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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靖明在線閱讀 - 靖明 第141節(jié)

靖明 第141節(jié)

    哪怕朱厚熜先只娶一個孫茗,帝后大婚也不可能不大肆cao辦。

    如果不辦,反而又是讓他們無所適從,讓地方亂猜的情形。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以之為引子,再往前邁一步。

    只是這一步,會先沾上老百姓的血。

    朱厚熜放下了密奏之后就對黃錦說:“告訴麥福,讓他轉(zhuǎn)告朱麒。去年沒立下的功,今年有機會,好好練兵!”

    他往后面的龍榻走去,林清萍跟在身后。

    身為皇帝,每天不知道多少子民正在各地因為各種原因死去,他不能被這些情緒左右思緒。

    他不可能跨越時代去走什么別的路,他只能走他越來越冷酷的帝王之路。

    “你知道朕為什么一定要要了你嗎?”

    林清萍默然搖了搖頭。

    是啊,她年齡大了,出身卑賤,僅僅是因為生養(yǎng)更安全嗎?

    “朕要給天下許多子民以尊嚴、體面,就從你開始?!敝旌駸杏终{(diào)整好了心情笑起來,“你在朕身邊,朕就會時常記得這一點?!?/br>
    他繼續(xù)提槍上陣,而讓朱麒厲兵秣馬的旨意,也隨之南下。

    第156章 這樣鬧喜,朕很不喜歡

    “那些西洋人知道的海外物產(chǎn),就是這些了?”

    乾清宮里,朱厚熜饒有興致地看著一疊畫紙,比對著形狀,然后看祝允明標注在上面的名字。

    “奴婢把每個西洋人都問了一遍,讓他們好生回想。待畫樣出來好,又讓他們都看了一遍再指正,就是這些了?!?/br>
    魏彬和祝允明等候在一旁。

    朱厚熜點了點頭,看完之后就遞給了高忠:“把這些都整理一下,刊印成冊子?!?/br>
    魏彬知道要怎么做,之前陛下說過了。海貿(mào)行開始經(jīng)營之后,就要開始擔負起為陛下搜羅海外物產(chǎn)的責任。

    朱厚熜又看向了祝允明,只見他神情頗為疲憊。

    也不知道在這件具體工作中他是不是受到了什么驚嚇和刺激,也許是魏彬問那些歐洲人的手段?

    “旨意到南邊,他們再乘船過來還要些時日?!敝旌駸行α诵?,“吳中四大才子京城再聚首,倒也算是一樁盛事,可惜已經(jīng)去了一個。”

    祝允明每天都心驚膽顫的,也不知道皇帝對于《野記》一事究竟要怎么處理。

    “陛下,臣等才疏學(xué)淺,那都是旁人閑談,讓臣等擔此虛名?!?/br>
    朱厚熜不置可否,又問魏彬:“西苑那邊收拾得如何了?”

    “依陛下旨意,都收拾出來了?!蔽罕蚧胤A道,“萬壽宮以北,虎城、羊房、豹房、天鵬房都做了清理,已建好的殿宇、屋舍都已經(jīng)重新布置過,適宜起居了?!?/br>
    “祝允明,你就先去那邊住著吧。高忠,你帶他去,讓他挑個雅居,要什么陳設(shè)都先簡單配一點?!?/br>
    祝允明完全不知道什么意思,但他聽到了豹房兩個字。

    惴惴不安地被高忠?guī)е髯撸隽藢m門之后看到了太液池,他才忍不住問道:“高公公,不知陛下讓我住到這西苑,是有什么安排?”

    高忠笑瞇瞇地回答:“恭喜祝先生,您可是第一個有幸住到這里的名士。去年朝臣們請奏將先帝設(shè)置在這里的豹房拆除,是陛下惜民力錢財,這才定了下來不如另做他用。魏公公調(diào)任內(nèi)官監(jiān)后,倒有大半時間在拾掇這里。如今咱家也不知道陛下要將此處作何用途,但既然是陛下親自謀劃,自然是十分重要,沒想到陛下竟讓祝先生住過去,看來這謎底也快揭曉了。”

    祝允明一頭霧水地隨他過了玉河橋,高忠指著右手邊介紹道:“這是玉熙宮,前面就是西十庫,酒房、花房也都在這。左手邊那就是光明殿、萬壽宮了。咱家聽魏公公說,將來這皇城之內(nèi),西苑這一帶恐怕都會用上。”

    怔怔地看著這規(guī)模巨大的皇家園林。要論占地面積,這西苑加上水面,比三個紫禁城都大。

    陛下要用這西苑來做什么?

