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不易，建憲政國家大不易??！”與陳文強發(fā)出同樣的感慨的是千里之外的宋復華，他此時正在法國巴黎，歐洲各支部的領導人會集于此，開著會。

    “英國從大憲章到權利法案，經(jīng)歷了數(shù)百年，其中又經(jīng)過多少反復？在中國要實現(xiàn)憲政，或者說是真正的憲政，任重而道遠啊，絕不是我們原來想的那么容易簡單?！彼螐腿A一路巡回宣傳革命，打響自己品牌的同時，也沒停止了學習和觀察，研究著各國的憲政歷史，觀察著各國的社會情況。

    “我覺得教育是基礎。”蔡元p對此似乎比較贊同，“開啟民智，最是重要。而教育是求遠效的，著眼于未來，其效果不可能在短期內表現(xiàn)出來，所以講百年樹人。這與鈍初的任重道遠，倒也相似相近。”

    “革命乃長期而細致的系統(tǒng)工作，而除暴力激進手段外，其實尚有調和妥協(xié)之策略。若一味崇尚暴力，恐有好同惡異之弊?！痹谟魧W學習的章士釗思想上也有了不少變化，他還常為國內報刊撰稿，介紹西歐各派政治學說，于立憲政治尤多發(fā)揮。

    “行嚴此話可待商榷?！睆团d會法國支部部長吳稚暉對章士z的調和論表示反對，“所謂激烈、激進等等，從根本上說是統(tǒng)治者不妥協(xié)、不讓步的造成的，只有統(tǒng)治者的明智、妥協(xié)，才可能避免激烈、激進，最終才不會被推翻。比如英法，同樣是革命，卻保留了一個皇帝，砍頭了一個皇帝。滿清會妥協(xié)讓權嗎？我看是萬萬不會?！?/br>
    吳稚暉曾在南洋公學任教，后因蘇報案出國避難，因與蔡元p熟識，由其介紹，加入復興會，并在巴黎組織世界社，發(fā)行《新世紀》，廣印書報，鼓吹革命。他認為清賊不除，卟使四百兆人浮沉于進步之地位。欲爭起直追，能左右于優(yōu)等之民族，同趨于公善，非破棄一切障礙不可。破棄一切障礙則以毀滅皇統(tǒng)為根本之圖，萬以毀滅滿洲皇統(tǒng)為根本之根本。

    同時，吳稚暉還認為清廷立憲“決不能真”。因為真立憲就意味著清政府自割頭，喪失統(tǒng)治權。而由于清政府只會搞假立憲，革命也就必不能免。對于國人的麻木，他作文鞭笞，甚而至于將昏睡的中國人譏諷為“豬生狗養(yǎng)”，話雖尖酸，卻能驚醒國人的靈魂，促國人毅然奮起。對于科學教育，他也提倡學習西方工藝，認為要使中國真正走向富強，要造就一代新人，非注重教育不可。

    從這些方面來看，他與蔡元p、章士z的觀點也無大的區(qū)別，只是他的革命要更激進一些。

    “縱使?jié)M清不妥協(xié)，還有國內其他勢力呢，比如立憲派，比如漢人之封疆大吏，比如——”章士z不服氣地辯解著。

    “我們并不是崇尚暴力，但從目前來看，沒有暴力的手段，就不能達到革命的目的。”宋復華從中轉圜道：“至于讓步、妥協(xié)，我們也不是不能接受，但要看其是否真心，是否有利于革命，有利于國家富強?！?/br>
    “是啊，現(xiàn)在談這個還為時尚早。”蔡元p笑著附和道：“武裝斗爭的工作由陳、吳兩位領導，我看干得是有聲有色。咱們呢，文弱書生，坐而論道，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為革命添磚加瓦吧！”

    “蔡先生說得是，咱們哪，還真不是扛槍打仗的材料?！彼螐腿A自嘲地一笑，說道：“好在復興會人才濟濟，倒也不用咱們上陣瞎指揮。剛剛我說到革命任重道遠，也是由感而發(fā)。但不管千難萬難，革命之路也要走下去，國家實行憲政即便有種種缺陷，也勝專制遠矣！”

    “咱們還是繼續(xù)討論改會為黨的事情吧！”蔡元p把議題又拉了回來，“我贊同在新加坡設立總部，畢竟東南亞華僑、華人極多，有很好的發(fā)展基礎。只是要顧及到英國人的態(tài)度，若是取締或將老宋驅逐出境，就比較麻煩?！?/br>
    “美洲華人也不少，建立總部也比較合適，且不用太擔心取締或驅逐，只是距離較遠，不如在東南亞方便?！彼螐腿A說著自己的想法。

