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學生2b24不會談的事情。

    除了后幾年遇到的用茄子和凡士林“自我安慰”的青少年以外，七八歲的她，第一次知道所謂的“插.腸”也是在第一天到這里的午后。

    越亂的地方，玩得就越花。

    后來這里十二三歲的小孩還會用那種很細的銅棒或者鐵棒，像是拆信刀，和手掌一樣大，頂端會有一個球體以及彎曲的把手。等到硬了之后，就把細金屬棒塞進脲.道里去，一直到底。

    “是誰？”

    ......

    有人問。

    接受了新人洗禮的學生2b24沒有回答，她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無法應對突發(fā)情況，只能找個陰影處躲起來。

    隨后，悉悉索索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是兩個人。學生2b24背靠著的柜子忽而一震，她背對著陳舊的木頭柜子蹲坐著，聽見通過木頭傳導而來的晃動。

    “這里沒人嗎？”一個男生說。

    “聽錯了吧，反正每次都在這里，快點開始，再過一會就到集合時間了。”另一個男生說。

    ——他們要做什么嗎？

    最開始的一分鐘里，學生2b24并不能理解。

    又過了幾分鐘，她換了一口氣。她的耳朵里聽見心跳聲，聽見幾條腿伸直的聲音，膝彎在木頭柜子上擦碰的聲音，腳趾和手指扣抓的聲音。

    生活區(qū)的老師會告訴領導說，每年都有大約一百個學生在沒有攝像頭的地方互相產(chǎn)生身體的碰撞。這里的碰撞指的是什么，大家都不談這件事，不是每件事都會在明面上說的。

    在學生2b24看不見的多維空間內(nèi)，還有四個少年少女陪她欣賞這出“啞劇”。

    金發(fā)的露比小姐臉色蒼白，她下意識伸手捂住了綠發(fā)萬人迷小男孩的耳朵。黑發(fā)的墨鏡青年頂著難看的表情，瞥了銀發(fā)的小殺手一眼，似乎是在猶豫要不要也捂住他的耳朵。

    “發(fā)生什么了？”杰問。

    于是學生2b24仰起頭，靠著柜子。

    這個角度就能看見她的眼睛了，暗沉的紅眼睛幽幽，像是對任何事情都毫無反應。淺淺的石榴紅色外瞳膜包裹著內(nèi)層血色的眼珠，仿佛雙層有內(nèi)餡的日本饅頭、玻璃彈珠，這對眼睛平靜地望著虛空。

    一柜之隔，黑色的蛇，黑青色的，還能看見上面的血管，咬住了誰的屁股，有些血管往外滲血。一大坨一大坨的白色珠子從那條蛇的皮膚裂縫中鉆出去，消失在水中。

    學生2b24隨手將發(fā)頂?shù)臓€樹葉摘下來，放在腳邊。因為冰塊潑了滿身，現(xiàn)在有些發(fā)抖，嘴唇的顏色變得青白。

    她屈膝坐著，胳膊搭在膝蓋上，朝著半空無聲地嘆了一口氣。白色的霧氣順著冰冷的空氣散出去，如同小團的云朵，很快不見蹤影。

    在當今科技發(fā)達的現(xiàn)在，醫(yī)生會告訴男性情侶們，要小心。因為腸子雖然不會痛，但人體消化的那些東西——“排泄物”們，會脫出來，不衛(wèi)生。

    十幾分鐘后，學生2b24看見的就是剩余的一堆漿狀的東西：混著玉米、糞便、菁液，滴在那里。

    她依舊沒什么表情，跨過去，想要找地方換掉自己身上的臟衣服。

    “是誰？”又有人問。

    女孩反應很快，她快速地轉(zhuǎn)到柜子后面，不過此次的來者并沒有再說話，只是慢慢走進來，最后黑色的陰影籠罩在她的身上。

    她等了一會，對方?jīng)]有動靜。學生2b24剛想抬頭，黑色陰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面前出現(xiàn)了一張女性的臉——普普通通的長相，黑褐色的眼睛，扎著馬尾。

