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明 第32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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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打緊?!敝旌駸兄肋@丐幫的反應(yīng)沒那么劇烈,也不會產(chǎn)生毒氣。 “黃錦,你護著點陛下?!睆堊糁荒苓@么說,然后吩咐旁邊打下手的,“酒一倒下去,你就把火點上,要快!” 他不知道那道理是什么,總之試過幾回,要訣就是快。 要不然,等不到那混了堿粉的糖霜里冒出令人匪夷所思的物事來,火便燒完了。 在細沙上澆了些反復(fù)蒸餾過的高度酒精,旁邊小太監(jiān)趕緊拿火把湊了過去。 果然是沾火既燃。 酒能燃,這陶仲文知道。但這酒燃起來,火苗顏色不太同。 而后,只見張佐迅速把那一些混在一起的糖和堿粉倒在了正燃著的細沙上。 一開始并沒什么異樣,過了一會,那一團粉末上忽然緩緩拱起褐色的物事來,仿佛老樹根從火中生長,又確實像什么怪物正從火中爬出來。 “陛下當(dāng)心!”黃錦只知道朱厚熜安排了張佐在準(zhǔn)備這些事,哪知道有這場面? “無礙?!?/br> 朱厚熜轉(zhuǎn)頭看著陶仲文和金坷垃兩人。 金坷垃滿眼都是震驚,嘴巴張得很大,而陶仲文也目露精光,正在沉思著什么。 這丐版實驗因為所用材料不同,反應(yīng)遠沒有真正高純度的那些材料來得劇烈?,F(xiàn)在朱厚熜只是安排演示一二,也沒有好好琢磨技巧、渲染氣氛。 但陶仲文的表情明顯不簡單,身為“煉丹師”,他“火丹”、“水丹”二法都玩得很有經(jīng)驗,也不知道看過多少東西被燒過之后的模樣。 可是像這般仿佛有靈性、似活物一般的反應(yīng),陶仲文確實沒有見過。 煉丹的目的,不就是以金石等不朽之物補全rou身、使之也能趨于不朽么?此刻死物里竟有了活性,陶仲文其實大受震撼,只不過表情管理極為出色罷了。 兩個實驗結(jié)束了,朱厚熜問道:“陶道長可知,這又是什么道理?” “……”陶仲文思索了一番,再次開口,“美酒精糧所釀,水木之性。糖霜,木土之性。堿粉,金土木皆有。再遇火,五行俱全,生生不息。陛下此術(shù),貧道聞所未聞,不知說得可對?” 朱厚熜只感覺是跨服聊天。甭管啥現(xiàn)象,他反正都是往五行上靠。 偏偏還說得都那么像模像樣,加上他“得道高人”一般瀟灑的賣相,如果朱厚熜不是已經(jīng)有了成熟而穩(wěn)固的一些知識觀念,只怕就信了。 于是朱厚熜只能說道:“陶道長,你的丹道,走偏了?!?/br> “……”陶仲文沒說話,但不服氣。 “進殿細說?!?/br> …… 以現(xiàn)在的各種材料,以朱厚熜十分有限的化學(xué)知識,朱厚熜安排不來效果異常炸裂的實驗。 以這個時代人的固有思維,指望一兩個小實驗就讓他們震驚莫名、拋棄舊有的經(jīng)驗積累,那也是不現(xiàn)實的。 但朱厚熜可以否定他的道,再說出自己的道理,然后輔助一些其他的手段,讓他能夠把他積累的知識往另一個方向試一試。 欽安殿內(nèi),那兩張紙被取來了,其中一張烤過,另一張還沒有。 現(xiàn)在仍舊保存著那些“猙獰長出物”的盤子也被端來了,放在殿里的矮桌上。 “動者,道之樞?!?/br> 朱厚熜為了各種人群的思想認識能往正確的方向走,已經(jīng)在閑時不知找了多少前人的典籍來看。 反正,六經(jīng)注我嘛。 現(xiàn)在開口先是《周易》之中的話,陶仲文聽得點頭。 “橫渠張載于《正蒙》中也說,形聚為物,物潰反原。車薪之火,一烈而勃勃,必有所歸;汞見火則飛,不知何往,而究歸于地。聚散變化,而其本體不為之損益?!敝旌駸杏终f了一段,然后問道,“適才那糖霜堿粉之中生出偌大物事來,數(shù)倍于原先所用之物大小,難道是憑空出來的?” 這個問題,陶仲文回答不了?;实壅f的話,金坷垃更加聽不懂。 “黃金入火不焦,入水不腐,入地千年不朽,《參同契》中就說,術(shù)士服食之,壽命得長久。丹砂紅似血,便也被當(dāng)做是命之源。