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鮮紅的屋子充斥著腥味，飛濺的血點沾在白墻上，茶幾、電視柜、餅干包裝上都被浸濕。因失血過多暈厥過去的高中生們趴俯在地面上，帶著沉重的呼吸，堆堆疊疊。

    木川唯的身高自然不具備壓迫性，但她的氣勢從來不體現(xiàn)在長相和體形上，被那雙紅眼睛打量著，容易叫人血脈噴張、心跳加速。

    跪在她面前的男生不自覺吞咽口水，有點緊張：“現(xiàn)在可以…….”

    木川捂住眼睛，頓了頓，過一會，才淡淡道：“有手機(jī)嗎？”

    男生不知道眼前的人在想什么，但還是乖乖把自己的手機(jī)掏出來遞給她。

    “打給急救中心，把你這些受傷的朋友送去醫(yī)院?！焙诎l(fā)少女抬了抬下巴，看起來非常冷靜，聲音毫無起伏，仿佛在講一件十分正常的事。

    他愣了一下，按她的話照做后，又重新期待地望向她：“那我可以——”

    木川把小刀拿回來，揣回自己口袋。她抬頭對上男生的目光，紅眼睛沉沉，顯得冷漠又難以接近，她輕輕勾了一下嘴角，讓自己的表情柔和幾分。

    “不可以。”她說。

    男生那雙失神的瞳眸微微閃爍，好像受到了驚嚇和震撼。他起身后退一步，遲疑著站定。

    她的神情不變，目光也依舊追尋著他的臉：“醒醒，我跟你非親非故吧。你沒有自尊的嗎？”

    他突然就平靜下來了。

    ——事后回想起來，那個時候，他確實感到自己化作一塊頑石，任何事物都失去了意義。

    等到清醒過來，心臟重新跳躍起來，仿佛又獲得了生機(jī)，冷靜、自豪。男生瞪大雙眼，似乎是不能理解現(xiàn)狀，他震顫著，感到寒冷。

    “發(fā)生了什么……”

    【心引力65%】

    【心引力50%】

    【心引力30%】

    【心引力15%】

    被蠱惑的心恢復(fù)常態(tài)，他環(huán)顧四周，雙腿開始發(fā)顫，眼看著就要發(fā)出尖叫——木川唯飛快提起手掌，用手刀打中他的后脖頸。

    雖然表現(xiàn)得不明顯，每一次出手都若有若無地停留在很微妙的界限，似乎在顧忌著什么。也正因如此，木川唯很難斷定自己的做法正確與否。

    她慢慢把暈倒的人放在沙發(fā)上，然后怔怔看著腳下的一地血水，在走神。最終打斷她的是窗外響起的救護(hù)車鳴笛聲，黑發(fā)少女用手指掠過高中生的發(fā)頂，單純得宛如在隨意打發(fā)一只路過的小動物。

    她面無表情，動作有些不確定，輕慢地停頓幾秒：“再見，小狗?！?/br>
    木川唯從樓道里離開的時候，恰逢夕陽落山。黃昏的逢魔之時閃爍著艷艷紫光，傍晚的天際懸著一顆像盞煤氣燈的星，星光傾瀉下來，她感覺冷颼颼的，寒星好像壓根不打算從臉頰隕落。

    她的腳步變得遲緩，軟軟地踩在人行道上，腳下的水泥地像是蛋糕一樣柔軟，她感覺不到腿部的肌rou，手指失去力氣，重重地垂在身側(cè)。

    頭腦愈發(fā)昏沉，近乎被血液浸濕的衣服敞開口子，冷氣凝固，風(fēng)從外面灌入。黑發(fā)少女原地?fù)u晃了幾下堪堪倒地，血液以胸腔為中心蔓延，在地面畫出灘涂的版面，紅色的湖泊擴(kuò)大面積。

    連著她同色系的眼睛一起，失去顏色。

    ……

    “營養(yǎng)不良，失血這些都是小問題，胸腔積液，心室震顫，心內(nèi)膜炎，心瓣膜表面形成血栓，現(xiàn)在需要急救輸血。請問患者的家屬是哪一位？”

    “我來簽字吧。”

    “請問先生您與患者的關(guān)系是？”

    “監(jiān)護(hù)人。”

    “好的，請到前臺繳費，我們馬上安排手術(shù)?！?/br>
    ……

    浪聲漸隱了。

    金輕輕掀開窗簾。果然，遠(yuǎn)處的海面上一片清晨的漁火，非常遙遠(yuǎn)。

    年輕女孩的身體陷進(jìn)柔軟的床鋪里，厚重的被子下方看不出曲線的弧度，只有小腦袋枕在寬大的枕上。白色的床鋪像是落在朝陽中的一張白紙，于是，掀開簾子的窗忽然吹進(jìn)了冷風(fēng)。