    “你是誰，小家伙，之前沒有見過你呀?！?/br>
    女人蹲在她面前，想要伸手觸碰她的頭發(fā)。

    啪——

    學生2b24狠狠揮開了對方的手，面無表情的臉顯得有些冷漠。

    女人的右手背被拍紅了，但她沒有生氣，而是解釋道：“我只是想看一下你的傷。”

    學生2b24不說話，站起來，退出過近的距離圈。就是這個動作，將她渾身的燙傷暴露得一清二楚。

    “怎么會這樣，有人欺負你了嗎？哪里痛？啊，你在發(fā)抖，很冷嗎？”

    扎著馬尾的女人立刻把自己身上的長外套脫下來，不顧孩子的抗拒，裹在她身上。學生2b24用力掙扎著，有點像應激反應的小動物，但是女人忽然伸出手，抱住了她的肩膀。

    “......”

    學生2b24的動作停止了，她怔怔地立在原地，紅眼睛因為驚訝而微微瞪大。

    “一定很痛吧，可憐的孩子?！?/br>
    女人擁抱著她的身體，讓她的小腦袋搭在自己肩上，小心翼翼避開傷口，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我是九條千穗，就住在后院的神社旁邊，你平時遇到什么事了可以來找我，現(xiàn)在我們先去包扎吧?！?/br>
    ......

    世人不喜歡圓滿的結局。

    大家要看的是演員的丑聞，上吊自殺的學生，混亂的互炮新聞，還有賽車場撞成一團的汽車，吃藥過量猝死的美女，偉人電腦里的兒童.色.情視頻。他們要看的是這些。

    如果把發(fā)生在這里的事情統(tǒng)統(tǒng)報給新聞社，那大多數(shù)人一定會興奮又唏噓，報紙上的頭條新聞就是賣給這類人的。

    沒慘事，沒新聞。

    在那些窗明幾凈的校舍房間，在蕾絲窗簾后面，光禿禿的地板上丟滿了煙頭，還有小百合老師，她會隨地吐痰。

    人的心理就是幸災樂禍，趨利避害。

    所以學生2b24長大以后不會詳細將這些說給誰聽，只是提起“我曾經(jīng)在某個訓練場”都會害怕對方感到心理不適。那些人、那些在光明里長大的人永遠也不會知道世界上有這么一個地方。

    學生2b24說：你們喜歡地震，喜歡疾病，喜歡□□，還有戰(zhàn)爭，連環(huán)殺人狂。

    天哪，人們太喜歡這些了。好多尸體埋在河流旁的棺材里，被雨水沖刷出來，人們拍手稱贊。戰(zhàn)爭中孩子被炸得血rou模糊的照片，鄰國的人哈哈大笑，動畫片中以殺人為樂的反派角色，人氣投票過億。

    學生2b24不跟人談政治，新城家有教過，遇到大人物問起“你對這件事怎么看”的時候，只要淺淺地陳述完事實，不需要賣弄小聰明。就像“我喜歡夏目漱石的《我是貓》，不喜歡《懷風藻》”一樣。

    不錯，她自小便參透了這一真理。

    “怪不得....長大以后會是那個樣子啊......”有人在輕輕嘆息。

    “我靠，酷拉皮卡，你什么時候來的？不對，你怎么來的？”

    雷歐力被身邊的人影嚇了一跳，差點整個人飛出去。他的眼珠子瞪出來，下巴掉在地上：“你一聲不吭的，是想嚇死我們嗎？！”

    金發(fā)少年狀似無語地抽了抽眼角，朝其他幾人解釋道：“我被扔到海里去了，游上岸后失去意識，等到再醒過來就到了這里?！?/br>
    “扔到海里？”杰重復了一遍。

    “...木......唯她生氣了。”酷拉皮卡頓了頓，用食指抵著下唇，思考起來，“然后說了一句[我讓你去死，你就死嗎]，看起來非常認真的樣子?！?/br>
    注意到對方的稱呼，奇犽不著痕跡地看了他一眼。