    “暹羅呢？那是獨立國家，不用擔心英人或法人，或是荷人頂不住清廷的壓力?！闭率縵提出了建議。

    “要我說，就先在新加坡設總部，若遭驅逐，那就換個地方，復興會支部甚多，哪里不能落腳?！眳侵蓵煵灰詾橐獾卣f道：“不是馬上又要起事了嗎？老宋在東南亞，離得近便，興許還需要你去親臨戰(zhàn)陣，鼓舞士氣呢！”

    “呵呵，我倒希望如此?！彼螐腿A眼睛一亮，點頭道：“沒錯，這是最好的理由，我可不想做別人口中的‘遠距離革命家’?！?/br>
    “那我們就做配合武裝斗爭的工作。”蔡元p精神也為之一振，說道：“趁勢發(fā)行革命債券，為革命籌集資金；加大宣傳力度，加緊吸收進步青年入會……”

    “那成立歐美儉學會，倡導組織國內青少年赴歐美勤工儉學的事情呢？”吳稚暉雖然心向革命，但仍想將其新教育思想付諸實踐，而在復興會的思想理論中，這顯然也屬于革命的一部分。

    “繼續(xù)進行?！彼螐腿A幾乎不加考慮地做了決定，隨后又解釋道：“既然資金允許，那就斷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不僅要提倡國內青少年走出來，還要鼓勵留學生回國去，哪怕是在一個村建所學校，教上幾個孩子，十數(shù)年之后，這些孩子也大有可能成為棟梁之才。更何況，這不僅是教書育人，還是掌握基層的輿論引導和話語權，使窮苦百姓脫離傳統(tǒng)士紳的控制，以備革命成功后建立各級政府，改革傳統(tǒng)官僚體制?！?/br>
    “這要投入多少資金啊？”章士釗吃了一驚，說道：“全國一千五百多個縣吧，村鎮(zhèn)怕是十倍于此數(shù)而不止，一萬多個……”

    “普及教育是早晚要做的工作，未必要一蹴而就。”蔡元培解釋道：“何況這不是我們復興會一家要做，立憲派很快也要著手。特別是南方交通便利、經(jīng)濟發(fā)達的省市，陳勝同志會大力加以提倡和引導?！?/br>
    “另外就是搜集各國的政治、經(jīng)濟，以及科技方面的情報?！彼螐腿A沉吟著說道：“倒不必象間諜一樣竊取機密，即便是公開的信息，搜集、整理、分析后，也可能會很有用處。各支部要建立起專門的制度和機構，這將是長期的工作?！?/br>
    外面街道上傳來一陣喧囂，甚至隱約聽到爆竹的聲音。宋復華皺起眉頭，吳稚暉作為地主，趕忙起身走出房間，向守在外面的人員詢問究竟。

    時間不大，吳稚暉回來了，手里還拿著一份報紙，進屋便揮舞著大聲說道：“諾貝爾獎名單公布了，陳文強，國人陳文強獲得——這個——”他拿起報紙又看了看，這回完全清楚了，“是生物或醫(yī)學獎。這可是破天荒的大喜事，全世界的華人都會為之驕傲?！?/br>
    報紙立刻被搶了過去，然后宋、蔡、章三人又面面相覷，法文哪，還真是不太精通。

    …………….

    砷凡納明，異煙肼。憑這兩項新藥的發(fā)明，陳文強獲得諾貝爾獎并不意外，也算是實至名歸。

    而通常來看，諾貝爾獎還存在著時間滯后很長的頒發(fā)，這是驗證理論或實物正確或有效性所必需的。這樣看來，陳文強的獲獎已經(jīng)是相當?shù)募皶r。這也從另一個方面說明，新藥的療效已經(jīng)在普遍使用中被國際醫(yī)學界所認可。

    有知識、有文化，甚至還要了解一些諾貝爾獎的國人才會為陳文強歡呼，為首位華人獲此殊榮而歡欣鼓舞。當然，通過報紙媒體的宣傳，會有更多的人明白其中所蘊含的重要意義，并由此而生出自豪之感。

