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惑和李昌宇兩人面面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皆是納悶的神情。

    畢竟他們聽說的霍歌和這回所見相差甚遠(yuǎn)。

    而吳志杰自從上次在教導(dǎo)處領(lǐng)教過后，深諳霍歌打太極的功夫，斷定此人陰險狡詐，最擅長當(dāng)面一套背后一套，對此深惡痛絕。

    見他們面色各異，卻沒表達(dá)出任何異議，霍歌默認(rèn)他們接受了自己的提議，徑自朝前走。

    身后站在原地的幾人沒動，直到他走遠(yuǎn)了一段路才開始說話。

    白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感慨了幾句：“之前有一陣子十里街的人各個都在吹他衣架子，長得好，聽上去都想領(lǐng)養(yǎng)他一樣。我當(dāng)她們同情心泛濫說著玩的，今天近距離一看，嘿，霍叔叔兒子確實長得帥啊。”

    吳志杰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他都來我們學(xué)校兩周多了，你又不是沒見過?！?/br>
    “都說了人家在搞曖昧對象，哪有空去看一個男的帥不帥?！崩畈钫f著眼神隨意一瞟，視線在捕捉到韓也的瞬間，改口說，“更何況咱們從小看著阿也這張人神共憤的俊臉長大，不早就有免疫力了?！?/br>
    白惑也笑著瞥向韓也，不禁拿兩人做起對比：“霍歌是屬于長得漂亮的那一卦，你們不覺得嗎？剛看到他笑，我一個男的都要看呆了。”

    韓也抬車下了馬路牙子，聞言斜著眼睨了他一眼。

    吳志杰聽了這番話嘖嘖咂嘴，“漂亮，哼，你有本事在他面前說啊，還漂亮，他一腳能把你踹五米遠(yuǎn)。這小子脾氣大得很，你看他來了之后惹了多少事了。就他媽差在臉上寫上，”他在臉上一字一點地比劃，“打架找我，四個大字。”

    說到這他就來氣：“媽的，打完立馬又裝好學(xué)生。最后挨打的是我，挨罵的也是我，他從頭到尾跟個大爺似的去教導(dǎo)處溜達(dá)了一圈。關(guān)鍵我們班主任還特偏心他，明明成績跟我半斤八兩，抄作業(yè)抄得比我還勤快，我至少還有兩門自己做的。也不知道十里街的人怎么吹的，長得好就能為所欲為啊。”

    畢竟是從小一塊長大的兄弟，大家都聽得出來他內(nèi)心幽怨不小。李昌宇難得沒跟他插科打諢，說：“你不說要給人套麻袋。說真的，要套趕緊的，兄弟又不是不幫你?！?/br>
    吳志杰瞄了韓也一眼。

    李昌宇說：“不是，你想套就套，你看人阿也干嘛?！?/br>
    “他不是要跟人單挑，咱們派一個人不就夠了嘛，多了不是給他面子了。”吳志杰說著口氣略一猶豫，對韓也道，“不過這小子下手是真的兇，你可要注意點，他掄人是往死里掄的?！?/br>
    “那也不至于。”韓也說，“真要往死里掄，今天不得去醫(yī)院看你了?！?/br>
    吳志杰無語地瞥了他一眼：“能別提這件丟人的事不，我天天催眠自己一百遍，結(jié)果你們每天給我重新植入一遍，存心不讓我下半輩子好好過啊。”

    聽到這白惑也不免擔(dān)憂：“阿也，要不我們陪你一塊去？萬一他真下死手，好歹我們也能拉一拉，為了打個架，犯罪不值得啊?！?/br>
    韓也果斷拒絕：“不用?！?/br>
    吳志杰立馬嚷嚷起來：“為什么啊，難道你真想滅口啊？還是你要動兩只手，怕我們笑話——”

    他話還沒說完，被回頭找來的霍歌打斷，后者手上拎著一瓶沒開封的冰水，見他們圍在一塊唧唧歪歪，面無表情地冷嘲熱諷：“走不走啊，打個架還要做心理輔導(dǎo)？”

    一旁，吳志杰把手指關(guān)節(jié)按得嘎達(dá)響，低聲朝李昌宇咕噥：“我說吧，靠，這他媽要不是看在韓叔叔的份上——”

    與此同時韓也開口說：“在聽佛經(jīng)?！?/br>
    霍歌短促地皺了下眉心：“？？？”

    韓也說：“佛祖說今天不宜殺生，讓我對你手下留情。”

    “……”

