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離的一只手輕輕地搭在了杜若的肩上，饒有興致道：“改朝換代可比單純的殺人復(fù)仇要有趣多了?！?/br>
    杜若眼也不眨地捏折了她的指骨，后者面不改色，笑容仍舊甜美可愛。

    “所以你可憐許歸鴻，”杜若抬了抬眼皮，寡淡道：“并未在初見時便痛下殺手，而是隨之至無人處，想給他一個體面?！?/br>
    江離不屑地嗤笑一聲：“老妖婆，你眼中的江離便如此善良么？”

    “以前的你偏執(zhí)殘忍，為達(dá)目的不擇手段，殺人必須由我控制才不會引起恐慌?！?/br>
    杜若頷首凝視著她的雙目，無言了片刻才道：“可如今你喜歡上鎮(zhèn)遠(yuǎn)王后，變得我認(rèn)不出了。”

    江離在聽到赫敬定時渾身一震，轉(zhuǎn)著旱煙.槍的姿態(tài)無比僵硬。

    “開倉放米賑濟(jì)貧民，殺人是為了救人，開始考慮粗暴行事而產(chǎn)生的糟糕后果，是為了他么？”杜若一針見血，漠然道。

    江離一口否決，冷嘲熱諷地傲然到：“跟他有鳥關(guān)系?！?/br>
    杜若一把掐了她的脖頸，后者并未還手，而是動也不動，哪怕被勒得幾乎窒息了都不肯承認(rèn)。

    “你只有在完成任務(wù)后才有自由，一切都要以殺死赫臨逍為前提，誰擋了你的路，我會替你除掉他?！?/br>
    杜若的嗓音被江寥做成了和萬里霜一模一樣的溫柔，但她委實(shí)和這詞不搭，再柔和，她用起來也泛著一股子尸體般的腐朽。

    江離神色一變，平生第一次對杜若動手——打了她一巴掌。

    杜若松了手，靜靜地看著江離打人卻活活將自己打痛的窘態(tài)，眼神極靜：“痛么？”

    江離聳了聳肩，另一只手輕松地將脫臼的骨頭給正了位，即便全身上下沒一塊好皮，也不曾流露出絲毫的脆弱與痛苦。

    “你居然有臉問……言歸正傳，找我干啥？你一貫不喜歡活人的氣味，平日離人群有多遠(yuǎn)躲多遠(yuǎn)，怎么今天想著出來了？”

    杜若如一潭死水，說話做事皆毫無生氣，仿佛從墳?zāi)怪信莱鰜淼幕钏廊恕?/br>
    “為了不讓任何人阻攔你?！?/br>
    江離心覺不妙，卻故作無謂：“區(qū)區(qū)男人，不至于將我迷得神魂顛倒，你未免太瞧不起家主的自制力。和他混在一起只是想借此折斷狗皇帝的左膀右臂而已，沒別的?！?/br>
    她是在有意地為赫敬定開脫。

    “三日后離開瑯城，”杜若沒有和她商量，徑直斷言道：“否則我便殺了他?！?/br>
    江離怒極反笑，額角切實(shí)地爆出了青筋，牙關(guān)也咬得死緊：“憑什么？”

    杜若逼近她，一字一句道：“教導(dǎo)你走向正途，是主人的命令，我必須執(zhí)行?！?/br>
    江離恨不得給她一拳。

    狗屁的正途，沒見過她這么教孩子的。

    “我只進(jìn)言至此，聽不聽由你，”杜若毫不留戀地走到已然死透了的尸體旁，拔出了自己的青銅長刀，道：“殺不殺在我?！?/br>
    江離心頭狂跳，呼吸也難得地急促了起來，一時竟無比慌亂。

    “站??！”

    她猛地喚住了杜若，不過須臾便換了輕松的神情，笑嘻嘻地道：“你讓我親手報仇，便沒有替我殺人的道理，不是么？”

    杜若定定地盯著她看。

    “我離開瑯城，不再見他便是?！?/br>
    江離無奈讓步，心中卻不免黯然。

    真的要離開么？

    這一走，便只有待殺了赫臨逍之后才能再見他，說不定屆時還是以敵人的身份，不得不刀劍相向。

    可若不走，杜若決定的事沒人能改變，她執(zhí)意要?dú)?，赫敬定便是架在案板上的魚rou，只能任其宰割。

    江家每個偃師手下的傀儡都極多，但一名偃師唯有一具主傀。

    主傀素質(zhì)最高、力量最強(qiáng)，幾乎作為偃師的化身而存在，地位也是其諸多傀儡中最不容小覷的。

    歷代家主的主傀皆會被烙上家紋螭龍的印記以示區(qū)別與尊貴，相當(dāng)于半個家主，有權(quán)決定除長老以下任何族中子弟的生死。

    江寥的主傀便是杜若。

    老爹一死，江家之主的名號便自動落在了江離的頭上，她只給一具傀儡烙過印，便是川穹。

    杜若從無敗績，一旦面對她，無論人還是傀儡皆無還手之力，她只有七年前和川穹打成了平手，盡管如此仍未輸下陣來。

    小定子再怎么強(qiáng)悍也只是人，肯定比不上傀儡的殺傷力，若是杜若當(dāng)真要?dú)⑺?，定然必死無疑！

    “如此你該滿意了？別動他?！苯x笑容中暗含警告之意，她怎么說也是杜若的小主人，合理的命令還是會被服從的。

    杜若點(diǎn)了點(diǎn)頭，正欲離開之際兀的雙目一凜，瞬間回首拔刀擋住了劍勢，堪堪后退了兩步才勉強(qiáng)穩(wěn)住身形，方才站的地方已然凹陷下去了兩個深坑。

    “孤不滿意?！?/br>
    江離聞聲稍驚，脫口而出：“小定子？”

    赫敬定的手指甚是好看，如天山上的寒玉，透著涼意。

    嬋娟羞澀地自烏云后露出了半面臉頰，淡淡的薄光灑在他身上如同鍍了一層月華，鋒利的輪廓亦模糊了些許，顯得不甚真切。

    “我說過不會讓你走?！?/br>
    他站在江離身前，并未回首，脊梁挺得筆直，無論如何也不會彎曲一般，似乎沒有任何事能令他產(chǎn)生過絲毫的畏懼。

    除了失去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