    他把窗簾放了下來，向床鋪走去。青年將胳膊肘支在枕頭的裝飾物上，久久凝視著床頭柜上的匕首——那是從少女口袋里滑落的，看起來已經(jīng)有了些年歲，刀柄的部分因為過多的接觸皮膚，早就失去了防滑的褶皺磨痕。

    金把前額貼在圓鐵床面上，金屬的冰涼，滲進(jìn)他的額頭。

    梧桐樹的樹蔭下，海棠花如燈火似的綻開，鴿子從松林飛向醫(yī)院的屋檐下，在春季的晴天里，陽光的足跡在晨間搖曳。

    從黑夜到白天，他一動不動地坐在窗邊上。

    耳朵漸漸清澈起來，仿佛聽見相距千余米之外車站的笛聲，傳來無數(shù)人的腳步聲。

    然后，有人推開了房門。

    金回頭看了一眼，對上幾個年輕人的目光。他嘆口氣，從病床前起身，再從他們中間穿過去，離開房間。

    ……

    木川唯的病床邊，放著一朵白色的扶?；ā?/br>
    她散開的黑發(fā)落在潔白的枕上，金屬的床桿上就會倒映出白色的金魚，像是沉在水缸底的假花，像落在屋頂?shù)脑掠?。少女仿佛永遠(yuǎn)不能離開這張床，并且要在這張床上衰老下去，唯有長長的黑發(fā)，留下生機(jī)的痕跡。

    她醒來的時候，身邊空無一人。

    等護(hù)士檢查完身體之后，木川便發(fā)現(xiàn)窗臺玻璃有一只白色的蛙趴在巖石上。她鼓著腮幫子學(xué)那只青蛙，眉眼飛揚(yáng)，看起來格外稚氣。

    后來等酷拉皮卡進(jìn)來，看見黑發(fā)少女坐在床上，她正偏著頭向窗外看，鼓著臉頰很快笑了一下。是比起那種囂張跋扈、陰鷙狂氣的笑更為純粹明朗的笑，好像是自從他認(rèn)識她以來，見過的難得真實單純的笑意。

    “喝水嗎？”他出聲。

    于是少女就回過頭，臉上的笑意自然而然流淌下來，最后消失在面頰，變?yōu)楦∮诒砻娴亩Y貌性社交：“好?！?/br>
    酷拉皮卡坐到她旁邊，把水杯遞過去，看著她小口地吞咽，重新還給他，再將水杯放回去。

    “你一直看著我，有什么話想說？”

    她15歲，快要16歲。美麗的年少時期，而且可能因為是異空間來客的緣故，長相比起一般人要更深刻精致，紅眼睛幽幽，手指修長白皙。

    她輕輕揚(yáng)著下巴，深邃的眼睛像是即將展翅的蝶翼，明目張膽地盯著他的臉：“是想要繼續(xù)說教嗎？”

    酷拉皮卡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轉(zhuǎn)而看向床頭柜上的匕首：“我記得你一直帶著它。”

    “…….”

    她沉默了一下。

    酷拉皮卡見她這樣，不再追問，拿起下層果籃里的蘋果：“吃嗎？”

    木川唯非常高冷：“不用，謝謝?！?/br>
    酷拉皮卡又拿出水果刨，把蘋果完整的削皮，最后遞到她手邊：“吃嗎？”

    木川頓了頓，頂著一張冷淡的面孔，還是沒忍住想吃的心，接過去：“好吧，謝謝。”

    金發(fā)少年差點笑出來，他的藍(lán)眼睛微微彎著，憋著笑意，整個人繃住，看小姑娘吃蘋果。

    走廊里傳來幾個患者聊天的聲音，他看著她乖乖吃蘋果的樣子，不禁想到之前坐電梯上來的時候，聽見兩個護(hù)士對話——“323房的那個女孩剛剛醒，你是沒看見那腿、那臉蛋、那小腰，偏偏她還一臉冷淡，這反差真是叫人萌得受不了。就是不知道她談戀愛是什么樣子哦?！?/br>
    他大概能想象到。

    酷拉皮卡斂去笑意，表情逐漸恢復(fù)平靜，他啞著嗓子說：“抱歉?！?/br>
    木川唯吃蘋果的動作一僵，然后她抬手就拿吃到一半的果核砸他，狠狠一甩，在少年的白襯衫上留下污漬。

    “閉嘴?！彼鹣掳?，心高氣傲地說。

    “對不起?！?/br>
    “我讓你閉嘴聽不見嗎——”