    囂張的垃圾話環(huán)節(jié)結(jié)束，回到眼下現(xiàn)實的問題面前。

    兩人一站一坐，隔著冰冷的自行車對視。

    霍歌看著單車前杠，被壓迫的、顛簸的場面歷歷在目，沉默片刻他說：“這回我載你？”

    韓也這會兒表現(xiàn)出了少有的耐心，仿佛真的剛受過佛經(jīng)熏陶：“那要不你走路跟著我？”

    當(dāng)然，如果不聽他刻薄的發(fā)言的話。

    霍歌不甘示弱：“行啊，那你慢點，我腳步很慢。”

    雙方僵持不下，最后為了不耽誤打架的時間，霍歌提出采用石頭剪刀布的方式來決定輸贏。

    由贏的那方做主，三局兩勝。

    于是湊熱鬧三人組眼睜睜看著他們從仿佛下一秒就要打起來的對峙變成幼稚地過家家一樣的石頭剪刀布。

    兩人面上冷著臉，除了個子高點，猜起拳來的架勢跟小學(xué)生沒什么兩樣。

    最后的比分由霍歌贏一局，輸兩局告終，被迫再次坐上韓也那輛破車硌屁股的前杠。

    三人組站在原地目送兩人騎車遠(yuǎn)去。

    李昌宇說：“不是，我怎么覺得怪怪的?！?/br>
    白惑也迷惑地笑了一下：“嗯，同感，他們打個架跟過家家一樣。”

    李昌宇無語地攤攤手：“什么情況？不是有公交嗎？不是有拉人的三輪車嗎？他們?yōu)槭裁捶且獢D一輛壓根不能帶人的自行車？”

    白惑思索了一下，咂摸著嘴猜測：“節(jié)能減排吧?！?/br>
    吳志杰也有點懵逼，看著前方逐漸遠(yuǎn)去的背影，忍不住罵了句臟話：“靠，還擠前杠，他不說娘里娘氣的嘛。”

    -

    穿過十里街道往深處去，會經(jīng)過一片居民深巷，拐過彎彎繞繞的幾條小巷一直往西走會看到大片金燦燦的稻田。

    金秋九月，麥田遍布的山巒大地稻谷飄香。

    沿著麥田間的小路，韓也一路帶著霍歌騎往人煙稀少的山巒。

    直到霍歌開始懷疑韓也是不是要把他帶到偏僻的山野滅口時，車子剎在了路邊。

    夕陽下沉，暮色已至，云霞點綴著黃昏鋪滿了大半邊天，落日的余暉照著山光水色交織成一片瑰麗的畫面。

    波光粼粼的水面映出一片橙紅，泛著點點銀光。

    河面上，一葉殘破的小舟孤零零地立在岸邊，在水中投下婉約的倒影。

    霍歌站在河岸邊的草地迎面看夕陽，一陣風(fēng)從水面拂來，裹挾著絲絲涼意，沁人肺腑。

    霍歌沉浸在大自然的美好之中，一時忘了自己處于何種境地。直到身后傳來韓也掃興的聲音：“我是帶你來打架的，不是讓你看風(fēng)景的?！?/br>
    確實，風(fēng)景什么時候都能看。

    先把眼前礙事的家伙解決了吧。

    霍歌心想，回頭看他，干脆利落地擺出一副防御的姿態(tài)，入戲飛快：“來吧，一只手別忘了?！?/br>
    韓也舔了舔后牙槽。

    為了斬斷對方所有的后路，霍歌不等他開口，搶先替他把話吹了：“我相信你作為一方霸主的為人，你不是言而無信的人，你會給你手下的小弟樹立好良好的榜樣的?！?/br>
    什么跟什么？韓也飛快地蹙了下眉，想起吳志杰說的話，感覺對面此刻像個傳銷老大，為了目的不擇手段。

    他正打算開口，誰知道霍歌根本沒打算給他這個機(jī)會，直接沖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lǐng)，韓也眼疾手快地側(cè)身一躲。

    哪知他剛抬起兩只手準(zhǔn)備還擊，就見霍歌突然一個閃身指著他身前的雙手，似乎在無聲指責(zé)他不講信用。

    韓也微微一愣，僵著一雙手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不該動?；舾枥洳环篱L腿一勾撞向他膝蓋，后者防備不及，一個趔趄往草坪栽倒，好在他僅離霍歌毫厘之距，手臂順勢一勾圈在對方腰間，兩人一齊摔倒在草坪。

