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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靖明在線閱讀 - 靖明 第426節(jié)

靖明 第426節(jié)

    兄長已經(jīng)不在了啊,自己這侄子真不會有朝一日觸怒陛下嗎?

    第369章 窮兵黷武?

    朱厚熜并不知道楊慎正準備帶著新的意見回京,他正看著朱載垺從云南呈回來的謝表。

    每隔半月,這兒子是會寫信送回來的。

    現(xiàn)在,他那小腦袋瓜也不知道明不明白什么。

    他明不明白,朱厚熜不確定,但楊博不傻,呈奏來說不會有誤越王殿下學業(yè),已延請一位河南嘉靖七年鄉(xiāng)試禮經(jīng)魁首在他公務繁忙時教越王殿下明禮。

    所以很意外,他發(fā)現(xiàn)了高拱的蹤跡。

    其父高尚賢,現(xiàn)任云南布政使司右參政。

    楊博這是說,既讓越王殿下明禮,也積極為他籌備將來輔佐教化西南之人——要不然,何須用一個還沒中進士的人來教什么禮經(jīng)?治禮經(jīng)的人難道少了?

    只不過,楊博恐怕也小看了高拱……

    看完了朱載垺的謝表和楊博的密奏,朱厚熜這才仔細看著伍文定、沐紹勛、朱鳳等人呈上來的東西。

    不得不說,有了他們這大半年在云南投入了更多注意力到外滇,朱厚熜對那邊的情形也了解得更具體了。

    以前出于種種考慮,他們不曾上奏的內(nèi)容也呈了上來,包括前年驛站被焚、土官千戶曹義被害一事,包括這一次高尚賢去堪明情況知道的最新消息,還有傳令兵卒被劫殺、死了兩人的事。

    此刻,云南那邊,那孟養(yǎng)、木邦、孟密三司和莽卜信、莽瑞體兩方大概正遣使到昆明。

    他們的視角里,大明是要彰顯一下上國威嚴、調停此事的。

    但云南那邊著急等著朱厚熜和軍務會議對此事做出戰(zhàn)術上的決斷:什么時候出兵?打誰?

    打是肯定要打一頓的。不打,靠嘴彰顯威嚴?

    何況朝廷對西南有更長遠的方略。

    但怎么打?

    正統(tǒng)年間,兵部尚書王驥總督軍務,三征麓川。第一次,號稱十五萬大軍。第二次,也有五萬。第三次,又是十五萬。前后八年,這才拆解了麓川王朝,打得孟養(yǎng)一部被勒令從此不得越過金沙江。

    此時此刻,大明自然不是要再來這么一次“滅國之戰(zhàn)”。

    “傳旨武英殿,明日軍務會議商議如何平外滇三宣六尉之爭?!?/br>
    朱厚熜和前后兩任軍務會議總參謀對于西南已經(jīng)有大體的戰(zhàn)略,但現(xiàn)在戰(zhàn)術上的決斷要因具體情況而定。

    武英殿里,朱厚熜坐御座,夏言、王憲等人也都在。

    首先是江汝璧作為御書房首席,在向所有人做著消息匯總的簡報。

    “其一,原緬甸宣尉使莽紀歲之子莽瑞體,現(xiàn)年十五,已有過人之勇,受緬人頭目擁戴立了東吁朝。眼下力量最為弱小,然不容小覷。云南總督伍文定及黔國公奏來,莽瑞體見大明傳令喜極而泣,殷切陳情,盼大明助其復緬甸。此后請封、納貢、朝貢,必盡藩國之義?!?/br>
    “其二,云南布政使司右參政高尚賢奉命前往緬甸堪明實情,雖未有明證,卻疑那請封緬甸宣尉使之莽卜信,實為孟養(yǎng)宣尉使思倫之子?!?/br>
    “其三,騰沖衛(wèi)指揮曲志南遣人傳令莽瑞體,于東吁境內(nèi)遭劫殺……”

