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明 第19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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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睂O茗心情復(fù)雜,心想那些特別羞人的法子,是不是也該試試了。 陛下是說過,她越投入忘情便越容易受孕。 今天看到他對于如何照料嬰兒都有那么深的學(xué)問,孫茗覺得還是得聽皇帝的。 廣東的戰(zhàn)事結(jié)果還沒傳回來,但張孚敬說葡萄牙人還是想商議貿(mào)易、他決定虛與委蛇做局以最小代價聚而殲之的急報已經(jīng)傳到京城,朱厚熜相信張孚敬的能耐,因此今天可謂雙喜臨門。 次日皇子朱載垺順利降生的消息傳遍外朝與京城,皇宮內(nèi)外都一片喜慶。 楊廷和等人心里都額外定下來不少。登基剛滿兩年,皇帝已經(jīng)有了兒子,以后子嗣必然不會艱難。 如果再有嫡子降生,那就是穩(wěn)中又穩(wěn)了。 十天之后,廣東的露布飛捷也傳到京城。 “廣東上下齊用命,大敗西洋來犯之?dāng)?,俘獲戰(zhàn)船、珍寶無數(shù),陣斬千余人,夷酋等五十余人皆被生擒,正押送入京獻俘!” 從廣東一路接力來到北京的捷報被傳訊之人高高舉著,一路縱馬奔向皇宮,他口中不斷重復(fù)著捷報的核心內(nèi)容。 捷報很快送抵宮中,御書房已經(jīng)轉(zhuǎn)移到修建完成了的養(yǎng)心殿。 參策們大喜之下,一個個都跪了下來向皇帝恭賀,同時心里想著張孚敬又有大勝,廣東局勢又穩(wěn)了一些。 朱厚熜連聲稱好,同時詳細地看著戰(zhàn)報內(nèi)容。 張孚敬拉著孫交等人如何用計讓葡萄牙人相信大明確實有意與之貿(mào)易的過程被詳細呈奏上來,朱厚熜極為欣賞張孚敬的不要臉。 跟葡萄牙人講什么禮儀?以最小代價解決他們才是正經(jīng)。 哪怕以后朕要貿(mào)易,一切都得先打服了他們。外察事廠在南洋的情報也時不時送到京城,朱厚熜知道這十七艘船對于葡萄牙人在印度和南洋這邊的兵力部署也算一個不小分量了。 又一次有來無回,再下一次就不知道得組織多少戰(zhàn)船來了,又或者徹底換一種態(tài)度。 朱厚熜暫時不需要海貿(mào)行多與葡萄牙人貿(mào)易賺多少錢,以逸待勞多消滅一點他們的有生力量更好。將來扼住了滿剌加咽喉,那才是源源不斷的提款機。 葡萄牙艦隊的阿方索將軍及諸多商人、隨船工匠等有用之人被俘虜了不少,雖然還是逃走了三艘快船,但無傷大雅。 這一次俘獲的戰(zhàn)船、槍炮彈藥、貨物都是一筆很大的財富。 朱厚熜正要讓他們商量一下犒賞之事,又有急奏送到了養(yǎng)心殿外。 看到黃錦臉色很忐忑地捧著那奏疏給皇帝,楊廷和他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朱厚熜打開一看之后就沉下了臉,隨后越來越憤怒。 “……陛下?”楊廷和問了一句。 朱厚熜簡短看完了奏疏交給了黃錦:“日本使團在寧波火拼,一百余人如入無人之境!現(xiàn)在還從寧波逃去了紹興,一路燒殺搶掠,寧波衛(wèi)指揮袁琎竟被劫持,千戶、百戶、旗校兵卒戰(zhàn)死多人!百余人而已,浙江上下都是干什么吃的!” 眾人聞言心里一沉。 廣東大捷,浙江卻被區(qū)區(qū)一個日本使團攪成這樣? 楊廷和打開奏疏,就見到是解昌杰的請罪,詳細描述了起因結(jié)果。 從那宗設(shè)謙道悍然攻擊市舶司東庫取回武器后,一夜之間就不可收拾。 市舶司上下確實無法追擊這伙流竄的倭寇,但寧波當(dāng)?shù)毓賳T、將卒的表現(xiàn)也實在太辣眼睛。 市舶司聽信了宋素卿的話,把武器還給了他們自是誘因之一,所以解昌杰必須請罪。 