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繼續(xù)往前走著，口鼻呼出淡淡白霧，雪地里留下兩排一大一小的腳印。不遠(yuǎn)處，林中酒店在白茫茫中露出了星點(diǎn)暖黃燈光。

    “落落?！奔痉龉馔蝗婚_?口，輕聲道，“我們這也算是共白頭了。”

    陸白似乎沒聽懂，怔愣了片刻。緊接著冷冷嗤笑了一聲，嘲諷道，“你真?無?聊?！?/br>
    說罷，她加快了腳步，把男人毫不留情地甩在了后頭。

    季扶光在原地稍稍一頓，嘴角露出了淺淺的笑，很快又?跟了上來。

    他這一輩子做慣了掌權(quán)人，上位者，除了陸白，幾乎沒被誰敢這樣當(dāng)面生懟嘲諷。她不肯再對?他曲意逢迎，性子也愈發(fā)冷傲，更不肯再給他任何面子。

    可他覺得好高興。

    只要陸白還愿意看他一眼，與?他說一句話，他就高興。

    *

    深夜，季扶光在室外?抽著煙，望著白雪紛飛的蒼茫大地，靜靜立了許久。

    葉敘為他披上一件厚重的大衣，看了眼他埋在毛領(lǐng)中的清雋側(cè)顏，低聲道：“太太已經(jīng)睡下了，您快回去吧?！?/br>
    “嗯。”季扶光擰滅了煙頭，轉(zhuǎn)身往回走。

    可推開?房門時(shí)，他發(fā)現(xiàn)陸白沒在睡覺，而是抱膝坐在壁爐邊，怔怔輕撫著手邊的小提琴。

    他踱步過去，怕嚇到她似的，默默在邊上的地毯坐下：“怎么?不睡？”

    “……想練琴，發(fā)現(xiàn)琴摔壞了?！标懓籽壑卸际抢⒕?，喃喃道，“這么?好的琴，我真?是暴殄天物?！?/br>
    季扶光凝視著她恬靜的臉，輕聲道：“無?妨，回去以后，我再替你定一把好琴?！?/br>
    陸白睫羽輕顫，沉吟了片刻，勾唇譏諷他：“……季總又?要破費(fèi)了么?，看來，我的債務(wù)中又?要添上一筆了。”

    屋內(nèi)靜默無?聲，只聽到木材在壁爐里噼里啪啦地響著。季扶光喉頭噎了半晌，啞聲開?口：“落落，那些?債務(wù)不作數(shù)了，再也不作數(shù)了，好不好。”

    陸白訝異地扭過頭，深深看了他一眼，可只是須臾，她又?自嘲地笑了笑：“……那有?怎么?樣呢。季扶光，你總有?無?數(shù)種方法，無?數(shù)個(gè)借口把我困在身邊，有?沒有?債務(wù)又?有?什么?分別?！?/br>
    “……”

    “我累了，真?的累了?！彼v地閉上眼睛，長長喘了口氣?，將頭埋在膝蓋上，“我裝不動(dòng)，也跑不動(dòng)了……只求你別再逼我，我不想被迫生孩子。”

    暖暖的火光中，陸白將身體蜷縮成小小一只，淺金色的長發(fā)及腰，幾乎將她整個(gè)身體覆蓋住了。季扶光沉吟了片刻，伸出長臂，將她輕輕攬?jiān)诹俗约簯阎小?/br>
    “好?！?/br>
    他輕聲允諾，撥開?她柔順的額發(fā)，微微俯身。陸白卻恐懼地渾身一顫，不由自主地往邊上躲了躲。

    她本?能的動(dòng)作讓季扶光心?口一痛，僵了僵后，最終只是在她額上落下輕輕一吻。

    “睡吧，落落。”他的聲音溫柔得不可思議，“時(shí)間不早了?！?/br>
    時(shí)間的確不早了，墻上的鐘也早已劃過了十二點(diǎn)。單面可視的落地窗外?，月光皎潔地鋪滿了山林，厚如?棉被的雪地將淡淡天光反射進(jìn)溫暖的屋子。

    季扶光側(cè)躺在床上，睜著墨黑的眼，久久無?法入眠。

    陸白蜷縮在大床的另一側(cè)，看似悄無?聲息，可那不斷發(fā)抖的脊背與?黑暗中壓抑著的抽泣聲卻暴露了一切。

    ……因?yàn)槁槟具^后，心?底絕望如?同無?邊無?際的汪洋大海。

    從小到大，她拼了命努力，抓住了每一個(gè)改變?nèi)松臋C(jī)遇?？伤坪鯚o?論怎么?努力，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她的命運(yùn)終究都會(huì)落到別人手中。

    在這陌生又?蕭瑟的雪夜里，陸白終于撐不下去了。她肆意放縱著淚水，放縱著內(nèi)心?的意志分崩離析。

    不知過了多久，被子窸窣動(dòng)了動(dòng)。男人微微喘了口氣?，在黑暗中起身。

    陸白感覺有?一只冰涼的手板過自己的肩膀，緊接著，輕輕擦干了她面頰上的淚痕。

    “別哭了，落落?！?/br>
    淡淡的天光中，季扶光的眸是那般深邃平靜。他垂著長睫，聲音低沉微啞，唇邊卻露出蒼涼的笑意。

    “等回到軒城，我就與?你離婚?！?/br>
    第六十二章

    陸白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

    她撐起半個(gè)身子, 臉上?還掛著淚痕，詫異又狐疑地望向季扶光。他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說話, 背對著她重新躺下?。

    仿佛這句話, 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氣。

    落地窗外的夜, 大雪茫茫。

    陸白一夜未眠，睜著眼睛到了天明，才?迷迷糊糊瞇了一會(huì)?。再醒來?時(shí)已經(jīng)十點(diǎn)多, 她轉(zhuǎn)過身，發(fā)覺季扶光還維持著昨夜的姿勢睡著。

    她覺得有些奇怪, 遲疑地湊過去看了看。季扶光俊美的臉紅得異樣, 額上?也?變得guntang無比。

    他發(fā)燒了。

    “先生幼年時(shí)肺部生過病，如今也?比常人要畏寒，大概是昨夜落雪著涼了?！?/br>
    葉敘來?了房間, 蹲在床邊用?冰水浸濕毛巾, 又回頭看了陸白一眼, 小心地詢問道, “太太，你?們昨天有聊什么嗎？”

    陸白沉吟了片刻, 只低聲道：“醫(yī)生什么時(shí)候能來??！?/br>
    葉敘扭頭，望著窗外白茫茫的世界，滿面擔(dān)憂：“雪下?得太大了，車子開不上?來?，怕是要等?上?一天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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