    一件件情況被匯總著讓所有人先明白當前情形,眾人對于云南以南也形成了比較清晰的一幅圖景。

    首先是昔年麓川王朝被拆分的后裔們,這次一起動手,殺了緬甸宣尉司的正主阿瓦王,瓜分其地。新勝之軍,士氣高漲,占了緬北肥沃之地。

    其次是莽瑞體南逃洞吾,卻在緬人部族頭目的支持下創(chuàng)立了東吁朝,正力圖復仇。

    再次是東吁更往南的緬南勃固王朝,暫時沒介入紛爭。東吁北有孟養(yǎng)、木邦、孟密三司和已被占據(jù)的緬甸宣尉司大部,西有山脈中的阿拉干王朝,南有勃固王朝,東面則是八百大甸、車里、老撾等。

    最后:孟養(yǎng)、木邦、孟密三司對大明很不客氣,前面焚毀驛站燒死了一個土官千戶和一些兵卒,這回又劫殺曲志南的部下。

    江汝璧一直介紹了將近一個小時,這才停下來。

    朱厚熜這才說道:“朕先闡明要旨。三宣六尉,雖多是窮惡之地,然物產(chǎn)豐饒。那緬中緬南、交趾占城、暹羅更是良田千里。經(jīng)略西南,為的是財貨。那里部族林里,想要教化為王土,沒有百年做不到。此戰(zhàn)也不能曠日持久,朕要的是給三宣六尉定下新規(guī)矩,其后設宣交使、開市通商,收買其糧貨,教化其人心?!?/br>
    頓了一下之后,他又補充:“務必師出有名,以正義之師讓三宣六尉大小頭目知道朕非有意掃滅外滇,而是要助他們止干戈、共富貴。這一仗的聲威,打到車里、老撾,使交趾也驚懼,才是成功的?!?/br>
    他說完了這些,武英殿內(nèi)都陷入思考。

    其實從之前的信息通報和皇帝的這番話,大家也都明白了要打誰。

    再結合交趾的局勢,朝廷是要先出手,讓外滇重新記起此時大明的力量,后面又要有宣撫手段。

    夏言思索沒多久就說道:“車里南接八百大甸,西、北兩面都鄰木邦,東南通老撾。外滇諸司,以木邦居中,車里最為親善。臣以為,此戰(zhàn)當借車里、八百大甸之力,西路逐孟養(yǎng)重歸金沙江以西,東路逐木邦至阿瓦河以南,中路除孟密設府。此后,孟密、臨安兩府各設邊市,交通緬地、八百大甸、老撾交趾。”

    他已經(jīng)對西南做了更多功課,王憲的主要精力還是在北境,所以王憲沒有質疑這個。

    王憲只是擔憂道:“如今云南可戰(zhàn)之兵,即便內(nèi)滇諸土司愿出力,再加上四川及其余諸地援戰(zhàn)之兵,總兵力也不過兩萬。外滇久未用兵,地勢不明,此戰(zhàn)則要力敵孟養(yǎng)、木邦、孟密三司新勝之兵。那莽瑞體兵力如何?”

    夏言冷笑著說:“既想復國復土,他便要全力以赴。王師大軍掃滅孟密之后,駐軍孟密設府牽制木邦、孟養(yǎng)兩部便足夠了。既然膽敢害了大明命官、劫殺我將卒,更是篡朝之人、麓川余孽,此戰(zhàn)只打這三司!八百大甸、車里若想瓜分木邦一二,也看他們的本事?!?/br>
    北境進入了僵持狀態(tài),夏言以并不算雄厚的資歷和威望上任軍務總參謀,他也打定了主意先用經(jīng)略西南的功勞來證明自己。

    為什么要除掉孟密?不僅僅是因為孟密在三司當中地盤最小,更因為孟密有個很重要的地方:寶井。

    那里是西南最大的一個玉石產(chǎn)區(qū)。

    早年間西南諸土司有紛爭,孟密的實力雖然弱小,但富裕啊,總是能通過賄賂大明來彈壓住西邊的孟養(yǎng)、東邊的木邦。

    現(xiàn)在,也許是成化、弘治、正德三朝很少再將目光側重于西南了,新朝此前也都是在梳理內(nèi)部、應對北患,麓川王朝的后裔們這才蠢蠢欲動,不僅違背昔年三征麓川后的約定攻打了緬甸,還敢于焚殺、劫殺大明使者。

    不管孟密是不是為首的,它的地盤打下來之后最好守住又最富,自然就是它了。

    有人開口道:“除了孟密……豈非有違陛下非有意掃滅外滇諸司之宗旨?”

