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裙下臣 第43節(jié)
趙裕言語慌亂,沒有絲毫邏輯可言,卻是緊張地渾身都在發(fā)抖,大冷天的額上冷汗都滴了下來。 宋晏儲神色淡定,自在地抿著茶,卻讓趙裕心中產(chǎn)生了極大的壓力。 他磕磕絆絆,將趙家所作所為全然交代清楚、又表明自己的誠意,愿奉上趙家一切,最后悲泣出聲。一個年近半百的老人,此時哭得聲淚俱下,很難不讓人心生惻隱之心。 宋晏儲低低嘆了一聲,將手中的茶盞放到桌子上,發(fā)出一聲輕輕的脆響。 趙?;琶μь^,眸中滿是希冀。 宋晏儲垂眸看向她,神色平靜溫和,語氣也是帶著些悲天憫人。她道:“孤知道,趙大人是無辜的?!?/br> 趙裕眼前一亮,但緊接著卻又有種不好的預感。 ——太子當真能如此慈悲? 宋晏儲笑得溫和:“趙大人待父皇一派忠心,為大晏,為百姓,孤都知曉?!?/br> 此話一出,莫說承恩殿內(nèi)侍候的宮女太監(jiān),就連趙裕都覺得她是在借機譏諷。 “殿下……”趙裕老淚縱橫,順著她的話道:“微臣做了許多錯事,但唯獨對陛下、對大晏的心是不變的啊!微臣惶恐,教女不嚴,讓她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微臣本無顏面再奢求什么。但、但還請殿下看在趙家忠誠多年的份上,給趙家一條活路吧!” 他不住地發(fā)顫,雙手伏在地面,慢慢地、慢慢地,行了一個大禮。 陳玉眸中閃過一抹訝異。當今圣上脾性寬和,對規(guī)矩禮節(jié)也不是那么重視,除卻祭天大典或大宴群臣的時候,鮮少會讓臣子行如此大禮,更不要說趙裕這種世家之主,多年為官的老臣了。 趙裕身為世家之主,自有傲骨,可如今,他卻不得不舍棄自己這一身傲骨,以求家族安然。 宋晏儲低聲嘆了一聲,似是無奈,又似是感慨,她最終道:“陳玉,扶趙大人起身。” 趙裕眼前一亮,連忙順著陳玉的攙扶,顫顫巍巍地坐在一旁,卻是渾身緊繃,不敢稍有松懈。 宋晏儲讓陳玉給他看茶,趙裕受寵若驚,他看著宋晏儲,眼前發(fā)亮:“殿下……” 宋晏儲安撫他道:“趙大人的心,孤明白。只……”她頓了頓,看著瞬間緊張起來的趙裕,困惑道:“只趙妃娘娘身處后宮,素來知書達理,名聲在外,又怎會犯下如此大罪?” 她眼眸輕抬,看向面色僵硬的趙裕,半撐著下巴道:“趙大人就不好奇?” 好奇趙妃腹中的孩子是誰的,又是誰攛掇一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做出這種事的? 趙裕不傻,聽聞宋晏儲此言哪還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的女兒他知道,若說無人攛掇,是萬萬沒有膽子做出這種事的。 可是誰唆使的?教唆的人又是什么用意? 趙裕不過細細想了想,背后便瞬間浮上了一層冷汗。 ——如此想來,趙家的一舉一動,竟是被幕后有心之人在刻意cao縱? 宋晏儲貼心地給他時間讓他想明白。良久之后,趙裕才閉了閉眼,整個人都沒了精氣神,他站起身,躬身行了一禮,啞聲開口:“殿下放心,微臣定會查清幕后主使,給殿下一個交代?!?/br> 宋晏儲眉眼浮現(xiàn)層淺淺的笑意:“趙大人辦事,孤放心?!?/br> 趙裕內(nèi)心只余苦澀。 離開承恩殿之后,正是晌午,外面陽光明媚。趙裕抬頭望去,卻只覺刺眼無比。