    更多的國人恐怕還在忙于生活，對于什么陳文強，什么諾貝爾獎漠不關心，這又填不飽他們的肚皮，所謂的自豪和驕傲也不能使他們免于饑寒。

    與之相似的是，陳文強表現(xiàn)得也極是沉穩(wěn)，因為他正忙得腳打后腦勺，為馬上要進行的大舉起事而布置、安排。

    南山港，荒僻且未經(jīng)大的擴建，但此時卻是來往船只不斷，且岸上被武裝人員完全控制，閑雜人等根本無法進入。

    停在外海的三艘千噸貨船上也已經(jīng)全部換上了可靠的人員，將小船運來的各種物資裝進船艙，上面再覆上簡單的掩護貨物。

    漢陽造六百枝，子彈十萬發(fā)；毛瑟十響手槍五百枝，子彈十萬發(fā)；毛瑟1898式步槍兩千七百枝，子彈三十萬發(fā)；仿造改制的麥德森機關槍二十一挺，子彈二十萬發(fā)；木柄手榴彈四千六百枚，炸藥一千三百公斤；克虜伯1904式14倍徑75山炮四門，炮彈五百發(fā)……

    陳文強看著清單，不由得咧了咧嘴，這幾乎把這么長時間以來的所有儲備都運走了，倉庫能看到地皮了吧？自己造的，外購的，可是一下子全都投進去了，如同賭桌上的梭哈一樣，推出去就要見個輸贏，沒有什么保留和退縮的余地。

    嗯，這也就是自己，換成誰有這樣的能力，有這樣的實力？除了最重要的武器彈藥，還有軍裝、雨衣、膠鞋、背包、水壺等裝備，再加上電報機、修槍造彈等設備，加在一起，一二百萬都打不住吧？

    自己怎么這么有錢？陳文強的思路突然轉了彎，盤算起自己的身家。嗯，上海有幾家工廠，因為建得早，贏利情況是蒸蒸日上；崖州這邊呢，工廠生產(chǎn)情況也已正常；漢陽鐵廠扭虧為盈；中僑銀行的股利分紅；好象是新藥最賺錢吧，整個亞洲可是個大市場……哦，也不光是自己的投入，還有發(fā)行革命債券和無償捐助革命的幾十萬……

    算了，這腦子有些不夠用了。反正自己已經(jīng)是個大富翁，這點能夠確定就行了。

    陳文強晃晃腦袋，輕輕吐出一口長氣。沒有保障的大富翁終是難以安心，有錢便想有權，人的**或者野心，總是難以滿足，自己也不例外。

    “人員晚上登船吧！”萬福華站在山頂眺望著，心情激蕩，好久才回復下來，轉頭對陳文強說道：“明早出發(fā)，時間上是足夠的?！?/br>
    “好?！标愇膹婞c了點頭，笑道：“勝利是不用懷疑的，這樣的投入，這么長時間的準備，要是敗了，老天都不會原諒。你呀，就在崖州等著我得勝的電報吧！”

    “我什么時候懷疑過？”萬福華抿了抿嘴，感慨道：“放眼全國，恐怕沒有哪個勢力能拿出這樣的大手筆吧？同盟會，嘿嘿，要是知道這確切的數(shù)字，怕是要被嚇壞了。”

    “他們不行?！标愇膹姄u了搖頭，說道：“而咱們的實力，想要推翻朝廷，也還是差之太遠。當然，在滇、桂打出個局面，還是有幾分把握的?！?/br>
    “如能光復一省，必然是全國震動，如能四處響應，則推翻滿清不必獨靠復興會一家之力?！比f福華沉吟著說道：“只是這時機，應該還不成熟?！?/br>
    “確實不成熟?！标愇膹娡ｎD了一下，“還需要幾年吧，朝廷編練新軍，恰恰是最可能響應并支持革命的力量。而咱們要積蓄起足夠的人力、物力，怕是也需要很長的時間。”

    “依你的估計，革命軍要達到怎樣的數(shù)量，才是向滿清發(fā)起決戰(zhàn)的時機?！比f福華比較期待地望著陳文強。

    陳文強遲疑著伸出兩個手指，又苦笑著搖了搖頭，再加上了一根，“沒有三萬強軍，不能與北洋軍正面對戰(zhàn)?！?/br>
    “北洋六鎮(zhèn)，嘿嘿，三萬強軍也未必能戰(zhàn)而勝之?！比f福華搖搖頭，無奈地嘆了口氣，“漢人哪，為何為滿人而戰(zhàn)，為何同族相殘？若是都能明大義，區(qū)區(qū)滿人又何足道哉?！?/br>
    陳文強也無言以對，如果象萬福華所想的那樣，明朝又如何會滅？滿人又如何坐了幾百年天下？

    “速去速回，切記要保重?！比f福華向著陳文強伸出了手，“明天我就不送你了。嗯，你還是要化裝改扮是吧，我就不給你增加暴露的危險了?！?/br>
    “放心，我出馬是絕無問題的?！标愇膹娚焓峙c萬福華相握，四目含笑相對，關懷、期盼、鼓勵等復雜情緒交織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