    夏言不以為然:“孟密本就不存在!成華年間,他們叛出木邦,這才有了孟密。三司之中,也唯獨孟密只是安府司。如今竟敢如此大膽,參與篡滅正統(tǒng),正該殺雞儆猴!兵鋒一出,豈能諸事如昨?據(jù)其利而惠諸司,外滇只會更感念陛下天恩!”

    說罷又對朱厚熜行禮:“臣致信舊南京戶部右侍郎張志淳,問外滇事。張志淳,云南永昌府軍籍,成化二十年二甲第四。正德六年,張志淳致仕后便還居永昌。臣知其素明滇情,故去信請教。張志淳送來其父所著《地理撮要》,又送來其所著《南園漫錄》一卷《緬種貴》?!?/br>
    一邊說著,他一邊拿出了兩卷書,黃錦趕緊去拿過來送給朱厚熜。

    夏言繼續(xù)說道:“張進之目擊耳聞,孟密與孟養(yǎng)、木邦實則交惡不斷。此次三司篡滅緬甸,許孟密以阿瓦城北富庶之地,豈是好心?先主攻孟密,孟養(yǎng)、木邦必不傾力往助。以千戶曹義被焚殺于孟密、以劫殺傳令兵卒之流賊實為孟密所遣之名,孟養(yǎng)、木邦必樂見其事。兵威既顯,孟養(yǎng)、木邦知我大明對其兩邦留有余地,才好再立規(guī)矩!”

    朱厚熜正在翻看著那兩卷書,有些驚奇地問道:“這張志淳,如今致仕在家?成化二十年的進士,如今還在,多大年紀?”

    “年已七十四,在云南素有名望?!?/br>
    七十四了,年紀已經(jīng)很大,也不好再啟用。從他自己寫的這一卷《緬種貴》和他父親所著的《地理撮要》來看,倒是個很通外滇情勢的書香門第。

    朱厚熜緩緩點了點頭,又問道:“既是軍籍,家中有人在云南任職否?”

    “有,其長子現(xiàn)任永昌衛(wèi)副千戶。”

    朱厚熜對云南具體的情形了解并不多,他更不知道:原本的楊慎就是被嘉靖趕到這永昌府去了,在那里一直呆到七十二歲老死。

    現(xiàn)在聽聞夏言的話,他開口說道:“夏總參既已思慮周詳,方略便大抵如此,再議一下細節(jié)吧。首要便是諸方遣使到昆明,伍文定要秉持什么態(tài)度,如何坐實三司之罪,再宣而討之?!?/br>
    夏言既然做了總參,這件事讓他去cao心。

    朱厚熜其實已經(jīng)在注意著張志淳隱隱點到的其他弊病。

    孟密因為寶井一帶的寶石而興,弘治、正德乃至于嘉靖年間,永昌府這個寶石產(chǎn)地卻有“寶石之禍”,那自然是朝廷對云南寶石的索求。

    這一仗怎么打并不是大問題,如何讓云南也興旺起來,使內(nèi)滇諸土司與漢民徹底融合、使中南半島都傾慕大明才是更長遠的事。

    ……

    武英殿里的決定再傳到云南時,已經(jīng)是臘月。

    楊博和朱載垺已經(jīng)回到了昆明,而孟養(yǎng)、木邦、孟密三司及莽卜信、莽瑞體派來的人,也趕到了昆明。

    莽瑞體派遣的人沒有走緬北,而是從東北面繞過了木邦,經(jīng)過八百大甸、老撾、車里進入的內(nèi)滇。

    現(xiàn)在,高尚賢就不用說話了,面見他們派來的使臣的,是伍文定。

    這邊自然是在翻各種舊賬,各有各的道理。

    伍文定則只是一個基本原則不動搖:大明是宗主,諸司皆受大明冊封。三征麓川后曾定好了規(guī)矩,諸土司之間也本有不得侵伐的規(guī)矩。另外,既奉大明為宗主,多年該納的貢、差分銀,怎么辦?

