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回應。

    “吳志杰你先來?！瘪R雯倩點名說，“把你們今天打架的前因后果全部告訴我。”

    吳志杰抬了抬眼皮，囁嚅著嘴巴，半天沒吭出一句。

    見他支支吾吾，馬雯倩耐心地等了半晌才出聲：“實事求是地說就行?！?/br>
    吳志杰這才有了點底氣：“是、是霍歌先動的手。”

    他說完偷瞄了霍歌一眼，眼神似乎有些忌憚，又沒什么底氣地咕噥了一句：“我不過是罵了他一句而已。”

    馬雯倩瞥向霍歌。他正盯著地面發(fā)呆，聞言臉上也沒任何情緒，不反對不辯駁，仿佛對這次的處理結(jié)果漠不關心。

    收回眼，馬雯倩無聲地嘆了口氣。有時候越是小心翼翼，越是讓某些問題變得更加敏感尖銳。

    “你罵了他什么？”馬雯倩問。

    吳志杰嗡嗡地說了句什么，馬雯倩沒聽清，又問了一遍。

    吳志杰余光瞥過霍歌，含混地重復了一遍：“克死父母?！?/br>
    馬雯倩愣了下，下意識往霍歌那里看。

    她其實猜到吳志杰的辱罵一定跟霍歌父母脫不了關系，否則也不會引起對方這么大的情緒。

    但她沒想到是這種話。

    幾乎是吳志杰說出這句話的同時，霍歌就有了反應。雖然他現(xiàn)在看上去依舊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著，但一眼就能看出身上的氣場變了，整個人就像是從骨子里散發(fā)出一股冷意。

    垂在身側(cè)的雙手輕微戰(zhàn)栗，抬起來的眼中滿是陰鷙。

    像是根本控制不住似的。

    一瞬間大家都察覺到了他的異樣。

    韓也警覺地站直。

    兩人身高相近，面對面站著，一下就形成了劍拔弩張的場面。

    馬雯倩趕緊想上前攔在兩人中間。

    但他們貼得極近，腳尖抵腳尖，只要抬個手就能打到對方的距離。再加上自己又是女老師，根本不方便和男同學靠得太近，只能站在一邊干著急。

    第8章 劍拔弩張

    “你們干什么，是想在教務處打架啊。那要不干脆退學吧，出了校門隨便你們打?！瘪R雯倩罵道。

    然而沖動的少年恍若未聞，眼中只剩彼此。盡管沒人先邁出挑釁的那一步，但都默契地不肯退讓。只有交匯的眼神中噼里啪啦呲著的火，泄露出彼此的情緒。

    有不爽，也有克制。

    見他們怒目相對的樣子，馬雯倩氣得頭疼。但眼下明顯霍歌的情緒更加激烈一些，馬雯倩斟再三，只好先試著把韓也拉開。

    好在這位傳說中的不良少年還算配合，被她半攥著往后退了幾步。

    保持了兩人之間絕對打不起來的安全距離。

    兩人各自站在走廊兩邊，中間隔了四五米的距離，從遠處看像是鎮(zhèn)守教務處的兩尊門神。

    馬雯倩挨個找他們談話，先找了吳志杰。

    兩人站在走廊中央，馬雯倩壓著嗓音確?；舾杪牪坏阶约旱穆曇?，才說：“吳志杰，我要你先跟霍歌道歉?！?/br>
    聽到這話吳志杰猛地抬起頭，眼睛瞪得滴溜兒圓，顯然有點發(fā)懵。過了小半晌，他才啞聲道：“是我被打了，你要我跟他道歉。我臉上現(xiàn)在還火辣辣得疼，身上也被踹了好幾腳。”

    少年的語氣飽含nongnong的委屈與不服，但硬是咬著牙，沒把這些情緒發(fā)泄出來。

    馬雯倩見過這么多學生，當然知道他的感受。

    見他情緒激動，等他冷靜了片刻才說：“傷人以言，甚于刀劍。你們現(xiàn)在可能還不明白這個道理，但是你要學會站在他人的角度思考問題。每個人都有至親父母，要平常有人罵你父母，你是什么感受?！?/br>
    馬雯倩稍作停頓后，目光牢牢鎖住吳志杰，問：“來，吳志杰，你告訴我。如果有人罵了你父母，你會怎么辦？”

    吳志杰動了動唇，半晌才嘟囔一句：“我打不死他?！?/br>
    “你也知道啊，自己的父母很重要，別人罵一句都不行。”馬雯倩說，“那霍歌呢？他父母不在了，他有多難過，你要在人家傷口上撒鹽?！?/br>
    說到這，馬雯倩語重心長道：“字句誅心，吳志杰，你是舉了把刀剜了人家心口最軟的一塊rou。如果道德可以審判一個人的罪行，你就是個精神劊子手?！?/br>
    ……

    一句句夸張的比喻從馬雯倩嘴里蹦出來，吳志杰覺得十分委屈。其實這些道理他都懂，可是從馬雯倩嘴里說出來卻搞得他跟犯了天大的錯誤一般。

    吳志杰不服氣地撇撇嘴，感覺自己像被戴了緊箍咒的孫悟空，而馬雯倩就是那個是非不分的唐僧。

    吳志杰從小就知道唐僧是個蠻不講理的人，他也不屑辯解，只是硬邦邦地認錯，試圖快點結(jié)束這段令人窒息的對話：“馬老師，我錯了，您別再說了?！?/br>
    馬雯倩看了他兩眼，能看出他沒什么悔過之心。但也沒再為難他，說：“三千字的檢討，主題圍繞如何把語言說成一門藝術?！?/br>
    吳志杰噎了一下，懨懨道：“您不是英語老師嗎？”

