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明 第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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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王妃,蔣氏當(dāng)然也能進家廟。但今天這么大的事,親兒子進去祭告更為正式。 朱厚熜看到她們就笑了笑:“去純一殿吧?!?/br> 他之前還只是王世子,本來是在王府東北方的世子府居住。父親去世后,他就搬進了純一殿。這里原來是興獻王的舊書房,也算他在王府中的一個住處,朱厚熜圖這里書多,方便。 到了純一殿的正堂中坐下后,王氏顯得畏畏縮縮,朱清沅兩姐妹更多的是興奮,只有蔣氏問:“遺詔……怎么樣?” “黃錦,先去請周紀(jì)善來,再讓解長史和張奉正把奉迎團諸位請到我寢宮這邊先敘,等會正席就擺在這邊。對了,還有陸典仗?!?/br> 黃錦聞言就懂了意思,機靈地跑出去。 朱厚熜這才對蔣氏說道:“喏,遺詔就在這里?!?/br> 他隨意地遞了過去,蔣氏卻感覺很燙手一般不敢接:“你告訴母親就是!” 朱厚熜斟酌了一下:“皇兄命我以興獻王之子嗣皇帝位,母妃,并沒有明確提起繼嗣之事。既然如此,雖然必定還會有爭執(zhí),但兒子已經(jīng)有了大位名分?!?/br> 蔣氏喜上眉梢:“真這么說的?” 朱厚熜笑著點了點頭:“應(yīng)該過幾天就要啟程了,兒子要先去京城,登基安頓好之后再遣人迎母妃進京。母妃,隨侍入京的人當(dāng)中,您還得幫兒子挑一批得力的女使。到了宮中衣食住行,兒子都得先用身邊人才是?!?/br> 紛爭自然會有,但那就不必讓蔣氏她先擔(dān)心了。 朱厚熜也不準(zhǔn)備現(xiàn)在就發(fā)難。 “那當(dāng)然!那當(dāng)然!”蔣氏連連點頭,隨后又問,“王兒,那現(xiàn)在……清沅和清怡是不是就成了公主?” 四只期待又激動的眼睛都看著他,朱厚熜含笑點頭:“當(dāng)然是了,所以jiejie,你的婚事不用著急了。放心,我不會為了籠絡(luò)什么人就選個你不喜歡的做你駙馬。清怡還小,不著急?!?/br> 朱清沅頓時羞得臉通紅。 郡主的儀賓基本上都是在當(dāng)?shù)剡x,但公主的駙馬那可就不一樣了。 功臣之后、世家之子,令人想象的空間自然大了很多。 懷春少女就這樣在喜悅中被蔣氏拉著先告辭回到內(nèi)宮,朱厚熜這才坐在那等人。 先到的是周詔,他正要開口,朱厚熜就說道:“周師不必先站出來了。遺詔中說得分明,我是以興獻王之子嗣皇帝位。既然接了遺詔就是名正言順,爭議之處不急于此刻,到了京郊再說!” 周詔欣慰地點了點頭:“殿下果然也瞧出來了,臣正要提醒殿下?!?/br> “我身份既已不同,周師就代我迎一迎,到我書房中去?!?/br> 聽到純一殿外已經(jīng)響起的小碎步聲音,朱厚熜知道這是承奉司下其他小太監(jiān)的腳步聲,他們得先過來伺候、布置了。 朱厚熜的書房位于純一殿的東側(cè),在原先的基礎(chǔ)上又有擴大,就像一個小圖書館一般。 他并沒有用書架或者博古架隔斷開,寬敞的廳堂中鋪著地毯,有時候看書累了還有地方能做個俯臥撐什么的。 這一年多以來,他做得最多的事就是讓黃錦幫他搜羅各種所需要的書。 典膳所的一個小太監(jiān)到了書房中就恭敬地問:“陛下,是在這里問政嗎?賜座不知要準(zhǔn)備多少……” 朱厚熜聽得笑起來:“別亂了規(guī)矩,我還沒登基呢,還是叫殿下。不用設(shè)座,就站著說說話,偏廳里備好茶就行,十多個人坐這里干什么?擠得慌?!?/br> “……殿下恕罪?!毙√O(jiān)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 朱厚熜微笑著擺擺手,身邊人興奮那是很正常的。 