巨大怪物——

    宛如無數(shù)蚯蚓纏繞打結(jié)在一起，每一根觸手上長滿了rou瘤與眼球，不斷流淌著鮮血與腐rou，這如同人類夢境深淵中才會誕生的丑陋怪物身上，有一張少女的臉。她的身體已經(jīng)與這只怪物融合，只剩下一張干凈漂亮的臉，她仿佛感覺不到這一幕有多恐怖，溫柔秀美的臉上綻開了一個純粹的笑容。

    笑容里沒有惡意，只有純粹到極致之后令人不寒而栗的荒誕。

    她打了一個吐出血腥味的飽嗝，用鉆滿了蛆蟲的舌頭舔舐著自己猩紅的嘴角，這個比腐化的信徒還要可怕的狂信徒微笑著說道：

    “現(xiàn)在，我終于吃飽了。”

    完成了融合與進食的怪物，走出了它的藏身之所，在這個最后的夜晚，開始它狩獵整所校園的行動。

    果然是個恐怖的對手，雙子星心想，他遠遠看著這只扭曲的觸手怪爬出玻璃。

    荀記者因為直視怪物而受到了一些精神沖擊，但他可比副本里的npc抗性強多了，身為玩家，還是個到處挖掘大新聞的記者，他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見到觸手怪了。

    但無論第幾次見到，這種戰(zhàn)栗感還是讓人心驚，他蹲在雙子星身后瑟瑟發(fā)抖，一副現(xiàn)在就想激活跑路技能卡迅速消失在現(xiàn)場的架勢：“大佬，這個……這玩意兒看起來可比歐陽難對付啊，要不咱們……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明明是危機時刻，雙子星的心情卻出乎意料得平靜，他憐憫地看著怪物，這只自以為是的怪物還不知道它面對的是誰。

    “為什么要走？”雙子星反問，語氣里有一絲戲謔，“這不是有小紅meimei頂著嗎？”

    “啊？他頂?shù)米?？”荀記者半信半疑，偷眼打量著一動不動的紙袋男——就算親眼見過小紅meimei吊打歐陽，可是眼前的這只理想國的怪物……嘶，這也太惡心了，必須拍下來惡心惡心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