他瞇了瞇眼,又想起宋晏儲的話,神色恍惚,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在那對天家父子眼中,趙家扮演的是什么樣的角色。 太子已經(jīng)長成,費家雖說囂張跋扈了些,但于一個帝王而言,也未必不是好事。 皇帝又怎么會舍棄一個已長成的長子、嫡子,而明顯偏心于一個尚未出世、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 趙裕本也是個謹慎之人,若按照一貫的做法,在趙妃生產(chǎn)之前,他是決計不會如此急切地對太子動手。 但自從趙妃有孕后,似乎總有人在他耳邊明里暗里地說這是個機會,不能放過,在不知不覺中催著他一步一步往前走…… 趙裕自嘲一笑,枉他自詡聰明,將別人玩弄于股掌之上,殊不知,自己也不過是旁人手中的傀儡,一舉一動都為旁人cao控,他卻絲毫未覺。 回到府中之后,趙裕屏退下人,獨自一人待在昏暗的書房內(nèi)。細細琢磨著宋晏儲的話,心中滿是凄涼。 經(jīng)此一役,趙家……怕是再也不復百年世家的光景。 只是,若能茍且偷生,也總比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好。 門“吱呀”一聲被推響,趙裕抬眸望去,是自己的心腹。 那人默默站于他身后,一貫的貼心,低聲安慰道:“老爺莫要太過擔心,趙妃娘娘還懷有皇嗣呢,陛下就算是看在未出世的小殿下的份上,也不會趕盡殺絕……” 他低聲說著,一刻不停,面上雖帶著擔憂,但話語卻總是隱隱帶著些傾向性。就比如—— 除掉太子。 往日趙裕未覺有什么不對,還覺得這個心腹心思縝密辦事妥帖??扇缃瘛?/br> 趙裕慢慢扭頭看著他,忽地打斷他的話:“趙平?!?/br> “老爺?” 趙裕:“你跟在我身邊,多少年了?” 趙平三十出頭,五官端正,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優(yōu)點。他聞言撓了撓頭,憨笑道:“這……大概有十幾年了吧?!?/br> “十幾年了……”趙裕閉了閉眼,想起宮中的趙妃,又看著他,只覺得自己就是個笑話。 別人的探子就在自己身邊,十幾年的時間,他卻從來沒發(fā)現(xiàn)過。 “老爺?”趙平疑惑出聲。 “你說的沒錯,”趙裕疲憊道:“只要有趙妃娘娘在,趙家就倒不了。” 他頓了頓,揮手道:“你先下去吧?!?/br> 趙平能成為趙裕心腹,靠的就是不聞不問,知情識趣。他聞言也沒多想什么,轉(zhuǎn)身退了下去,體貼周到。 金色的陽光順著窗戶鉆了進來,趙裕的臉一半暴露在陽光下,一半處于陰影之中。 趙家罪孽深重,皇帝震怒,令大理寺嚴查,可想而知會是個什么后果。 雖說趙家此時不足為懼,但費鄂還是沒有放松警惕,心想萬一他抱著魚死網(wǎng)破的念頭要拉費家下水也是個麻煩,因此在暗地也是頗多忌憚。 這幾日里京城的氛圍都有些凝重,趙、費相爭,波及的不僅僅是他們兩家,更是依附他們的諸多小家族。 與之不同的是,皇后的坤寧宮倒是洋洋得意,還請了娘家兄嫂進宮,同宋晏儲親親熱熱,還真當是什么舅甥情深。宋晏儲因著費家還有些用處,便也耐著性子。 幾日的時間轉(zhuǎn)瞬即逝,趙府之內(nèi),趙??粗种械拿軋螅侄荚陬澏?。 他忽地仰頭大笑,面上滿滿都是悲戚,最后無力地躺倒在椅背上。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怪不得皇帝會放縱趙家行事,會對趙妃腹中的孩子如此重視。 