    “她說，你跳下去，我就考慮一下?！?/br>
    “等等等等?！?/br>
    雷歐力豎起手掌，做了一個暫停的動作：“你讓人家考慮什么呢？”

    酷拉皮卡冷漠回復：“秘密?！?/br>
    “......這個混小子。”墨鏡青年翻起白眼，“那你知道這里是哪嗎？”

    奇犽之前一直在沉默，這時候才開口：“應該是某個人的念能力。”

    “你怎么分析出來的？”

    “很簡單，現(xiàn)在這里誰不在，就是誰的問題?！?/br>
    幾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喬？？？”

    .......

    神社后院的地面堆滿了啤酒瓶的碎片。

    九條千穗正在給學生2b24包扎傷口，她剪斷紗布，滿意地點點頭：“這下就好，衣服也換過，又是干干凈凈的小男孩了?！?/br>
    紅眼睛孩子視線越過她，望向外面。九條順著孩子的目光，問：“你在看那些星星嗎？”

    “......星星？”

    “哎呀，你是女孩嗎？”

    學生2b24并不在意這些，只是執(zhí)著地開口：“什么星星？”

    “就是鵝卵石中間的星星呀。”九條笑起來，她好像很喜歡笑，和之前遇到的某個隔壁鄰居阿姨很像。

    會笑的人像妖怪一樣。

    學生2b24盯著她的嘴角看，不說話，似乎是固執(zhí)地想要得到答案。九條千穗反而提起另一件事：“你是今天才過來的吧，以后盡量避開倉庫的死角，那邊沒有攝像頭，很危險?！?/br>
    “......嗯?！?/br>
    “你叫什么名字呀？”

    “2b24?！?/br>
    九條遲疑了一會，蹙起眉頭：“沒有名字嗎，明明都這么大了。”

    “之前的名字也不是我的。”

    “唔，不是父母起的嗎？”

    看見小女孩平靜的臉，九條又立刻反應過來，連連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有點憨憨的女人。

    “有為，我之前的名字...不過我不喜歡?！?/br>
    “有為？有點佛教的感覺啊。你看，是說人世間世事無常的意思?！?/br>
    九條千穗思索了一會：“如果你不喜歡，那就跟我姓吧？怎么樣？我沒嫁人之前姓木川?！?/br>
    “不要。”

    “誒，不是挺好的嘛?！?/br>
    “不要?！?/br>
    “而且小有為的話，和唯是不是有點像？”女人笑著說，“我一直在想，如果有個孩子，是男孩就叫堅，女孩子就叫唯?！?/br>
    “不要?！?/br>
    “你之前的名字也很好，你的家人一定在里面加了很多很多的愛，所以我念你的名字，會感覺很高興，有為。”

    “......”

    “那，喜歡糖果嗎？”

    “還行?！?/br>
    “討厭什么？”

    “胡蘿卜?！?/br>
    “今天被人欺負了，會很傷心嗎？”女人溫柔地詢問。

    “有一點?！?/br>
    “這么說吧，你喜歡糖果，討厭胡蘿卜，那么是胡蘿卜不好，它做錯事了嗎？”

    紅眼睛孩子遲疑了一下，搖搖頭。

    “你很好，哪里都很好，勇敢又聰明，但也有可能被其他人莫名其妙地討厭，這很正常，所以別傷心，好嗎？”

    “好?！?/br>
    “小唯好可愛！”

    “......”

    那些神社鵝卵石之間數(shù)不勝數(shù)的啤酒瓶碎片在太陽的光線下，折射出金色的亮點，宛如夜空中熠熠生輝的星辰。

    后來木川唯才知道，千穗認為這里的很多孩子就像是從天空中掉下來的星星，和碎玻璃瓶一樣，只能在不屬于自己的地方發(fā)出黯淡的光，所以她想把他們撿起來。

    她是撿星星的人。

    木川唯就是被撿起來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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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里的第一束光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