聽說那宗設(shè)謙道一伙已經(jīng)殺掉了鸞岡瑞佐,而宋素卿卻逃去了紹興,宗設(shè)謙道正是率人追殺而去。 “陛下,當(dāng)立即下令……” “來不及!全看浙江當(dāng)?shù)厝绾翁幹?。等旨意到了,要么是人已?jīng)被擒殺,要么就是被逃了?!?/br> 朱厚熜說的是實話。消息一來一回,時間至少過去半個多月。關(guān)于這場亂事本身如何處置,已經(jīng)根本來不及指揮。對方只有一百來個人,也絕對不敢一直在大明境內(nèi)多逗留。 話雖如此,命令地方必須將之擒住或格殺的旨意還是要先發(fā)下去,急遞到浙江。 回到北京來的蔣冕看完之后則說道:“那宋素卿點明逆賊方沐賢之事,才讓市舶司上下多了顧忌。陛下,此人或者也是暗藏禍心挑撥生事,務(wù)必擒住解送入京?!?/br> 朱厚熜點了點頭,暗罵解昌杰不爭氣、賴恩糊涂。 他是皇帝,畢竟無法以臣子的思維去多考慮。不管那宋素卿是什么目的,總之解昌杰和賴恩是被說動了。 雖然他們給了宋素卿等人武器,但那宗設(shè)謙道竟如此猖獗,也確實出乎他們意料之外。 “可見東南衛(wèi)所及官民已經(jīng)被輕視成什么模樣了!區(qū)區(qū)百余人……”這是朱厚熜最不可接受的一點,“在城中作亂,寧波府是干什么吃的?寧波衛(wèi)又是干什么吃的?竟能讓賊人逃出城,還一路燒殺搶掠向邵興而去!” 楊廷和咳了咳,忽然說道:“陛下……這事牽扯到逆賊方沐賢,倭寇作亂又如此猖獗,那宋素卿、宗設(shè)謙道又本是大明子民,此事或可用來在東南做做文章……” 朱厚熜被日本及百余人這些關(guān)鍵信息暫時沖亂了的情緒被楊廷和一句話平復(fù)了不少。 不管因為什么原因,日本來大明的兩個使團里都有明人在其中擔(dān)任使臣,這次丟臉至極的倭患確實是個理由。 他看向了楊廷和,隨后又見王瓊等人若有所思。 日本使團在大明作亂,以如今的實力,除了擒住他們之外,遠征什么的自然沒有可能,日本可是“不征之國”呢。 他們在想的,應(yīng)該是新法。 如今國本剛穩(wěn),對楊廷和他們來說,新法更加必須成了。 蔣冕開口道:“廣東非賦稅重地,前年張茂恭借屯門戰(zhàn)事一舉拔了兩廣要員,歷經(jīng)年余、諸多緣由才在廣東成勢。然東南稅賦重地,士紳近乎天下之半,將來若廣東新法有成,推行諸省之阻礙仍不可小覷。此次借日本使團行倭寇之事及地方守備不力之由,當(dāng)查辦一批!” 楊廷和又說道:“需令費子充借之生事。” “百余倭寇安敢如此?東南若有為其倚仗者,當(dāng)查出來!” 朱厚熜閉目凝思。 前年東南殺官,最終對東南也是安撫為主。 去年颶風(fēng)之災(zāi),蔣冕南下也是安撫、鎮(zhèn)局。 今年,東南面對這件事,會怎么樣? 朱厚熜睜開了眼睛:“除之前旨意外,先等等看。東南奏疏不比急報,等他們的奏疏來了,看看浙江及南直隸怎么說?!?/br> 所有人都看見了他目光中的冰寒之意,之前皇帝沒控制住的憤怒都落在了他們心里。 皇子剛剛降生,浙江就出了這種連百余倭寇都制不住的事,這回東南要有多少人頭平息天子的怒火? 寧波與邵興之間,一個村莊一片狼藉,此刻縞素遍地、哭聲震天。 這是那群倭寇前往紹興市搶掠過的村子,現(xiàn)在回來的,都是當(dāng)夜不在村中的村民,又或者親友。 家家都在cao辦喪事。 “年年交糧交錢,官兵連百來個倭寇都擋不住嗎?”一個二十歲出頭的人滿眼熱淚、悲憤無比,“三叔一家七口人??!全被害了!” “狗日的,聽說那些倭寇跑了,還留了百來人在城里,官府為什么不抓起來?” “去要個說法!那些惡賊,為什么還不抓起來殺了!” 寧波城內(nèi),府衙門口聚了很多百姓。 “城里這么多官兵,怎么讓殺千刀的倭寇又打回來,還搶了我們的船逃了?” “還有那么多倭賊,為什么不殺了?我們不答應(yīng)!” “交出市舶司的狗官!” 府衙門口的衙役一個個滿臉怒容:“鬧什么事?巡按大人已經(jīng)來了,府衙自會處置!再到府衙門口鬧事,小心老子把你們?nèi)ミM大牢里去!” “他媽的,就敢對我們橫!