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香?。『贸?！”

    原花吃不膩油渣，只要看到孟昕來，就趕緊歇了活一起偷閑說話。

    “你怎么不說好吃？”她說個沒完。

    “嗯。”

    孟昕煩不勝煩又拿她沒法，應(yīng)付了一句，手在筐里抄了一把。

    她總是等筐里油渣存多了才來。

    手按下，筐里就少一部分，撥弄補平，提出來時就只有握著的一小把。

    就算原花擠在邊上，也看不出什么。

    她現(xiàn)在身體還弱，傷沒好全，體內(nèi)還揣著個箱子，時不時收納油渣又取出來，消耗很大。

    要不是這些限制，孟昕真的很想拿出箱子看看，研究下怎么打開。

    怕只怕取得出，又塞不回去，還是作罷。

    看到幾個老工帶新工往這邊來，孟昕反手抹了把嘴，使個眼色。

    原花很機靈，趕緊跟著出去。

    “哎呀呆太久，今天的工量得趕！”

    心里估算了一下，原花慌忙跑去搬貨，孟昕不想多聽嘮叨，等她推了車才去。

    孟昕心里揣著事，并未關(guān)注周邊。

    來回幾趟，忽地有驚呼聲傳出，許多人張望，有人加快速度往那邊沖。

    “夾到人了！我的天！”

    “讓開些讓開些，小心燙到！”

    往煉油區(qū)機器上卸貨時，有工人被機器夾住了衣服，纏成股了撕不爛扯不掉，這一小會兒也沒把人弄出來。

    得知事態(tài)，孟昕并未近前。

    如果真是機器故障，越近越危險，煉油區(qū)沸騰的油鍋一排連一排，濺出來一點都吃不消。

    老工們都遠(yuǎn)遠(yuǎn)瞧著，只有新工愛湊熱鬧，隔著距離疊了幾圈，唧唧喳喳等著上面派專業(yè)機修工過來處理。

    “哭什么哭！還有臉哭！都是你干的好事。運輸帶卡住，大家工量做不足，都怪你！”人聲嘈雜，隔這么遠(yuǎn)都能聽到小曼尖利斥責(zé)。

    跟小曼要好的幾個女孩紛紛幫腔，許多和小曼觀點一致，感覺被牽連的女工也七嘴八舌抱怨起來。

    前方哭聲漸大，還伴著低弱解釋。

    孟昕神色一凜，快步走進(jìn)人群，擠到最前方。

    果然。

    原花靠在機器邊，扁著嘴哭得抽不上氣，一頭一臉不知是汗還是淚水。

    她半邊衣袖和下擺卷進(jìn)了機器里，身體隨著機器震響顫抖，衣物撕裂處露出皮rou擦傷，隱約有血跡顯現(xiàn)。

    只是衣服卷進(jìn)去了，人看起來事，至少沒有大出血。

    “還好吧？”孟昕上前蹲下。

    原花使勁搖頭，隔著淚水看孟昕都是模糊的，“我沒有，我不是故意的。rou掉了，我去揀，衣服刮到……”

    根本沒人聽她解釋。

    孟昕來了，輕輕扶著她，原花委屈得號啕大哭，淚水再沒辦法往回憋。

    “我知道不是你的問題?！?/br>
    孟昕扶住機床，感受了一下震動頻率，“是機器出問題了?！?/br>
    正常情況下機器不會出現(xiàn)齒輪縫隙，這個位置上下貨，一直都是安全的。