這是真的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雖然原本親王麾下的級別也不算低。 朱厚熜站在了自己的書桌前,開始收拾著,主要是把自己常用的筆收起來。 沒過多久,身后就傳來腳步聲。 朱厚熜轉(zhuǎn)身一看,當(dāng)先走在前頭的是梁儲,陪在一旁笑著引路的是解昌杰。 “這是殿下的書齋?”梁儲有些奇異地看著這如同大廳一般的房間和靠墻擺得滿滿的書架。 “先王常在此齋居,傳到我手上之后,格局動了一番?!?/br> 此時此刻,不論朱厚熜說什么,他們這些對朱厚熜不甚了解的人是肯定會多想一點的。 這個傳字,似乎意有所指。 “一路舟車勞頓,接下來可以先在王府歇息幾天了。”朱厚熜轉(zhuǎn)過身去面向書桌,“王府也沒什么好物件,你們的迎立之功,我記在心里。如今就要離開了,一直用的一些東西帶上好像也沒必要,希望大家不要嫌棄。” “……殿下言重了,臣等分內(nèi)之事不敢言功,更不敢受賞?!绷簝吹綍恐袥]座椅,還以為嗣君要跟他們擺擺譜,沒想到卻是賞東西。 朱厚熜卻已經(jīng)拿了一個青花龍紋筆架走到徐光祚面前:“國公家世代為大明柱石,有這筆架托著,我朱家的朱筆才踏實?!?/br> “……臣,謝殿下厚賞,愧不敢當(dāng)。”雖只是一個青花瓷筆架,但徐光祚聽了這話卻非常感動,踏實。 朱厚熜對他笑了笑,又回到書桌前拿起一個刻花紅漆的竹臂擱,走到崔元面前:“尚公主,就像是這墊于腕下的臂擱,讓朱家為女兒省了不少心力。駙馬辛苦了,姑姑可還好?” “……勞殿下記掛,長公主一切安好,還托臣向殿下問安。”崔元手持金符,他駙馬的地位也僅次于侯爵、高于伯爵,是超品待遇。 于是張鶴齡就看著回到書桌前的朱厚熜了。 接下來是他,還是梁儲? 沒想到朱厚熜卻對谷大用、張錦、韋霖招了招手。 張鶴齡和梁儲、毛澄登時眼神微變。 第12章 天子初印象 谷大用、張錦、韋霖只聽朱厚熜在那邊說道:“三位公公就一并過來取一下吧,我也不好拿?!?/br> “奴婢們不敢……”谷大用心中狂喜,還是先彎了彎腰推辭了一下。 “有什么不敢的?”朱厚熜笑了笑,“張公公當(dāng)日來去匆匆,谷公公昨晚過來我也沒見,等入宮之后宮里還有不少事要問你們。再說了,一邊是國戚皇親,一邊是朝堂忠臣。你們不想夾在中間,想像閣老一樣壓軸?” 聽他這樣說,梁儲嘴角倒是露出微笑來,只有張鶴齡的神情尷尬,很不自在。 谷大用連連說道:“殿下妙語,奴才愧領(lǐng)了?!?/br> “一方硯臺,一錠墨,一件筆洗,臟活累活都是你們做,有時候還需要洗掃干凈,這三樣適合你們?!?/br> 一旁的解昌杰微微張了張嘴。文房四寶中的筆墨紙硯里,紙除非是極貴重的,或者一次送不少才行?,F(xiàn)在墨和硯都送出去了,那根筆呢? 朱厚熜這才又拿了一個黑底刻花詩筒走到了張鶴齡面前:“白樂天有詩云:忙多對酒杯,興少閱詩筒。古時詩人間常把詩文放在詩筒當(dāng)中來往相送,以為交際。壽寧侯是太后親弟,以后要常來往?!?/br> 梁儲和毛澄眼眸中再現(xiàn)深意,但此刻張鶴齡卻只聽到其中的忙多對酒杯和常來往,至于這詩筒適不適合他倒沒深想。 朱厚熜這才又回到了書桌旁,拿起了自己常用的檀木鎮(zhèn)紙雙手拿著走到了毛澄面前:“大宗伯執(zhí)掌禮部,我桌上之物,這鎮(zhèn)紙恰似大宗伯。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紙不平不便落筆?!?/br> 毛澄笑了起來:“臣謝殿下賞?!?/br> 只剩下梁儲了,只見朱厚熜打開了桌子上的一個印盒,從里面拿出一方小小玉章出來,看了一下之后又放了回去蓋好,表情古怪地走到梁儲面前:“我這兩年喜歡用的這枚印,今日之后也就不能用了。閣老,就把這枚閑章贈給閣老吧?!?/br> 這些人里,毛澄頓時心頭劇震,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朱厚熜。 而梁儲也嚴(yán)肅不已:“殿下,這印章,臣不能受!” 朱厚熜又笑了起來:“只是一枚閑章,上刻‘再借五百’四字,又不是銀章,閣老顧慮什么?” 