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明 第480節(jié)
費懋賢搖了搖頭:“不然。若非年齒太幼,我都能現(xiàn)在就允他個生員出身。現(xiàn)在讓他去考,不說案首,必定能中的?!?/br> “哦?”費懋中聽他這么評價,倒是好奇了一點,“這孩子叫什么?” “姓張,名白圭?!辟M懋中說起了自己對他提起這孩子的目的,“民受兄既到荊州,何不一見?若果為唐應德一般的奇才,將來科途有成宏圖大展,你也算對他有提攜之恩?!?/br> 費懋賢若有所思,隨后點了點頭:“也好。若果真如此,倒也是一段佳話?!?/br> 幼崽張居正并不知道他會因此更早地、明里進入朱厚熜的視野,盡管朱厚熜早知道大明會有一個張居正。 但海瑞已經(jīng)正式進入了朱厚熜的視野,而這也是因為如今在位的是這一個朱厚熜,大明的官員們已經(jīng)各有各的命運,因而這些人物的名字才會更早地經(jīng)由他人到達朱厚熜面前。 正如當時湖廣平叛后敘功時的俞大猷。 也正如這次以為還是很難有希望考中正榜、盼著為他開出一條新路的張楫請恩提到的海瑞。 朱厚熜的心情不錯,畢竟完成了一個復套和收回宣寧的成就,為大明的安定發(fā)展奠定了一個好基礎。 現(xiàn)在他看著面前的嚴世蕃,嘴角含笑調(diào)侃:“朕讓你去交趾,是讓你幫朕尋美人去的?” 嚴世蕃叫屈:“臣可不是那樣的人!臣這是聽陛下的,用這法子給他們也下點套啊。臣只提了八百大甸那蘭納王妹入宮之事,可沒明令他們進獻美人!” 陸炳忍不住瞧了瞧這家伙,你不是那樣的人?老子是駙馬,是陛下的妹夫,你都敢給老子送女人! 朱厚熜也不在意這些細節(jié),只是開口問了:“一同入京的,是莫登庸的嫡孫?” “正是?!?/br> “詳細說說吧?!?/br> 他召見嚴世蕃,還是為了后面的萬壽圣節(jié)大典做準備。 當然了,隨著諸國使臣不斷入京,宮里確實一時間多了不少進獻的太監(jiān)、宮女,都被張佐拉去培訓了。 而這個時候,皇后孫茗也在召見河套降虜歷經(jīng)大半年選送入京的美人。 作為收服降虜人心的重要一環(huán),孫茗知道,這“和親”之議更多的是國事。 萬壽圣節(jié)大典上,還有冊封她、詔告天下的流程。 孫茗也習慣了。 “本宮接下來的話,你要仔細記住了!” 第409章 一戰(zhàn)四國公 大典分為三個階段。 萬壽圣節(jié)的頭一天,大賽場閱兵,敘功封賞。 天還沒亮時,禁衛(wèi)軍和京營就分布了里外三層警戒圈。 最內(nèi)一圈,是演武區(qū)域。這里,真有銃炮、刀槍、弓矢,所以參演將卒外,無人能入。 中間一圈,只有東、西、北三面設置了觀禮區(qū)域。其中北面是天子、臣屬、使節(jié)所在,除行殿外也搭了臺。東面,留給了士子、鄉(xiāng)賢、官眷;西面,則是認購了國債的商民。 最邊沿的那道警戒線,就是閑人莫入、充當邊界了。 天剛蒙蒙亮,東安門外的十王府旁,會同館北館旁邊就熱鬧起來。 公交馬車已經(jīng)在此做準備,下榻于北館的,主要是朝鮮、建州、朵顏三部、朵甘、烏斯藏、外滇等諸司的使臣。 他們更早從大明這里得到消息,更早動身,也基本都是陸上藩國,因此都安排在這里。 至于南洋諸國、琉球、呂宋等,則居于南館。 現(xiàn)在不只是金祺、李山希,十王府那邊有一個院落里,還有人在做著準備。 “安樂公,今日倒無需上殿獻舞,還請快些動身吧?!?/br> 居住在這里的,是袞必里克。 北帶回京城已經(jīng)幾個月了,得了個虛銜,既不算真正的公爵,卻又居住在舊日的“十王府”。 消息傳到草原上,那自然是大明天子對于歸附虜酋和蒙民十分“溫柔”,給了禮遇。 但袞必里克知道實情。 住在這里,不敢出門。蒙古和大明多年仇怨,他們投降之后,皇帝并沒有如約當真立刻封他一個外藩王公、準他再回去約束族民,這已經(jīng)傳達出了態(tài)度。 至少袞必里克很清楚,如果自己這些鄂爾多斯昔日貴族上街和別人鬧出了矛盾,大明君臣是絕對不會偏袒的。 正如當日嚴春生如同魔鬼一般對他說的:唐順之都想找借口多殺一些。 而剛剛被安排到這個院落來之時,這里久無人打理,荒敗非常。 一應起居物事、吃穿用度,都需要他們出錢來買。 為此,別無他法,只能按這禮交部的主事所說,傳信回河套,借口要打點大明上下使族民好過一些,讓他們再多賣些牛羊湊些財貨送入京城。 必須是他親自下令、以這種借口傳信過去。 大明天子赤裸裸的殺意始終在。 