    摔落途中，韓也想伸手桎梏對方，哪知后者跟裝了自動雷達(dá)探測器一樣，一見他伸出雙手，眼中立馬浮現(xiàn)無聲的指責(zé)。

    硬生生令他分了心。

    韓也下意識收回一只手。然而就在這短暫的工夫里，霍歌飛快調(diào)轉(zhuǎn)局面，利落地一個翻身壓在他身上，雙手固定著他胳膊，兩條腿緊緊鉗住對方。

    只能活動一只手，又失去了先機(jī)，韓也被他牽制不得動彈，最后干脆懶得掙扎，直接躺平在草坪上了。

    晚霞的余暉打在兩人發(fā)梢，把頭發(fā)染得一片火紅，更顯少年輕狂不羈。

    兩個男生在天光暗淡的暮色之中對視。

    韓也懶嘰嘰地癱在地上，毫無被人壓制的自覺，還有閑心跟霍歌對視，眼神里充滿無謂的挑釁。

    就差朝他吹幾口口哨了。

    霍歌伏在他身上，能感受到對方胸膛輕微的起伏。男生看上去高高瘦瘦，但他見過這層單薄的衣料之下，少年利落的身形輪廓和精瘦的肌rou線條。

    每一寸都恰到好處，既不粗獷，也不單薄。

    霍歌朝他抬抬下巴：“認(rèn)輸沒？”

    韓也半闔著眼，冷嗤一聲：“你認(rèn)了？行，叫聲哥錯我了，哥不跟你計較。”

    “行啊。”霍歌一只胳膊撐著草地，歪著點腦袋，囂張地舔舔腮幫子說，“有種你動啊。”

    韓也痞里痞氣地哼笑一聲：“有種我們正常打啊。”

    “難道我們不是在正常打？那我這是在干什么？”霍歌好笑地壓低音，語調(diào)緩慢地沖他揚了揚眉，“跟你調(diào)情呢？”

    韓也忽然不吭聲了，久久凝視著他，眼神莫測。

    良久，他又開口：“一只手發(fā)揮不出來。”

    霍歌沉吟幾秒，道：“嗯，那倒也是，不過你憑本事吹的牛總不能要我吃虧吧。啊，難道現(xiàn)在的老大這么好當(dāng)，只要長張嘴就行？”

    韓也忍無可忍，趁他說話之際，猛地抬起膝蓋一頂，這一腿剛好頂?shù)交舾璧目枭稀：笳咚查g咬緊牙關(guān)吸了口氣，也因此被韓也翻身壓到了身下。

    兩人位置調(diào)轉(zhuǎn)，韓也趁亂固定住對方的胳膊，長腿跨坐在兩側(cè)。

    剛才那一腿直接頂?shù)搅嘶舾杩枭系墓穷^，一瞬間疼得他齜牙咧嘴，忘了反擊。

    不過這種痛來得快去得也快，大約幾秒鐘的時間，他的大腦漸漸恢復(fù)清明，收斂起吊兒郎當(dāng)?shù)纳裆?，睜大眼對上韓也打量的目光。

    對方正傾身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他，漆黑的眼一瞬不瞬。

    片刻，韓也意有所指地往他下身一瞥：“撞到你那了？”

    “放屁。”霍歌下意識反駁了一句，“你他媽知覺智障?。课夷抢锬苡羞@么硬？”

    韓也故意扭曲他的意思：“哦，你不行啊?！?/br>
    他這個坐姿，又是俯視，還裝逼一樣地吹了聲口哨，戲弄之情溢于言表。

    這人非要上趕著找不痛快，霍歌哪好意思不滿足他，冷言冷語地反擊回去：“喲，你牛逼啊，那你倒是硬一個給我看看啊。你把自己那根東西當(dāng)鐵棍呢？那以后打架也別抄家伙了，直接一脫褲子硬給他們看。看看一棍子打下去會不會斷，斷了是不是說明質(zhì)量不合格要回修——”

    這句嘲諷下流不入耳，卻滑稽充滿畫面感。

    韓也一邊磨牙，一邊又不禁順著他的思路想象出畫面。

    草，太變態(tài)了，韓也心道。

    卻又冷不丁笑出氣音，以至于連威脅都沾染了點求和的意味：“你他媽是不是有??？”

    他的嗓音喝著初秋微涼的晚風(fēng)，帶著未散的笑意：“把我當(dāng)變態(tài)呢，打架的時候?qū)χ粠痛罄蠣攤冇??！?/br>
    霍歌也想象了一番自己嘴里的畫面，又被對方這幅要笑不笑的強(qiáng)調(diào)惹笑，思緒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一樣越飄越遠(yuǎn)，最后沒忍住干脆抬起胳膊遮住眼悶頭笑出了聲。

    夜色降臨，月光如水，人跡罕至的幽靜小河邊，草叢里不時傳出陣陣蟲鳴。

    兩道突兀的笑聲劃破靜謐如水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