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裙下臣 第20節(jié)
他心下微動,忍不住捏了捏,又小又軟,能完全包裹在他的掌心。 手心里的老繭和傷痕并不平整,二人雙手相貼間就帶來一陣陣癢意。宋晏儲睫毛輕顫,她悠悠抬眸:“摸夠了?” 蕭淮動作一頓,下一瞬握著她的手卻是又緊了緊,理直氣壯:“沒?!?/br> 他頓了頓,這才察覺到宋晏儲手的溫度有不對勁:“殿下的手怎么這般涼?” 雖是入了秋,但這兩日的天不錯,白日的氣溫并不算低,大街上穿著短打的漢子也并不是沒有。哪有人像她這樣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里一層外一層的,結(jié)果手還跟冰渣子一樣的。 宋晏儲覷了他一眼,一把抽回了手。蕭淮一時不備,還真被她脫離了去。他心里嘖了一聲,握了握空蕩蕩的手心,還是提步跟了上去。 · 平康坊內(nèi)分三曲,南曲中曲和北曲。其中南曲中曲皆是優(yōu)妓,來往多是官宦人士,世家貴族,里面妓子地位也要高上不少。而北曲又叫一曲,來往大多是尋常百姓,妓子地位也更低下,頗為南、中二曲輕視之。 碎玉樓在其中,卻又是一個特殊。碎玉樓雖位于中曲,但行事作風(fēng)低俗,類似今日的梳攏禮并不少見,借機(jī)大肆斂財,沒有絲毫高雅之風(fēng),是以素來為中曲所不齒。在外人眼中,進(jìn)入碎玉樓的人,大多是同那些出入北曲的貧民百姓相差無幾。 岑家當(dāng)初通敵叛國,岑蘊(yùn)和作為罪臣之子能保住一條命已是不幸中的萬幸。按理他本該被充入北曲,還是那些岑將軍昔日的部下舊友百般周旋才把他安排到了碎玉樓。 雖比不上中南二區(qū),但比起北曲已是極為不錯。 碎玉樓內(nèi)紅燭搖晃,遍繡灑珠金絲牡丹花的紅色紗帳自二樓輕垂而下,風(fēng)吹紗動,伴著繚繞的煙霧,如墜云山幻海,惶惶失真。 樓內(nèi)歌舞升平,身姿柔媚小倌在臺上翩然舞動,一舉一動間情而不色,媚而不俗,卻能簡簡單單撩人心魂,讓人欲罷不能。 雖說碎玉樓同那些高雅的青樓相差甚遠(yuǎn),但如此一看,反倒更添了些情趣。 樓內(nèi)有雅間,妥帖照顧到了每個人的隱私。宋晏儲身份特殊,自是不能隨旁人一般待在大廳,貌美的小倌引著一行人往二樓雅間走去。 不得不說碎玉樓的小倌大多是極品,容色中上,細(xì)腰翹臀,渾身上下也沒什么不該露出來的,一舉一動間甚至還頗知情識趣。 可就是這樣才更讓人心癢難耐。 蕭淮下意識看向宋晏儲,卻見她眸光清明,左右環(huán)視,對周圍環(huán)境的興趣好像比對那些貌美小倌還要濃一些。 奇了怪了…… 蕭淮手指不由輕輕摩挲。這些日子以來他多少也能看出這位太子并不是傳聞中那種好色成性的模樣,可若是這般,她當(dāng)初又是為何要大老遠(yuǎn)地從碎玉樓找一個小倌來……? 等等!碎玉樓? 為什么會是碎玉樓? 蕭淮一個激靈猛地想起這個問題。要說小倌館,碎玉樓并不是最頂尖的,中曲南曲隨便找都能找到更好的,她為什么非要來這碎玉樓? 想到那個可能性,蕭淮臉色一陣青一陣紫,漂亮至極。 “愣著作什么?” 已經(jīng)走到包廂門口,宋晏儲回頭一看,就見他臉色多彩紛呈,不由疑惑開口。 蕭淮回過神,臉色還是不太好,隨便糊弄兩句之后,正要隨宋晏儲進(jìn)去,卻聽一陣動靜,回頭一看,就見不遠(yuǎn)處一行人走來,為首一身錦衣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見著宋晏儲當(dāng)即驚訝開口: “殿下?”那中年人走上前來,呵呵笑道:“殿下也是想來玩樂一番?” 宋晏儲回頭,見著來人毫不意外,微微頷首道:“譽(yù)王叔?!?/br> 蕭淮眸光一深。 譽(yù)王臉上掛著一貫的笑,目光在蕭淮身上一掃而過,隨即看著宋晏儲,面露慨嘆道:“殿下一去江南兩載,我們叔侄之間,也是有兩年未曾相見了。” 宋晏儲道:“王叔若是不嫌棄,過段時日孤便去王府拜訪?!?