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59情怯

    馮清越是在老侯爺下葬后離開侯府的。

    他是老侯爺?shù)馁N身侍衛(wèi)，自小同老侯爺一起長大，出生入死不知道有過多少回。

    馮清越一生未曾娶親，像是寄生在老侯爺身上的一株藤蔓，生死皆由著旁人，老侯爺離世后，也沒有了任何生機(jī)，遠(yuǎn)離了一切過往，不問世事。

    乍然聽到馮清越的三個字，寧知非感到頭皮一陣發(fā)麻，仿佛靈魂也顫了幾分。

    即便馮清越已經(jīng)離開很久，他依然怕他。

    怕他，恨他，怨他……卻也忘不掉他的教導(dǎo)。如果當(dāng)年不是馮清越將他帶進(jìn)侯府，或許寧知非早就埋骨在了汴梁城外。

    “侯爺怎么會想要去找我?guī)煾?？”寧知非問?/br>
    燕淮坐到寧知非身邊，將他的頭按到自己肩膀上，跟他解釋：“原本我打算，找到刺殺我的主使，自然能找到解藥……但如今，我不打算找了，總得想想辦法。

    “馮清越是個老江湖，見識非凡，說不定知道怎么解開我身上的毒。知非，我想一直陪著你，和孩子們?！?/br>
    寧知非聽懂了燕淮的意思。

    如今看起來，長姐是刺殺侯爺?shù)闹魇箮缀跛闶前迳厢斸敗?/br>
    侯爺答應(yīng)自己不會讓任何人找到長姐的同時，也就是放棄了找到解藥最直接的辦法。

    “好，我陪侯爺一起去，恰好我也有些事，想要問問師父?！?/br>
    一整日暖陽高照，次日清早積雪便化了大半，燕淮和寧知非一道，帶了程鶴遠(yuǎn)跟幾個陽燧衛(wèi)同行。

    馮清越住在汴梁城外幾十里的一座荒山腳下，不著村鎮(zhèn)，馬車過去要三四個時辰。

    燕淮讓人提前在馬車車廂里放了軟墊和暖爐，生怕寧知非路上辛苦。

    馬車剛出了城，燕淮就開始后悔，不該帶寧知非一起。

    馬車布置得再舒坦，到底還是有些顛簸，這種時候，寧知非不該再吃哪怕一點苦。

    但他熟悉自家夫人的性子，如果不帶他一起，寧知非便又要疑神疑鬼，怕成了自己的拖累。也會憂心自己和馮清越見面后，會不會發(fā)生什么。

    鄰近生產(chǎn)的時候，思慮過多不是好事。

    燕淮伸手摸向?qū)幹堑亩亲?，想起生燕雙時難產(chǎn)的事，心底仍是一緊。

    當(dāng)時也怪自己年輕，稀里糊涂被父親叫走，竟留下寧知非一個人面對馮清越。

    他不知道馮清越到底跟寧知非說了什么，只記得當(dāng)自己拖著血rou模糊的腿爬到寧知非床前時，自己的戀人正在鬼門關(guān)邊生死一線。

    燕淮摸了幾下寧知非的肚子就收了手，怕被寧知非發(fā)覺自己的手在抖。

    “知非，你累了就靠在我腿上睡會兒，不要強(qiáng)撐著?！彼崧暥诘馈?/br>
    寧知非打了個哈欠，應(yīng)了下來。

    他肚腹已經(jīng)很大，坐在馬車上的時候，腿幾乎沒辦法并攏，微微岔開著。

    隨著漸入隆冬，寧知非仿佛回到了剛懷上孩子的時候，重新變得容易困倦，每天似乎都睡不夠一樣。

    但寧知非沒去枕燕淮的腿，只輕輕把頭靠在了他肩頭。

    燕淮將寧知非攬住，忍不住去親吻他輕闔的眉眼。

    “我會永遠(yuǎn)陪著你，你也要永遠(yuǎn)陪著我，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我們都不要分開……”燕淮低聲說。

    寧知非睡熟了，沒有給出回應(yīng)，燕淮便用小指輕輕鉤住他的手指，朝著自己的方向拉動，仿佛兩個人許下了承諾一般。

    也似乎只有如此，才能讓他稍稍安心。

    燕淮原本覺得，寧知非是棲息在自己身上的鳥雀，無論飛得多遠(yuǎn)，總是要歸林，牽掛著自己，也牽掛著阿雙。

    可寧知非的過去逐漸明朗后，他才驀地驚覺，寧知非其實是一只蝶，脆弱，縹緲，留不住。

    他從來不屬于汴梁，甚至不屬于自己。

    如果南平還在，寧知非會是南平百姓的信仰，寄托，甚至是神明。

    自己像那竊國的盜賊，偷走了一個國度最寶貴的東西。

    何德何能。

    他想將他留下，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看到，到底再度患得患失。

    寧知非睡得昏昏沉沉，似乎夢到了剛到侯府時候的事，但一切的回憶，在睜開眼睛的剎那，就被湮沒在腦海中，忽地消散了，什么都記不起。

    “侯爺，我怎么睡死過去了？”寧知非慌張地從燕淮身上起來，揉了揉眼，沒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睡了過去。

    燕淮的外衫被壓得全是褶皺，肩頭甚至冒出了一小塊水漬。

    寧知非唰一下紅了臉，從懷里掏出帕子，蓋到燕淮身上，想給他擦掉。

    “沒關(guān)系。”燕淮抓住寧知非正給自己擦拭的手，朝他笑道，“睡得可好？”

    寧知非點頭，故作無事地掀起來簾子，朝車外看去。

    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能看見一座山。

    “是不是快到了？”怕漏了車廂內(nèi)的暖氣，寧知非又迅速蓋上簾子，朝燕淮問道。

    “最多一炷香，也就到了?！?/br>
    寧知非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劇烈起來，胎動也比平日里更加厲害。他手掌按在腹頂，想要安撫阿薇。

    燕淮察覺到他的異樣，立刻詢問情況。

    寧知非搖頭，說：“沒有動胎氣，只是快要見到師父了，我有些緊張。”

    說著話，寧知非感覺到手心不斷有汗冒出。

    他太久沒見過馮清越，因此更加忐忑害怕，甚至無端開始擔(dān)心馮清越會威脅自己腹中孩子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