水銀遇火則飛,方士便也以為服之有助飛升。丹道名家煉丹之時,爐鼎放置遵五行方位,開爐要應(yīng)時辰,煉之輔以口訣。所用藥物,多改其名,皆秘其要文,謂之不可泄天機。”朱厚熜笑問,“朕說得對不對?” “……陛下于丹道,知之甚詳。” 朱厚熜真想知道什么,在這個時代自有大量的人為他去搜羅。 現(xiàn)在他說的,就是煉丹道士們從思想源頭到具體做法,從行業(yè)常態(tài)到個人心理的狀況。 把天地當(dāng)中凝聚在萬物之中的“太虛”、“元氣”、“太極”、“道”等各種稱謂的東西,按照陰陽五行的指導(dǎo)思想嘗試凝煉出來,“損益”之說也被理解為想要奪天之機益己身就不能泄露天機、“損”天地過甚,因此個個都有秘而不傳的名字和法門。 同一種東西,在不同人那里的叫法都不一樣。 朱厚熜還有一點更沒法講:煉丹的根本目的就有問題。煉丹長生,修道飛升,存在這種事嗎? 但朱厚熜既沒法也沒證據(jù)去駁斥這一點,現(xiàn)在他本人也是一個例子:他怎么來的? 欽安殿里陷入了短暫的平靜,而后朱厚熜拋開這些有的沒的:“依朕來看,這都是執(zhí)著于表面,忘了本質(zhì)。以天理之恢弘,以天下萬物之紛繁,豈可簡單分做五行便盡述其理?道長煉丹,若只依五行之說,不能盡得其妙。拿今日兩個實驗來說,朕來說說其中道理?!?/br> 一個是因為會被燒出變化的溫度不同:這好解釋,同樣是泥土,燒的溫度不同,就會得到陶和瓷等不同東西。鉛、鐵等,將之能燒融化的溫度也不同。 另一個,則涉及到另一個問題。朱厚熜自然難以去解釋什么分子結(jié)構(gòu),只是舉了一個簡單的例子:同樣的一桶水,如果蓋嚴(yán)實了冬日里結(jié)了冰,可能把木桶脹破。 他有限的知識只能解釋一點點,但最后就說道:“萬事萬物,首先明其性狀,記錄在冊。而后多加實驗,知其變化。如此堅持,才能窺見大道一二。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大道之理需要窮盡萬物,才可窺見。朕說你只以陰陽五行區(qū)分,漫無目的便去嘗試,這是想走捷徑。證道,可有捷徑?” 陶仲文現(xiàn)在也只是不明覺厲,同時主要還是因為對方是皇帝:“陛下言之有理……” 朱厚熜隨后便給出的是管用的手段:“道長主持欽安殿,盡可仍舊如舊法煉丹。然朕之供奉,道長也要按朕的法子去試一試。來日方長,朕與你還有許多切磋機會。但若按朕的法子,陶道長若真另有一番成就,豈不是青史留名、一代宗師?陶道長切莫以為制肥之事小,莊稼也是生靈,若參透了萬物滋養(yǎng)莊稼的道理,接下來豈非就是滋養(yǎng)命軀的道理?” 陶仲文聽得怦然一動:是這個理。莊稼也是活物,哪些東西為什么會補益莊稼,這里面的道理若參透了,確實可以借鑒。 而且,不用冒險去試一些藥。 身為專業(yè)人士,他自然知道自己煉出來的一些東西有危險,所以有伏火之說,去其毒性。 “若這件事辦成了,朕便真可倚重陶道長一同參悟大道了。屆時天下道門,盡歸陶真人統(tǒng)率。有朕相助,集天下之力,大道才堪可期,陶真人以為然否?” 煉丹其實很貴的,許多東西都不便宜,陶仲文知道自己需要花多久才能積攢開一爐的材料。 現(xiàn)在富有四海的天子對他畫的這個餅,比前面那兩個小實驗有效多了。 “陛下信重,貧道自當(dāng)竭力。貧道求道之心亦堅,誠如陛下所言,貧道不可貪圖捷徑,妄求一丹飛升?!?/br> 朱厚熜笑了起來:“正如朕欲再造大明,不可一蹴而就。既如此,今日便開始先參詳一分。朕對于金坷垃用那些金石之物可以肥莊稼,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陶道長,不可藏私了。今日起,朕可是日日都要見你,共參大道的?!?/br> “……日日見貧道?”陶仲文心想這個事情傳出去,自己豈不是有了“國師”之實? “那是自然!”朱厚熜還有很多東西,得慢慢對他洗腦。 但是不修道了的嘉靖道長、煉丹行家陶仲文道士、糞肥大佬金坷垃道尊三個道門中人還是就此成立了丹道研究小組。 第一個研究課題是:金石之物(無機物)對莊稼的天道補益(肥力吸收)之理。 貢院里,舉子們正在答卷上回答著考題。 