/br> 譽(yù)王哈哈大笑:“不嫌棄,不嫌棄!殿下盡管來,我這些年又尋了不少好玩的東西,保管讓殿下滿意!” 譽(yù)王喜歡的東西能是什么正經(jīng)玩意兒,無非是些吃喝玩樂的紈绔手段罷了。一時之間,一旁的人看向宋晏儲的目光都有些莫名。 宋晏儲倒是面色不變,輕笑道:“王叔既說此言,孤自然不會客氣。” 她看了眼下方,道:“梳攏禮怕是快要開始,未免耽擱時間,王叔先請?” 譽(yù)王笑道:“既然殿下如此說,那臣就卻之不恭了!”譽(yù)王大步向前,卻在走到宋晏儲身邊時緩了緩腳步,用開玩笑地道:“待會叫價,還請殿下口下留情啦!” 宋晏儲立刻搖搖頭,不贊同道:“侄兒還想說王叔是長輩,便請王叔把這個機(jī)會讓給侄兒呢?!?/br> “哈哈哈哈!”譽(yù)王搖搖頭,無奈笑了笑:“各憑本事,各憑本事可好?” 二人算是達(dá)成一致,譽(yù)王大步離開。宋晏儲看著他的身影遠(yuǎn)去,這才斂下了笑意,進(jìn)了雅間。 門被打開又關(guān)上,伺候的小倌送來了一些吃食玩意兒,抬頭便看到宋晏儲坐在正中間的位子上,而蕭淮也是懶懶散散毫無形象地坐在另一個位子上。 那小倌面帶猶豫。他原以為那個黑衣男人只是隨從,但現(xiàn)在看來,卻是不像了。他咬咬唇,一時不知該去伺候哪個。 宋晏儲瞥了他一眼,陳玉立刻揮揮手:“這兒不用伺候了,你先下去吧?!?/br> 小倌糾結(jié)片刻,又知道今日來此的人非富即貴,不是他們能招惹起的,也就乖順地退下。 蕭淮一手撐著腦袋看著那小倌離去的身影,回頭笑道:“美貌佳人,溫香軟玉,殿下怎地不讓人伺候?” 宋晏儲斜眼看他:“這不是有一位大美人了?那些凡夫俗子哪能比得上將軍?” 蕭淮被她懟得一梗,開口還想再說什么,卻聽下面樂聲驟停,而后就是老鴇捏著嗓子的笑聲:“多謝各位賞光前來,今兒個呀是咱們蘊(yùn)和的梳攏禮,規(guī)矩呢,大家想必也都知道,二百兩銀子起價,每次加價,不得低于二十兩銀子!” 臺下面一陣唏噓,一些圍坐在一起年輕書生聞言面上都有些為難。他們敬仰岑將軍的赫赫戰(zhàn)功,對于岑家留下的唯一血脈也想盡力護(hù)上一護(hù),最起碼不會讓岑將軍在九泉之下看著自家孫兒被人侮辱,死不瞑目。 可這些人多是貧寒學(xué)子,便是每人咬咬牙湊上十幾兩銀子,怕是也未必斗得過那些豪富商賈。 一個富商率先出價:“二百兩!” 他這一聲算是開了個頭,后面陸陸續(xù)續(xù)有不少人加價,襯得整個大廳熱鬧無比。 “二百二十兩!” “二百八十兩!” “三百兩!” “三百……” 眼瞧著價錢越來越高,圍坐在一旁的學(xué)子咬咬牙,一身穿青色衣衫的年輕人猛地站了起來:“三百二十兩!” 大廳內(nèi)聲響一頓。 眾人默默將視線轉(zhuǎn)到那青衣學(xué)子身上,就見他雙手緊握,一張還算俊秀的面上卻是漲得通紅,眼神四處游移,不敢對上任何人的視線。 一人“噗嗤”一聲笑出來,朗聲道:“小郎君,毛長齊了嗎?” 樓內(nèi)頓時哄堂大笑,那青衣學(xué)子緊咬牙關(guān),哪怕現(xiàn)在腿都在抖,卻還是不肯坐下。他瞪大眼睛道:“岑、岑將軍于國有功!岑家大郎君亦是朗月疏懷的君子!我、我等不才,卻也愿護(hù)岑郎君一個清白!” 樓內(nèi)一時寂靜。 那青衣書生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連在二樓的都能聽見,宋晏儲桃花眼微動,在那學(xué)子身上停留片刻,問道:“那是何人?” 陳玉想了想,答道:“想來是國子監(jiān)的學(xué)子?!?/br> “呵。”宋晏儲笑了笑,看著那學(xué)子的目光帶著些深意:“倒是沒白讀這么多年圣賢書?!?/br> 陳玉舒了一口氣,又聽宋晏儲接著道:“就是蠢了些?!?/br> 蕭淮靠坐在宋晏儲旁邊的座位上,聞言目光也是放在那學(xué)子身上,嘆了一聲:“可不是蠢了些嘛?!痹谧闹T位哪有什么想抱得美人歸的?