原來從一開始,趙家就是一顆棋子。 一顆雙向的棋子。 于幕后之人來說,趙家是他們謀求那個位置的利器;而于皇帝而言,趙家則是吊出幕后之人的餌。 他卻以為這是趙家的機緣,是趙家再度輝煌的機會。 長公主……長公主…… 白紙上的黑字顯眼無比,趙裕卻忽地想起太子那笑意溫和的面龐,眸中晦澀。 誠意…… 要保住趙家,就得獻上誠意。 太子當真不知道幕后之人與臨安長公主有關(guān)?皇帝當真不知道? 室內(nèi)光影忽明忽暗,趙裕的面孔隱含其內(nèi),慢慢浮現(xiàn)了一抹狠色。 他們要誠意……那他就把誠意獻上! · 費鄂一直擔心趙家會不會狗急跳墻,誰知最后的確是急了,但撕咬的對象卻不是費家,而是一個與趙家八竿子打不著的官員。 禮部侍郎,于文興。 若不是前段時間趙家手段狠辣,狠狠折了費家好幾只臂膀,費鄂都要懷疑同趙家有著血海深仇的是于文興了。 那手段,活像是有殺父之仇,不死不休! 于興文毫無預料,就被趙裕打得一個措手不及,等他反應過來,一堆的污點已經(jīng)被趙家全部查出抖落出來,隨之而來的就是皇帝震怒、貶官流放。 整個過程十分迅速,迅速到幕后之人還沒來得及做什么準備,三位心腹臣子,已然全廢。 · “混賬!混賬!” 長公主府內(nèi),臨安氣得胸脯上下起伏,修剪精致的指甲死死地掐在身邊男人的胳膊上,隱隱可見血跡。 “趙裕,趙裕!”長公主美艷的眉眼上浮現(xiàn)了一層陰翳之色,看著扭曲無比。 男人強忍手臂上的痛楚,咬牙安慰出聲:“殿下冷靜?!?/br> 臨安掃了他一眼,一巴掌揮了過去,心中的不快全然發(fā)泄在他身上,鳳眼斜睨著他,冷聲斥道:“廢物!” 男人白皙的臉上鮮紅的巴掌印異常明顯,尤其是那尖利的指甲劃過,更是劃出了絲絲血痕。他跪伏在地,卻是一聲不敢吭。 臨安美眸輕闔,低聲喃喃道:“宋晏儲,好算計,好算計!本宮倒是小瞧她了!” 本是想借趙家之手除掉太子,屆時趙妃所出的一個血脈不正的雜種,就是她手中最好的棋子,卻不想宋晏儲竟是倒打一耙,反利用趙家,將了她一軍。 “殿下息怒?!蹦腥似D澀開口:“此刻合該快刀斬亂麻,殿下才好及時脫身。否則萬一真被太子抓到了把柄,怕是不利?!?/br> 臨安瞪了他一眼:“本宮還用你教?”她一甩衣袖:“滾出去!” 男人低聲應是,垂著頭走出寢殿。卻不想剛踏出門檻,迎面就撞上了一個人。 “咳咳咳——”男人虛弱的咳嗽聲瞬間響起,他抿了抿唇,神色有些慌亂:“駙馬。” 駙馬捂著胸口輕咳了幾聲,面色雖說蒼白,卻也格外清雅。他笑了笑,目光在他臉上一劃而過,又轉(zhuǎn)向殿內(nèi),溫聲道:“殿下在里面?” 男人點了點頭,糾結(jié)片刻,低聲提醒道:“殿下心情不好,駙馬當心?!?/br> 駙馬又掩唇咳了咳,迎上男人略帶擔憂的目光,眉眼微微彎起:“我知道了,有勞蘇郎君提醒?!?/br> 他笑得愈加溫和似玉,蘇郎君就愈發(fā)覺得他干凈純粹,與自己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點頭示意一下,似是想掩住臉上的狼狽,轉(zhuǎn)身大步離去。 駙馬回過眸,在一邊侍女擔憂的目光下正要踏進了殿內(nèi),卻聽店內(nèi)傳來一聲冷斥:“滾出去!” 駙馬抿抿唇,面上一貫的好脾氣:“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