    “……”

    兩人陷入僵局。

    酷拉皮卡傾身向前，木川沒想到他會突然靠近、瞬間拉近距離，鼻尖差點碰到。她赤色的瞳孔猛地一縮，被如此貼近的視線接觸嚇了一跳。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

    是誰的心跳聲。

    “我重新給你削，別生氣了?！?/br>
    鼻尖擦過，少年在她耳邊這么說。說完后，他就重新拉開距離，拿起水果刨繼續(xù)削蘋果。

    木川：“……？”

    她不知道為什么，越來越氣，而且無處發(fā)泄，只能怒氣沖天地指著果籃：“這么喜歡削水果，那就把這些全都弄好！”

    結(jié)果他笑了，笑聲清朗，毫不吝嗇地展示自己暢快的心情。天藍(lán)色的眼眸倒映出她無理取鬧的樣子，隱約浮現(xiàn)笑意，仿佛融化的堅冰，溫溫柔柔的。

    “好?！?/br>
    木川：“……？？？”

    頂著滿頭的問號，木川唯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抬手直接給這家伙一巴掌，冷嘲熱諷道：“腦子不需要可以捐給有需要的人?！?/br>
    他哼笑一聲：“給你嗎？”

    木川：“？??？！”

    怎么一段時間沒見，這家伙還學(xué)會了陰陽怪氣？

    木川唯偏開頭，盯著窗外不看他。

    酷拉皮卡把另一個削好皮的蘋果遞給她：“我的錯，別生氣了?！?/br>
    木川：“……”她覺得自己被當(dāng)成了小孩，懶得理他。

    酷拉皮卡給她臺階下：“你剛做完手術(shù)，吃水果比較好?！?/br>
    覺得這臺階還不如不要的木川唯：“我不想看見你，給我把宮野真守、岡本信彥、二宮和也、松本潤和中村悠一叫來！”

    “這都是誰啊。”

    “而且我不想吃蘋果，我想吃壽司拉面巴斯克蛋糕抹茶饅頭生蠔炸雞拌面……”她硬氣起來，任性地點餐。

    接著發(fā)現(xiàn)少年看她是那種無奈又溫柔的眼神，頓時渾身都不舒服，她把頭一偏，繼續(xù)不理人。盡管她立刻轉(zhuǎn)過腦袋，酷拉皮卡還是發(fā)現(xiàn)了她難得從耳朵蔓延到脖頸的紅色。

    ……感覺有點微妙。

    糟糕，他本來是想來故意說些重話，然后把他們的關(guān)系搞差。這下不就完全失敗了嗎…雖然讓他相當(dāng)開心……

    從窗口吹進(jìn)來的風(fēng)兜著木川的黑發(fā)，窗簾像是裙擺一樣擺來擺去，天上有一朵云，長得像炸毛的小貓。

    木川唯沉默了一會，問：“誰送我來醫(yī)院的？”

    酷拉皮卡說：“一個不認(rèn)識的人，不過估計是獵人，他聯(lián)系了金?！?/br>
    木川嘖了一聲，露出古怪的表情，欲言又止。

    “金先生簽了手術(shù)知情同意書?！?/br>
    “哦?！?/br>
    “其他人有來看過你，比如前兩天彭絲和爆庫兒帶著果籃過來，還有昨天晚上，露比和她父親也來過?！?/br>
    木川似乎不為所動，她沒有任何喜悅、或厭惡的情緒，只是挑起眉毛，等他說完。

    “杰和奇犽……”沐浴在少女血色的眼中，酷拉皮卡的心臟加快速度，他下意識把手插進(jìn)口袋里，眼神稍稍移開，“他們沒有來?！?/br>
    木川的睫毛顫抖，紅眼睛波光搖動。她看起來有些怔愣，卻沒有說話。

    “我很抱歉?！彼f。

    迎接他的是飛出來的枕頭，還有一切可以用來扔砸的日用品，酷拉皮卡退到門邊，看見少女拿起那朵白色的扶桑花朝他砸過去——新鮮的花瓣懨懨落在走廊的地上，被折了一下，打歪了形狀，看上去即將散架。

    酷拉皮卡關(guān)上門，聽著水果和玻璃杯砸在門扉的聲音，彎腰撿起這朵白花，神色莫辨。

    “我喜歡一顆小蘋果，喜歡一朵花，不代表我一定會把它摘下來?！?/br>
    另一個紅發(fā)的青年在走廊盡頭如是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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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酷拉皮卡：……？你個變態(tài)還好意思說這話？

    以及，會生氣、會發(fā)脾氣一般都是對親近的人才會出現(xiàn)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