    朱厚熜現(xiàn)在也出了紫禁城,他到的地方是紫禁城西墻外。

    這里貼著宮墻的是很多直房,尚膳監(jiān)在這里設(shè)了甜食房等諸多不需熱食的糕點房。它們的南面是專門為皇宮制造各種器具的御用監(jiān),它們的北面則是兵仗局。

    作為十二監(jiān)四司八局之一,兵仗局有“小御用監(jiān)”之稱。

    在普通人看來,兵仗局與工部軍器局是朝廷制造軍器的兩大部門,但實則兵仗局還負責禁宮之中其他銅鐵器具的制造。

    比如錘子、鉗子、剪刀、針……一切方便殺人的利器。

    又比如宮里的鎖,鑼鼓,鐘鼓……

    兵仗局的地盤其實不小,現(xiàn)在這個位置只是掌印等人的辦公地方和一些宮中小物件的制造場地。在紫禁城東邊,兵仗局還有橫跨六條胡同的地盤,它轄下的火藥局也在那邊。

    “奴婢叩問陛下圣安?!?/br>
    天子駕臨,兵仗局掌印趙運發(fā)帶著底下人一起在門口跪迎著。

    “起來吧,進屋說話?!?/br>
    朱厚熜進屋坐好,隨侍的乾清宮太監(jiān)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茶點都默默地放到一旁桌子上。

    趙運發(fā)則上前彎腰說道:“陛下大婚所需禮器,奴婢正命底下人和匠戶們加緊造辦……”

    “……好,這些你照常安排就是?!敝旌駸袇s問道,“聽張錦說,廣東運來的西洋人槍炮、彈藥,你這邊想要仿造出來有些麻煩?”

    趙運發(fā)這才恭謹?shù)鼗卮穑骸盎胤A陛下,正是如此。其實自宣德以來,匠戶逃籍者便越來越多,軍器匠役日漸不堪用。若非如此,正統(tǒng)年間也不會開各邊自造銅將軍神銃之例。弘治四年,湖廣、廣西獲準自造。正德六年,青州左衛(wèi)獲準自造。七年,徐州。十二年,涼州?!?/br>
    他先抓緊機會展示了一番自己的專業(yè),隨后說道:“陛下,非奴婢不能悉心用事。若不是兵仗局獲準從在京四十七衛(wèi)中撥取幼軍余丁習(xí)學(xué)火器等兵仗造辦之技,將來軍器造辦恐怕只能多數(shù)放任地方自造了,奴婢們便只能為宮中造辦些日用銅鐵器?!?/br>
    朱厚熜聽了之后就先思考著。

    趙運發(fā)很忐忑地等候,訴苦是很不討好的。但陛下安排了仿造、改進西洋人槍炮彈藥的任務(wù),他要是光答應(yīng)了下來卻做不好,那將來后果只怕更嚴重。

    “先只是仿造,問題也很大?”

    “陛下,奴婢和大匠們都看過駱指揮送來的秘要了?!壁w運發(fā)小心回答,“這槍炮彈藥是個精巧活計,西洋人所用度量與我天朝有何出入,奴婢們需要很多時間去摸索。這些俘虜只知如何用,但不知如何造辦。奴婢請陛下恩準,至少廣東勸降的兩個人,要分一人到京城來?!?/br>
    他又連忙補充道:“奴婢們用慣常法子,也大略能仿造,但只怕會差上一些。所耗費銅鐵、人力,恐怕也會多一些。奴婢知道陛下正重設(shè)三大營,將來所需火器必不在少數(shù)。為長久計,奴婢才惶恐請奏?!?/br>
    “那你有什么想法,說吧?!?/br>
    趙運發(fā)大著膽子說:“奴婢懂得也不多,以奴婢之淺見,這根源還是在匠籍還有匠戶俸祿、優(yōu)免之策上。唯有如此,才不致匠戶逃亡、后繼無人。最少,在京應(yīng)役之匠戶需多給一些俸祿?!?/br>
    朱厚熜點了點頭:“朕會令朝臣們議一議。敢說出這些話,你是個能辦事的。先多用心在此事上,此次繳獲不多,你們先試造一門,再比對改進吧。”