    馬雯倩說：“那你是想寫英文版檢討，如何優(yōu)雅地使用中國話?！?/br>
    “……”吳志杰安分地選擇了閉嘴。

    教育完吳志杰，馬雯倩把他帶到霍歌面前。

    兩人面對面站著，場面極其尷尬。具體來說，是吳志杰單方面的尷尬。

    平常擦肩而過時，他從不覺得自己比霍歌矮。然而目光相對的這一刻，他才意識到霍歌看著他是垂下眼的。

    并且對方還微微傾著身，整個人頹喪地倚著欄桿，站得根本不算直。

    見他走過來，視線漫不經(jīng)心地落在他身上。

    不論是身高還是氣場都比他高了一截。

    吳志杰暗罵了幾句，感覺今天把一輩子的臉都丟光了。尤其是霍歌當著一個班同學的面打得他毫無招架之力，這口氣他實在難以下咽。

    再加上這會兒對方明顯不把他當回事的眼神，吳志杰是又氣又懼。

    根本拉不下臉道歉。

    吳志杰不說話，馬雯倩也很有耐心。

    三個人站成一個圈，氣氛僵直又尷尬。

    最后還是吳志杰先受不了這種尬破天際的場面，雞皮疙瘩都冒起來了才硬著頭皮道了歉。

    等他道完歉，馬雯倩瞬間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霍歌身上。

    然而等她眼神剛瞧過去，跟霍歌對上的剎那，對方就搶先開了口：“我也有錯，我不應該動手打人，還下手那么重。不論在任何情況下，先動手都是不對的?！?/br>
    吳志杰：“？”

    馬雯倩古怪地看了他兩眼才問：“行，那你告訴我怎么解決？他臉上的傷怎么辦？”

    霍歌目光輕飄飄地落到吳志杰臉上，面無表情地友善提議：“去醫(yī)務室嗎？”

    吳志杰：“……”

    見他不吭聲，霍歌擅自幫他做了主，對馬雯倩說：“不說話就說明沒什么事，這種淤青很快就會消的?！?/br>
    馬雯倩真的被他氣笑了一下，一時之間無話可說，只好先把韓也叫過來，順帶壓壓驚。

    然而等她轉(zhuǎn)過頭一看，走廊那邊空空如也，韓也早已不知去向。

    直到大半節(jié)課過去，沈主任從教務處里走出來，他都沒回來。沈主任一看少了個人，氣得罵了好半天他們班級態(tài)度惡劣。

    馬雯倩無奈，但也無話可說，下一節(jié)還有她的課，只好先把了解到的大致情況告知主任，之后由沈主任接替下面的教育工作。

    “你們這個年齡的學生，我知道，就是沖動，做事不計后果。你罵我一句，我就要打你一下。但是我告訴你們，你們這樣出了社會遲早要吃虧……”

    韓也啃著冰棍悠哉悠哉地晃到教務處旁的樓梯口時，正聽見沈主任絮叨叨地在訓人。

    訓的剛好是他斗毆的搭檔和對象，而他即將成為里面挨訓的一員。

    啃完最后一口冰棍，韓也把棍子咬在嘴里琢磨了一下，打算趁他們不注意偷偷溜走。

    他就不應該回來。

    也不知道鬼迷了什么心竅，跑過來挨罵。

    然而想法很美好，現(xiàn)實卻很骨感。主要在于他有個傻逼斗毆對象。

    韓也正欲轉(zhuǎn)身離開，視線的余光，扯住了他準備邁出的腳步。

    他多余地看了過去。

    剛好對上霍歌直直的眼神。

    沈主任還在講大道理，對他們兩個的眼神互動毫無察覺。

    然而韓也卻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聽見那個看著他的傻逼，哦不，看著他的傻鳥慢吞吞說了句：“沈主任，韓也來了?！?/br>
    他絲毫沒有打了小報告的自覺，看著他的目光冷淡又坦然。

    唰地一下，沈主任回了頭——

    四目相對。

    看著韓也吊兒郎當?shù)臉幼?，走廊里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事已至此，場面氣氛緊張，韓也只好給面子地慢吞吞晃了過去。

    沈主任看著他氣就不打一處來，胸膛起伏了好幾下，指著他嘴里叼著的木棍呵斥：“給我去垃圾桶吐掉?！?/br>
    等韓也吐完回來，沈主任把對另外兩個的火力全部集中到了他身上。

    眼睛上下打量過韓也，語氣極其輕蔑：“韓也，混得不錯啊，初中的時候，我就在立青聽到過不少次你的大名。這倒是我第一次找你談話。你以前不歸我管，隨便你怎么鬧，但現(xiàn)在你作為立清的學生，就該有學生的樣子。我不管你以前打了多少架，談過多少女朋友，不要讓我在立青抓到你?！?/br>
    本來韓也正乖乖站著挨訓，聽到最后莫名其妙地抬眼覷了他一下。

    沈主任自覺把這一眼視為挑釁，放大了嗓門：“你試試看好了?！?/br>
    最后，這個下午三人各得了一份三千字檢討外加一個口頭警告才作罷。

    月考后的第二天是周末。

    周五當晚，韓也去了網(wǎng)吧通宵，韓東民也打電話說了要通宵加班，整個小院就霍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