真心也好假意也罷,無非是想給自己樹個好名聲,卻又顧忌著皇帝,不愿明擺著說出來罷了。 果不其然,一商人冷笑地看著他:“說這些有的沒的的做什么?有錢加價就是!”語罷,他高聲喊了一聲:“四百兩!” 那學(xué)子臉色一陣青一陣紅,羞窘得不行,卻還是咬牙跟著加價:“四百、四百二十兩!” “五百兩!”另一人高喊道,他看著那學(xué)子,嘲諷道:“沒錢就別在這兒玩,二十兩二十兩地喊,也不嫌丟人?” 那群聚集在一起的學(xué)子自是氣急,可五百兩就是把它們?nèi)继涂找矝]那么多錢,因此只能咬牙,萬分不甘地坐了回去。 新一輪競價再次開始,老鴇始終站在正中央的臺子上,聽著那一聲高過一聲的叫價,仿佛能看見那些白花花的銀子,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 宋晏儲穩(wěn)坐高臺,絲毫不慌。 終于,價錢逐漸到了兩千兩,再次加價的人已經(jīng)寥寥無幾。一個大肚富商笑瞇瞇地看向周圍,語氣囂張:“各位,承讓承讓?!?/br> 臺上的老鴇還是那副笑瞇瞇的模樣,雅間里的宋晏儲也慢慢坐直了身子。 在外人看來這場拍賣似乎快到結(jié)尾,但實際上,現(xiàn)在才算剛剛開始。 同樣是二樓的雅間里,一沉穩(wěn)的聲音響起:“兩千五百兩?!?/br> 那富商臉色還沒來得及變一下,就聽又有人出價:“三千兩。” 那富商一臉愕然,最后猛地想到了什么,灰頭土臉地坐了下去,不敢有絲毫怨言。 ——他怎么就忘了二樓上的那些呢? 那些世家子弟、朝廷命官,才是這次拍賣的主體啊! 價錢一路飆升,大廳里十分沉寂,無人敢跟雅間里的那些有權(quán)有勢的抗衡,但暗地里的波濤洶涌,才初見端倪。 碎玉樓二樓之上,還有一層,是諸位小倌休憩的地方。岑蘊(yùn)和此時便坐在臨床的一間屋子里,聽著旁邊的人說著價錢現(xiàn)在已經(jīng)多少多少了。 他面色沉靜,向身邊的人打聽著:“外面都有誰來了?” 那小倌撓撓頭:“這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二樓的雅間是坐滿了。往日咱們樓里最尊貴的客人現(xiàn)在都在大廳里坐著呢?!?/br> “還有還有啊,我剛剛聽人說,他在二樓那邊伺候,好像聽見有人說什么殿下、譽(yù)王之類的。你說這是哪位殿下???”他好奇問道。 岑蘊(yùn)和動作一頓,眸中劃過一抹茫然。 殿下,還能是那位殿下?只是…… 他想起前段時間蕭淮來問他的問題,愈發(fā)不解。 岑家同太子之間并無瓜葛。祖父領(lǐng)兵打仗,不喜文人間的那些事,對于外界太子的那些傳聞也不在乎,反而覺得一國之君有些手段才是好的。更何況祖父常年待在邊關(guān),更是沒有同太子相交的機(jī)會了。既如此,太子又為何會保他一命,還在今晚前來碎玉樓? 底下那些叫價叫得激烈的人無非是看中他能帶來好名聲,可太子的脾性,也不是在乎那些好名聲的樣子。 “郎君?”那小倌推了推他,岑蘊(yùn)和回過神,平靜道:“你方才說,一些國子監(jiān)的學(xué)子也參與了競價?” “是?!毙≠狞c點頭。 岑蘊(yùn)和斂下眼眸:“你幫我?guī)Ь湓?,告訴他們不必再為我費心,莫要為了我,毀了他們的一輩子?!?/br> 那小倌猶豫片刻,還是應(yīng)了聲好。 岑蘊(yùn)和嘆了口氣。誣陷岑家的真兇如今還沒找到,今日敢來此的,一部分是不知真相的商人,一部分是真正位高權(quán)重的人,還有一部分就是像是這些學(xué)子一般,手中無權(quán),卻受過岑家恩惠,不懼生死之人。 只是他們不在乎,岑蘊(yùn)和卻不能害了他們。 他手指微微顫了顫,睫毛輕顫。 或許,太子是真的能幫他的。 大廳的叫價已經(jīng)到了白熱化,五千兩的高價,已經(jīng)少有人能夠再加下去。直到最后加到五千六百兩,二樓才算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