    獎賞了趙運發(fā)一些銀兩安了他的心之后,朱厚熜就繼續(xù)散著步往太液池中的萬歲山走去。

    看著這雅致的皇家園林景象,一切都顯得安靜祥和。

    如果沒什么追求,做皇帝實在是很愜意。

    但只要有一些責任心,有一些想做好的事,那就步步艱難。

    屯門海戰(zhàn)繳獲的火炮、彈藥,從測量標準化到鑄造技術(shù),從火藥配方到將來的制造產(chǎn)能,兵仗局和軍器局說的都是同樣的問題。

    這問題的根本,恐怕又在朱元璋將天下人分為各種不同戶籍類型的祖制上,在階層已經(jīng)固化之后上升途徑只剩下科舉這一條路上。

    如果沒有軍戶、匠戶、灶戶,那以他們?nèi)缃竦氖杖胨胶蜕鐣匚粊砜?,那么兵員、匠人的來源都會成為問題。

    如今這個局面,還是軍戶、匠戶有一定徭役優(yōu)免政策的情況下穩(wěn)住的。

    最大最大的問題,其實就是錢糧。普通老百姓耕種著很少的田地,承擔著巨大的田賦壓力和徭役攤派。

    而那規(guī)模龐大的官紳階層,又是他這個封建帝王強有力的擁護者。他本人,是天下最大的地主。

    張孚敬在廣東殺得那么狠,有些人為什么還是有恃無恐蠢蠢欲動?因為在他們看來,哪個官被殺掉了沒所謂,流官嘛,但他們才是大明鐵打的根基。

    屠刀解決不了根本問題,但必須要有很硬的屠刀,將來壓得住反撲。

    看著不遠處原來豹房的所在地,朱厚熜吩咐道:“去宣駱安來這里見朕。”

    時間過得很快,轉(zhuǎn)眼已經(jīng)到二月底了,但隨著選秀的開始,隨著廣東新法要逼近“動真格”的階段,天下都在躁動。

    朱厚熜就在這京城禁宮里,通過各條線的回報了解著天下的動態(tài)。

    他能想象將來的某些局面,那都是歷史上曾上演過的。去年還真是方沐賢幫了他一個忙,讓有些事能那么輕易被揭開。

    如若不然,地方上至少有九種辦法,讓他這個皇帝根本搞不清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就算刑部尚書去查,也只能耗費數(shù)月查出了一個似是而非、難之有難的結(jié)果。

    皇帝能掀翻朝堂權(quán)爭的舊棋盤,難道能掀翻大明民生的舊棋盤?

    朱厚熜也只能尋找著破局的機會,多布幾個子造著殺局。

    “陛下!”駱安來了。

    朱厚熜收回思緒看著他:“朕讓你去尋訪的那些人,有哪些結(jié)果了?”

    “臣奉陛下旨意,令各地錦衣衛(wèi)行走都留心查訪過了,就不知所查訪到的人,合不合陛下之意?!?/br>
    “無需顧慮這些,有第一批就好?!敝旌駸行χf道,“傳下去,讓他們?nèi)バ拗家獍?。朕頗喜雜學(xué),于禁宮西苑設(shè)皇家萬法館。要以禮相待,延請為皇家供奉,備朕請教?!?/br>
    “……陛下,那些老農(nóng)、巧匠?”駱安實在難以將皇家供奉這個詞與老農(nóng)聯(lián)系起來。

    朱厚熜只是看了他一眼,駱安就低下了頭:“臣知道了。”

    上升通道很難一下子就都搗毀掉,那就仗著自己還年輕,還可以“胡鬧”的優(yōu)勢,用自己的皇莊子粒銀做些事。

    皇帝只是好奇,知識學(xué)雜了,那總比正德大兄弟搞豹房要好吧?

    ……

    嚴嵩是得到過黃錦提醒的。

    留心一下各省巡按、巡撫遞上來的奏疏,有提到借改元、選秀、大婚之事濫派差役的,把名字和省份都整理出來。

    所以陛下選秀大婚的這件事,是一根桿,好幾條線。

    他還注意了一下,王守仁和張璧沒有得到這個提醒。

    所以貼心人嚴嵩懂得了皇帝這個提醒的用意:陛下手里還有錦衣衛(wèi)和內(nèi)廠呢,真的只能通過奏疏來了解地方如何嗎?

    這是要知道哪些人忠直,哪些人貪蠢,哪些人不懷好意。

    最重要的是,給他嚴嵩一個機會,通過批朱時的只言片語提醒那些忠心為君的臣子,通過御書房首席的身份早點積累起自己的班底!

    他的江西老表夏言就是帶著這種更清晰的目的南下的。

    楊廷和也剛剛收到兒子的信,現(xiàn)在看著國策會議上的同僚,臉上神情似乎在懷疑著是誰又要生事。

    陽春三月,剛剛抵京的李充嗣走入御書房后,抬頭看見了那個“南洋海上長城”的百世不移國策大匾,一時精神恍惚。

    “詳情自會慢慢知曉,先說規(guī)矩。御書房內(nèi)暢所欲言,御書房外不泄機務(wù)?!敝旌駸蓄D了頓之后就看著其他人,“但是除夕賜宴,是不是因為不在御書房,所以各地如今卻對進獻香茶一事如此盡心?朕何曾說過要在御花園辟出一方百茶園,以至于某些地方還在挖掘百年茶樹準備進獻?”

    李充嗣滿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