文華殿那邊,費宏愕然看著黃錦:“這鈔法之事,陛下不先與臣等商議?” “總輔,陛下也惦記著此事,但今日是不便了,陛下命我過來取總輔和諸位國務(wù)大臣擬就的方略,今夜會先研讀一番,明日再議吧?!?/br> “……聽說禮部道錄司奉命尋訪的方術(shù)名道,今日都入了宮?” 身為宰相,費宏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表達一下自己的擔(dān)心,畢竟皇帝竟然很少見地推辭了很重要的前內(nèi)閣會議、如今的國務(wù)會議。 黃錦立刻正色道:“總輔切莫想岔了。陛下雖然確實正與陶真人詳談,但陛下關(guān)心的事只是那肥料而已。陛下不知感慨過多少次了,我大明若有量大又好用,轉(zhuǎn)運容易又便宜的肥料,大明的田土只怕能再多收幾成糧食。總輔,那可是幾成糧食的大事!” 然而費宏真的不明白,道家中人與肥料有什么關(guān)系? 第297章 總喜歡一舉多得 道家和肥料本無關(guān)系,只因朱厚熜,現(xiàn)在便強行有了關(guān)系。 化肥是不用想了,技術(shù)門檻相當(dāng)之高。但金坷垃自己試著摻進諸多東西到他的肥里反而效果不錯,則為朱厚熜提供了新的思路。 這種原始的復(fù)合肥,如果在朱厚熜的“啟發(fā)”下確定了幾種有效的成分,接下來就能以謀求那些原料、制備那些原料的名義做很多事了。 把煉丹道士在做“加熱反應(yīng)實驗”方面的經(jīng)驗掏空,再以收徒的方式用定量分析的科學(xué)方法培養(yǎng)出來新人,這個只怕更快——沒辦法,朱厚熜也做不了化學(xué)老師。 不求去搞什么完整的學(xué)科體系,就奔著實用的目的去研究一些非工業(yè)化肥原料的制備。 另外,那鳥糞石,也要提上日程了。這件事之所以拉著張侖他們?nèi)ジ悖匀皇且玫街旌駸胁卦谶@次改革中一個不算起眼的單位——海運局。 海外之利,總要讓更多人看到。 走私的人早就看到了,但他們看到的是錢。 而朝廷重臣們并不缺錢,他們要的是地位、名聲。 合海外鳥糞石、金坷垃原始復(fù)合肥之威,如果誰真讓大明百姓都能吃飽肚子了,那是多大的名聲和成就感? 對他們來說,這個才是海外真正的“利”! …… 陽武侯薛倫兩年前在四川鎮(zhèn)住了大局,其后雖然沒有參與湖廣平叛,但功勞也不算小。 年紀(jì)也大了,這次軍務(wù)會議上確定各省都司指揮使人選,薛倫是提前遞了辭表——嘉靖五年后,該有大批皇帝親自拔擢的新人上位才是,比如在四川也立下了功的成安伯郭瓚,比如在平叛一戰(zhàn)中戰(zhàn)功卓著、新封嘉寧伯的神機營游擊將軍紀(jì)維民。 他知進退。 何況,并非沒有建功立業(yè)的領(lǐng)域。 但那不會是他薛倫本人了,而是他的兒子薛翰。 現(xiàn)在,他正在府中諄諄教誨自己的兒子:“崔參策信已至,陛下準(zhǔn)了我的辭表。我在成都等嘉寧伯來,你先去杭州。記住,多向潘先生請教?!?/br> 一旁,跟了他多年的老幕僚潘旻神色鄭重。 “父親,為何要我去那海運局歷練?除了一個遮洋總,海運局如今也只是再編入了浙江總,要去也是去河運局才對啊?!?/br> “世子此言差矣?!迸藭F立刻說道,“世子要看的是,海運局雖仍在天津留有分局,總局卻移到了杭州。南京水軍左衛(wèi)、右衛(wèi),龍江左右兩衛(wèi),廣陽、江陰、應(yīng)天,加上淮安、大河、高郵、揚州、長淮五衛(wèi),再加上漕軍浙江都司總,這海運局所由兵為民,實則抽空了江南不少地方衛(wèi)所兵力。更重要的是,楊閣臺、蔣閣臺、嚴(yán)督臺,哪個不是身負重任下江南?” 薛翰還年輕,一時想不通。 “去什么地方,就做好事!你既然不長于軍務(wù),又不甘只如英國公家一般行商,海運局便是最好去處!河運局只是陛下說的企業(yè),這海運局要防倭寇,卻是亦軍亦商!” 因為他的功勞,崔元雖然沒有泄露什么南洋海上長城的參策機密,卻還是幫朱厚熜點了薛倫一句:將來,海上有大功! 薛倫的曾祖父薛祿是第一代陽武侯,死后追謚忠武。 如今,陛下在新朝又追贈了于謙“忠武”的謚號,配享太廟。 薛倫仍有立功之心,只不過人卻已經(jīng)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