    至此,其實他們諸司都明白:大明這是要借勢辦事,對外滇其實沒安好心。

    但眼下局勢,大明偏向于哪一方,很重要。

    莽瑞體的使者自然是說只要重新奪回緬甸,一定稱臣納貢。莽卜信要請封,也表示自當納貢。

    反倒孟養(yǎng)、木邦、孟密三司,在伍文定所說的話底下至少有一件事是繞不開的:違背了昔年定好的規(guī)矩。

    這一天夜里,三司使者找到了高尚賢,表示愿意奉上金銀、寶石,三司可以退還所占據(jù)的緬甸土地,只要大明封莽卜信為緬甸宣尉使。而東吁,也是對舊格局的破壞,不應存在。

    沐紹勛府上,伍文定則在關心他這里的進展:“那三人怎么說?”

    “我在這云南還是有幾分薄望的?!便褰B勛笑著拿出三摞紙,“愿歸附大明,指證思倫、罕烈、思真三人?!?/br>
    伍文定大喜過望:“好!好!好!明日堂前,我這就有話說了!只是曲指揮那邊,還要黔國公曉以大義?!?/br>
    “罹難兵卒,自會撫恤。曲指揮非迂腐之人,也明白首惡不是那些將卒?!?/br>
    “怎么說動他們的?”伍文定問道,“他們的家小不是還在南面嗎?”

    沐紹勛淡淡說道:“都是年輕力壯的漢子,只要他們再戴罪立功,我為他們請了土官,難道就不能再有家???都到這一步了,窮途末路還不知變通嗎?”

    伍文定點了點頭:“還要辛苦沐公爺再跑一趟車里了。那八百大甸,可讓莽瑞體的使者回去時傳令。這一回,只叫他們記起大明設這諸司的本意。既為正統(tǒng),大明便認!”

    這也是對交趾那邊阮淦的鼓勵!

    大明將尊重每一個藩國、藩族的正統(tǒng),但前提是臣服和恭順的正統(tǒng)。

    第二天,伍文定再出現(xiàn)在他們五方的使者面前時,面沉如水地將那些供詞灑向三司使者:“本督讓你們給出千戶曹義被殺的真兇,高參政親去,思倫、罕烈、思真三人竟遣人劫殺我大明將卒!莽卜信就是思倫之子思洪發(fā),你們這是一而再、再而三欺大明是非難分嗎?那曹義,是陛下賜了金子紅牌的千戶!那莽紀歲,也是大明賜了金字紅牌的宣尉使!”

    “……伍大人,這是污蔑??!”

    “是不是污蔑,思倫、罕烈、思真三人心里清楚!證據(jù)確鑿,連天朝欽使你們都敢劫殺,還有什么是他們不敢做的?看來是大明久疏管教,他們以為大明軟弱可欺了。本督這就奏明陛下,請陛下降旨發(fā)落!回去告訴他們,親自到昆明負荊請罪!否則,就等著大明天兵親自去捉拿他們,祭曹千戶和枉死將卒在天之靈!”

    逐走了他們,伍文定才換上笑容,對莽瑞體派來的使者說道:“此前朝廷不曾盡快處置此事,實應三司既出兵,敕令不足以使其退兵還土。如今才知他們膽大至此,果然非大軍征討不能使其畏服。只是三司兵精糧足,王師雖足以教訓一二,大軍一動,糧草也不是小事。你可回稟莽瑞體,當速做決斷,如何應勢而動?!?/br>
    “外臣明白,外臣明白……”

    伍文定義正言辭地跟他說著大明對正統(tǒng)的支持,同時也表示“如果”圣旨下來,明軍會直突阿瓦城。其后戰(zhàn)線拉長,莽瑞體若想克復緬地,就要拼命了,而且負責明軍隨后在孟密兩側牽制孟養(yǎng)、木邦兵力的糧草。

    眼見大明對于莽瑞體的“請求”竟然能給出這樣實打實的出兵支持,這使者當下是忙不迭地答應著。

    畢竟這樣一來,“復國”有望。

    兩邊的溝通持續(xù)了很長的時間,而孟養(yǎng)、木邦、孟密及那“莽卜信”的使者則瘋狂南奔送信。

    已經(jīng)履任昆明縣知縣的楊博則開始做兩件事。

    一是與已經(jīng)來此設立分行的明報行一起,審定刊印一份《明報·云南例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