袞必里克雖然細想過他為什么仍舊要留自己的性命,那必定是有不得已之處。 但他并不敢賭,命是他自己的。 也許唯有徹底的恭順才能換來轉機。 現(xiàn)在聽到禮部主事的催促,他頓時堆著笑臉回答:“早已經(jīng)準備好了,請大人引路?!?/br> 說罷連聲叮囑隨自己一同把押住在京城的鄂爾多斯部“大佬們”:“今天是重要的大典,一定要好好表現(xiàn)!” 禮部主事臉上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 他知道袞必里克是提醒他們壓住內(nèi)心的不滿,這就對了。 投降歸附,他們這些蒙古貴族并沒有得到真正的禮遇,那又怎樣? 今日是閱兵,夸耀武功的場合。汗庭都被趕跑了,難道大明還當真只有仍然給他們榮華富貴、盼他們約束族民這一條路可以走? 膽敢不滿,膽敢再作亂,大明將卒正愁以后軍功越來越難呢。 袞必里克諸人穿著大明繳獲后、又賜還給他們的舊日袍服,像模像樣地動身了。 而在隔壁不遠的睿王府內(nèi),朱載堚也穿戴好了。 他要先去宮里與其他出席的藩王匯合,再隨大駕鹵簿一同前往。 夏氏有過冷漠不甘的階段,然而時間一年一年過去,她變得越來越沉默。 她感受得到,這個過繼到自己名下的兒子漸漸會委婉地替皇帝說話,也勤奮異常地治學。 現(xiàn)在她只是再幫兒子整理了一下他的衣服,站在門邊目視他遠走后緩緩踱步坐在了椅子上。 院里朝陽漸起,她只孤寂地坐在安靜的殿內(nèi),眼神中滿是茫然。 皇宮之中,朱厚熜今晨從坤寧宮里醒來。 等他準備好之時,乾清宮的院落里,太子朱載墌、越王朱載垺、藩王等都已經(jīng)在等候。 從午門出來時,文武重臣也都等候于此。 在大輅之后,還有兩排手捧圣旨的內(nèi)臣。 大家都知道,那就是今天會宣讀的封賞。 大明又要再有國公了。 閑居京城的王守仁年已六十二,今天他也來到了這里。 “伯安,來與朕一同敘話吧?!?/br> 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在這個時刻,皇帝心情很好地令王守仁到大輅上伴駕前往。 王守仁心無掛礙寵辱不驚地謝了恩,在黃錦的攙扶下登上了大輅,坐在了一旁的軟凳上。 張孚敬倒還好,夏言和嚴嵩將這一幕看在眼中,若有所思地低下了頭。 “起——駕——” 大駕鹵簿動身,朱厚熜看著王守仁,放心地點了點頭:“回京之后,氣色是越來越好了?!?/br> “謝陛下掛懷?!蓖跏厝是妨饲飞?,“如今眾正盈朝、猛將如云,臣只一心治學,萬事無憂,倒似能再活幾年了。” 事實正是如此,過了當年那道兇險的檻,王守仁如今已看開。 哪怕去年復套、御駕北征大事,他也顯得極為放松。 朱厚熜感慨道:“若無伯安昔年運籌帷幄、一舉圍殺博迪,此后草原形勢大變,北患很難這么快有個階段結果。沒有昔日之基,便無今日之功。” “臣不敢言功?!蓖跏厝士粗?,腦海中浮現(xiàn)出昔年那個少年天子的模樣,臉上是歡喜的笑容,“陛下千古明君,眾臣用命,始有今日氣象。” “一恍這么多年了啊……” 天子儀仗行進于他忠誠的都城,君臣在緩慢而平穩(wěn)的大輅上閑聊起來。 有心人望過去,看到的是皇帝對于奠基重臣的感恩。 今日要夸耀的武功,要封賞的人,雖然都與昔年沒有直接關系,但畢竟是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 新君登基十余載,這一刻,皇帝一個隨手的恩榮,就傳達出一些信息。 做過嚴嵩巡撫標兵參將的于謙后人于允中,如今被調(diào)到錦衣衛(wèi)來。他沒多少才干,但管理皇帝儀仗這點小事他還是能辦好的。 想起正德十六年奉旨入京參加于謙追謚儀式時在京郊驛館中與王守仁的初遇,于允中也不禁感慨。 那一年奉旨入京的幾人,楊一清后來官至總參、死后皇子扶靈、配享太廟,費宏做了第一任總理國務大臣,而王守仁獲封侯爵、此刻登御駕敘話。 在大賽場南面那座被定為“靶山”的山包旁,幾面將旗之后,是幾支肅殺之氣滿滿的勁卒。 一面將旗曰鎮(zhèn)安嚴,其后兩百人,坐在馬上神情放松。 一面將旗曰撫寧朱,其后五百人,人馬合一、默不作聲。 一面將旗曰瀚海俞,其后三百人,盔甲鮮亮、兵器不一。 一面將旗曰武定郭,其后千人,各分數(shù)團,有馬有車,炮兵為主。 一面將旗曰襄城李,其后八百,人人手執(zhí)鳥銃。 眼下那些參演兵卒雖然靜靜候著,但他們的主帥則在前面閑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