怎么不見你去擒倭寇?怎么讓他們殺出城去還殺回來的?百來人,就算是我們這些百姓一起上也抓住了!” “聽不懂話是吧!都抄家伙,給老子打散他們!” 府衙外鬧成了一片,進去稟報的人剛把情況說完,浙江巡按御史就怒視著寧波知府呂鴻武:“守土不力,你府衙中人一向是如此辦事的?” 呂鴻武一臉無奈:“歐巡按,朝廷旨意還沒下來,畢竟是外使?fàn)庁?,那些人還是使團中人,真抓起來殺了?” 歐珠怒不可遏:“那些人留著有什么用?先殺了平息民憤才是正經(jīng)。至于這事如何處置,本按不是來了嗎?” 呂鴻武咬了咬牙:“讓他們住手,去境清寺把人都抓起來砍了以平民憤!” 隨后才有些遲疑地看著歐珠:“歐巡按,不知孫藩臺意欲如何處置此事?” 浙江還沒有巡撫,這巡按就是浙江當(dāng)?shù)刂边_朝廷的科道首官。 歐珠淡淡說道:“此事孫藩臺已有主張,市舶司眾官呢?” 呂鴻武心里咒罵著他不透露風(fēng)聲,嘴上說道:“都在市舶司衙門去冠待罪?!?/br> 歐珠沉著臉拂袖前去市舶司衙門,那邊,解昌杰、賴恩、鄭守介都面色蒼白、神情憔悴。 見到他們之后,歐珠只是說道:“解僉都,那宋素卿,本按已在邵興拿下帶了過來。此事因何而起,還請如實說來!” 聽到解昌杰已經(jīng)向皇帝上了請罪疏,他的臉色一變:“為何不先行商議一番就上奏?此事終究只是兩個使團互爭真?zhèn)味鴨⑨?,何以言其是倭寇??/br> 賴恩也連連點頭:“就是互爭真?zhèn)味?!?/br> 解昌杰卻更了解皇帝,此時看了看歐珠之后就不再說話。 歐珠臉上神色不定,隨后才開口道:“解僉都,下官有一句話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br> 解昌杰看了看他:都在科道官員序列,他這個右僉都御史的品級確實比正七品的監(jiān)察御史巡按地方官要高。 歐珠看著他們說道:“呂府尊已向?qū)O藩臺言明經(jīng)過。事情變成如今模樣,諸位難辭其咎。然若處置得當(dāng),或可脫罪,全看諸位如何行事了?!?/br> 解昌杰不由得微微瞇了瞇眼看著他:出了這么大的事,浙江上下還覺得能夠沒事嗎? 或許……這也是自己的轉(zhuǎn)機? 杭州府中,數(shù)個富商聚在一起咬牙切齒:“市舶司是怎么辦事的!這樣一搞,今年的訂單全黃了,以后說不定要因此裁撤了市舶司,不許倭國再朝貢!” 有一人卻冷笑一聲:“放心吧,禮部上下,藩司衙門,有多少人與市舶司之利有關(guān)?” 杭州布政司衙門內(nèi),浙江左布政使孫脩與浙江鎮(zhèn)守太監(jiān)梁瑤都面帶難色。 “禮部尚書是張子麟,這事不容易辦。” 梁瑤聽他說完,眼神陰沉地說道:“事情不容易辦也要辦!那使臣追至紹興城下也只是要那宋素卿,此事是他們互爭身份而起。雖然縱掠于寧波邵興之間,畢竟尚未侵?jǐn)_他處。告訴他們,若不想市舶司就此裁撤了,便都出些錢撫恤百姓和官兵,把這件事壓下去!” “可那解提舉……他可是陛下專門派來的?!?/br> “陛下派他來,也是要從市舶司入手。廣東在變,他應(yīng)該就是以后接受市舶司之人。陛下要收市舶司之利,也要靠他先與各家聯(lián)絡(luò)好!賢妃娘娘生產(chǎn)在即,陛下豈會愿意浙江這點事壞了國本喜事?大宗伯當(dāng)此時,也不會因這點小事在東南追究下去,誤了新黨分化官紳之策!海貿(mào)行既然設(shè)下了,遲早要到浙江,與日本之交易豈會斷了?” 數(shù)日之間,來自浙江上下的諸多奏疏都陸續(xù)呈遞到了北京。 養(yǎng)心殿里,朱厚熜一封封地看著。 浙江巡按歐珠輕描淡寫地說道:事情就是因弘治、正德二朝堪合齊至,兩個使團互爭身份而斗了起來以致失控。宗設(shè)謙道率眾追到邵興,就為了逃去那里的宋素卿。市舶司因鸞岡瑞佐使團帶來了日本國王賀表,這才傾向于他們,而宗設(shè)謙道所帶貢物則更多,不肯退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