聽他點破,梁儲頓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殿下既知銀章,當(dāng)知殿下不論以何閑章賞臣,終會引起非議?!?/br> “其余配得上閣老的,可就只有我用的筆了。” 梁儲露出一絲苦笑:“殿下這是為難臣了……‘再借五百’四字何解?” “……《逍遙游》中有言,楚之南冥靈以五百歲為春、五百歲為秋。父王薨后,想起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悲痛之余曾有過向天再借五百年的妄念,于是刻了這枚閑章,孝期內(nèi)用著?!?/br> 書房中眾人一時都露出些哀戚之意,也不知道是因為朱厚熜提起了死去的興獻王,還是因為他們年紀(jì)也都不小了。 “殿下孝心令臣動容……”梁儲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行了一禮,“此乃殿下寄托孝心哀思情意深重之物,臣就更不敢受了?!?/br> 朱厚熜卻還了一禮:“實在不行就當(dāng)一個約定,閣老要是什么時候囊中羞澀,憑此印章可以向我借五百兩銀子救救急如何?” 梁儲目瞪口呆,書房中其他人聞言都笑了起來。 這個玩笑一時沖淡了印章的特別意義,梁儲只能啼笑皆非又很是感動地收下了。 他不信今天這些各有一番說辭的賞賜沒有深刻用心。 “都是我用過的,不貴重卻是一份心意,辛苦大家日夜兼程一路趕來了。先去偏廳坐一坐吧,喝杯茶說說話再入席?!?/br> 解昌杰跟在后面心里有些佩服,沒想到殿下是拿自己用過的文房四寶及其他文具贈給奉迎團中的這幾位。 確實都不貴重,但這卻是殿下親手用過的,其中該有何等氣運? 這份心意比什么都重要! 他們這些王府屬官卻沒這個福分拿到了。 還有枚么印章……解昌杰好歹是同進士出身,對于本朝典故還是知道一些的。 仁宗皇帝曾給蹇義、楊士奇、楊榮、金幼孜、夏原吉五位重臣每人一枚銀章,對加蓋了銀章的奏疏,仁宗皇帝表示“朕有過舉,卿但具奏來,以此識之,朕不難于從善”。 這話說直白點就是:如果我有錯,你們蓋章來勸我,我一定聽。 奉迎團中的諸位,其他人都是迎立之功,但梁儲作為選立朱厚熜時在場的內(nèi)閣大臣,那可是“擁立之功”,非同尋常。 殿下這是既對他另加尊崇,同時也暗示自己會做仁宗那樣勤勉、寬仁的皇帝嗎? 周詔看得也服了,朱厚熜送這些禮給不同的人、每個人不同的說辭,大多都適合身份,還各有深意,顯然提前做過功課。 譬如谷大用等人,朱厚熜的話不好聽一些,但給他們中兩人的都是文房四寶之物。排在張鶴齡前面,明顯有更親近的暗示。 只有送給張鶴齡的,是暗示給梁儲他們看吧?詩筒中無詩,那不就是暗喻張鶴齡肚子里沒貨嗎?再把張鶴齡排在三個內(nèi)臣之后,嘴上說著常來往,但疏遠(yuǎn)之意明顯。 文臣們非常不喜歡張鶴齡仗著張?zhí)笞魍鞲A藘沙瑢χ旌駸械倪@種暗示應(yīng)該很高興。 經(jīng)過這一下宣召后私下的賞賜,奉迎團諸人對朱厚熜有了一個很深刻的印象。 聰明、得體、隨和……好感度很快就拉起來了。 再加上他馬上就是皇帝,一時讓毛澄和梁儲十分感慨:楊廷和沒有選錯人啊。 接下來再討論王府隨侍入京的人,這些當(dāng)然可以只由朱厚熜決定就好,奉迎團那邊是要知道有多少人好安排。 但是朱厚熜卻忽然向梁儲提出來:“梁閣老,我的啟蒙老師、原來的王府右長史袁宗皋仲德公,現(xiàn)任江西按察使,不知能否調(diào)來與我一同入京?” 這話一說出口,解昌杰不由得臉色突變。 而梁儲和毛澄只是互望一眼,就都笑著說道:“江西不遠(yuǎn),既然殿下顧念忠臣之功,臣可作主先去信江西,讓仲德公早日過來。至于銓選手續(xù),臣再上一個奏本,薦舉仲德公入朝吧?!?/br> 嚴(yán)格意義上來說,這是朱厚熜第一次對官員選任發(fā)出意見,盡管是以嗣君的身份、以建議的方式提出來的。 但在眾人看來,潛邸舊臣齊齊青云直上必然是早晚之間。既然如此,何必在這樣的小事上去讓嗣君不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