    除非……

    目光落定某處，孟昕心下了然。

    “你看什么！機器剛剛檢修過！”小曼一直盯著孟昕，見她居然把鍋甩到機器故障上頭，立馬炸了。

    “是檢修過的?！?/br>
    和小曼同天上崗的二級工站出來，“這一排機器，還有后面那些，都確認(rèn)過?！?/br>
    她一邊說，一邊指指掛牌。

    凡是檢查過的機器，掛牌上數(shù)字都會重拔，改為當(dāng)天日期，這個日期是她親手拔的，小曼都沒這個權(quán)限。

    檢修這工種，就是被盯的閑差。

    想進(jìn)這個崗位，一般先從小曼這種跟班干起，磨上一兩年，慢慢弄透機器脾性，位子有松動才能順利晉升。

    除非本在這位置上的工人有別的去處，不然誰會喜歡身邊有個想取而代之的徒弟，有些該交待的事就藏著，不到走的那天，不教絕活。

    今天新上任的二級工跟小曼，誰都沒被上任受處罰調(diào)離的維修工手把手帶過，照死板章程辦事，錯都不知道哪兒錯的。

    就像這螺絲，每臺老機器需要擰到什么程度，擰幾下都有準(zhǔn)。

    老工們雖不懂關(guān)竅，憑動作也能看出生熟，以前也不是沒人被師傅這樣整過，擰錯了機器輕的叮叮咣咣亂響，嚴(yán)重的直接卡死，誰碰的誰背責(zé)。

    事情要真再鬧大，丟活換個新徒弟頂上，實在見得多。

    孟昕進(jìn)出時也有觀察，大概知道哪兒出了問題，但這種事，怎么說？

    別說她只是個新工，就算是老工，能說自己比在崗的這兩位維修工更懂機器？

    “疼……”

    原花小聲哼哼，身體晃得更厲害了。

    “哎呀！機器好像真的壞了……”

    機器震動變大，齒輪發(fā)出咔嚓聲響，站得近的幾個人發(fā)現(xiàn)異狀，嚇得直往后退。

    剛剛還振振有詞的檢修工和小曼臉色變得難看，雖然硬挺著不退，身體也繃得緊。

    孟昕陰著臉抱住原花肩膀，抵抗機器力量。

    這里沒人能讓機器停下，衣物絞入讓傳送帶變得遲緩，留出了緊急救援時間。

    隨著齒輪變形加劇，事態(tài)逐漸無法控制。

    “都退開都退開！想死??！”老工們在遠(yuǎn)處揮著手呼喊。

    她們離得遠(yuǎn)，大場面看得更清楚，這臺機器晃得厲害，蹲在前頭那兩個女孩拉扯著衣物，跟著搖搖晃晃根本抵抗不住力量。

    看熱鬧的人群嘩地一下散開了，空出好大一片場地。

    小曼也猶豫了，直到站在她邊上的二級維修工慢慢站開一小步，這才趕緊往后挪。

    忽地，手被扯住，嚇得她差點尖叫出聲。

    “東西給我！”

    “干，干嘛?！?/br>
    機器咣地一聲巨響，小曼又一哆嗦，下意識抬手抱頭，卻被一根冰涼鐵鉗鉗緊了手腕。

    是孟昕，抓著她。

    驚嚇中，小曼根本聽不清孟昕說了什么。

    看她冷著眼，嘴巴一張一合，說了兩個字，怔了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

    “給你給你！”

    猛地把手里配件箱扔到孟昕腳下，小曼鼠竄而逃。

    沒人嘲笑小曼，大家都嚇得退遠(yuǎn)了，那機器看著要塌。

    “孟昕，嗚嗚?！?/br>
    原花滿面是淚，身體被卷得緊緊靠住機器再沒動彈余地，只覺得越來越擠越來越疼。

    “堅持住?！?/br>
    在箱子里隨手撈了兩下，孟昕拿出扳手，在絞住衣物的齒輪下找出兩個螺絲點，下手去擰。

    太緊了，機器沒有松緩的位置，繃緊的弦眼看要斷。

    “你走吧，要倒了！”原花哭著去推。

    這點時間，哪來得及卸螺絲，何況根本擰不動。

    孟昕也沒想擰動，只拿扳手頂著那處，做出旋鈕的動作。

    咔。

    咔嚓。

    機器猛地向下垮了幾寸，轟然巨響，原花尖叫著縮頭。

    孟昕還頂在那里，手下不停。

    “是不是傻？”

    “再退點，萬一砸到……”

    眾人邊退邊議論著，整個場面亂糟糟。

    “她瘋了，瘋了！機器是她弄壞的，你看！你看她還在弄，她根本不懂！”

    小曼揪住身邊人衣服吼叫，恨不得所有人聽見。

    喧鬧聲又遠(yuǎn)又悶，不過在機器邊呆了半分鐘，整個人像是凝固了半個世紀(jì)那么久。

    孟昕額上見汗，身體遮掩著，將扳手搭在最后一顆螺絲上，卡住。

    “孟昕……”

    原花痛得已失去了神智，她感覺自己整個人要被機器吸進(jìn)去了，身體軟軟沒有力氣，發(fā)絲被汗水淚水黏在了腮邊嘴角，吐都吐不出來。

    “來。”

    孟昕終于動了，扶起原花胳膊，猛地向上一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