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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幼年不過四歲便登基為帝,并無父母疼愛,卻天資聰穎,加上少年時期幾乎是在與權臣斗法,生性是格外乖僻怪誕的,并不大喜好遵循世俗禮法。 譬如,他們的兄弟姊妹序齒不分男女,江央公主為長女,父皇膝下另有一女為三公主扶婉,余下就是四位皇子。 其中六皇子是在江央公主離宮后,皇帝寵幸的一位新美人生下的,這些都是宜章在信里同她說的。 故此,也與歷朝歷代不同,赫樞并不限制公主們的讀書騎射,甚至是與皇子一同受教的,身邊女官內侍也由她們自己的喜好起用。 “兒臣江央拜見父皇,父皇千秋萬歲。”江央公主目不斜視,低垂著頭,恭敬的上前請安。 皇帝低沉縹緲的聲音,夾雜著樂聲從榻前傳來:“回來啦,上前來讓父皇看看。” “是。”江央公主的心下一沉,面上不露聲色,按捺著想要折身拔腿就逃的欲望,依言緩步至皇帝的手邊。 皇帝輕飄飄地問道:“低著頭做什么,那么畏懼父皇嗎?” “沒有,做兒臣的,怎么會畏懼父皇呢?!苯牍鞫酥p手,嗓音喑啞,言辭閃爍地否認,竭力保持著平和的語緒。 然而抬首之時,她的視線始終落在男人的身后,不敢直視曾經對她如掌中明珠的父皇。 對于她的說辭,皇帝先是冷笑一聲,又“啪”的一聲扔了酒盞,傾身向前探出修長的手腕去,手指硬是將她的下頜捏住,抬了起來。 “父皇,兒臣……”江央公主被皇帝驚兀的動作嚇了一跳,雙手懸空無所依,被迫瞠目看向了她的父皇。 皇帝施力的手指掐得她面皮發(fā)疼,她痛呼之際,不得不抬起了下頜,看向皇帝的眸光惶惑無措。 也因此,少女原本繃的若無其事的容色,終究現出了軟弱之相。 皇帝以冰冷如蛇的目光反復審視著她,口中低語道:“江央,寡人的女兒,讓寡人來瞧一瞧。” 同時讓其他人看一看,他往日里最美麗無匹的皇后秦月禪,為他生下的女兒,江央公主。 在殿中明晃晃的燭火下,江央公主被刺熱淚盈眶,迅速垂下眼簾。 父皇的聲音聽上去,不照昔年的慨然有力了,總有一種空洞的威嚴在其中,仿佛是在裝腔作勢。 江央公主被自己的想法笑到了。 裝腔作勢,這四個字居然有朝一日,會被皇帝的親女兒,用在親生父親身上,這可是九五之尊。 殊不知,她這一笑,像極了往日的秦后。 然而,因為少女三年以來的青燈古佛,身上的寂寥,更顯得這種清艷。 皇帝森冷的眼底,瞬間布滿了陰翳。 少女的骨相輪廓與口鼻,繼承了秦后四五分的影子,余下的眉眼皆像極了皇帝,尤其是那雙垂眸時無辜溫軟,抬眸則俱是攝魂動魄的光彩。 大可稱得上是國色。 皇帝平白從鼻腔里冷冷地哼笑一聲,垂眸掩下了那層陰霾之色,故作輕佻地偏過頭去,對人道:“看,這就是寡人與皇后嫡出的公主,是不是出落得國色無二?” 聽到父皇提及母后,本欲答話的江央公主,喉間猛然一窒,無言以對。 正在所有人噤若寒蟬時,一位大膽知趣的美姬,朱唇中忽而發(fā)出清脆的笑聲,拊掌擊節(jié)道:“哎呀呀,江央公主果真是貌美如花,頗有陛下的風姿呢?!?/br> 這一句話不僅打破了僵局,也算是為這對父女解了圍。 皇帝饒有興致的,看了一眼這位知趣的美人,就著她的素手飲了盞中酒,挑眉道:“竟然是梨花白,如此,今夜就你來陪伴寡人?!?/br> 美人承恩自然心生歡喜,低頭掩唇嬌羞的笑了起來,花枝亂顫,被皇帝擁入懷中。 他就這樣在子女面前,公然的與美人調情,江央公主藏在袖子里的手,幾乎痙攣得收縮起來,她杏子狀秀致的眼滿是絕望。 而一旁如鶯歌般的美人們,紛紛以甜美的聲音殷勤應答,盛贊酷似陛下的江央公主美貌無邊,聽得幾乎叫人臉頰發(fā)熱。 江央公主卻是越發(fā)臉色發(fā)白,指尖冰涼,雙眸輕顫。 皇帝倚在榻上單手支頤,語氣慵懶散淡:“你抄的經書父皇都看過了,眾臣亦是上疏,吾兒有懷橘之德,朕心甚慰。 江央你也一直會是寡人最體貼的好女兒,是不是?”最后的三個字,被皇帝齒間將字音刻意咬得很重。 美人知趣的止住了笑聲,見此情景,心頭大為迷惑,這可不應該是對待親生女兒的態(tài)度,聽說當年秦后活著的時候,滿宮里就屬這母子三人最為得寵,風光無限。 “是,兒臣定如父皇所言?!苯牍魉剖菢O為勉強的,露出一抹淺淡的笑容,看起來有些淡淡的清苦寂寥。 這些令人云山霧繞的話,仿佛是在打什么謎語一樣,唯有他們父女間懂得。 對于三年未見的女兒,只要乖巧聽話就好了。 皇帝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身體重新向后靠去,擺了擺手打發(fā)了她:“行了,既然平安回宮了,就退下吧。” “是,兒臣告退。”身后傳來了父皇的大笑聲,江央公主的背影略顯僵硬。 不知情的人看上去,以為是再尋常不過的動作,可唯有她自己知道,她已經受不了了,不得不落荒而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