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升過程中許飛燕緊張得死死抱緊雷伍的小臂，身體坐得筆直，怎么都不敢望向舷窗外。

    而雷伍擔(dān)心的是她的耳朵會不會因?yàn)槠痫w氣壓驟變而感到不舒服。

    他在單側(cè)耳聾貼吧里面發(fā)帖詢問過許飛燕這樣的情況能不能坐飛機(jī)，但因?yàn)槊總€患者情況不同，給出答案也都不同。

    于是他早早就給她的右耳塞了耳機(jī)，放著她愛聽的周杰倫，也給她喂了口香糖，讓她嚼著能多少緩解些許不適。

    等到飛機(jī)逐漸平穩(wěn)飛行，雷伍趕緊伸手把小窗板拉下，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把耳機(jī)取下來。

    他有些緊張：“怎么樣，耳朵有沒有哪里不舒服？能聽見我說話嗎？”

    許飛燕張著嘴做打哈欠的樣子，然后左右扭扭脖子，沒有異樣才回答：“沒有不舒服，就是右耳有點(diǎn)被塞住了的感覺，但沒有耳鳴?！?/br>
    雷伍松了口氣：“那把耳機(jī)繼續(xù)戴上，我們用手機(jī)打字?！?/br>
    許飛燕點(diǎn)點(diǎn)頭，把耳機(jī)重新塞進(jìn)耳朵里，這才發(fā)現(xiàn)，周董正唱著：“我一路向北，離開有你的季節(jié)，你說你好累，已無法再愛上誰……《一路向北》@周杰倫”

    她在自己手機(jī)備忘錄里打字：「這是你的歌耶！」

    雷伍不解，打了個問號。

    「以前我看頭文字 d 電影，總覺得你就是活在里面的人，好像余文樂或陳冠希，后來一聽這首歌就會想到你。你知道嗎，去探你又被你趕跑的那天，我就一直重復(fù)聽著這首歌，什么離開你的季節(jié)，什么街景一直在后退……心里還想，媽啊周杰倫怎么知道我失戀了（哭笑）」

    許飛燕沒想過自己能心平氣和地打下這么長的一段話，曾經(jīng)失戀大過天，如今回頭看，不過是生命里淺淺的一個小水洼而已，輕輕一跳就躍過了它。

    那一年在大巴車上哭得雙眼紅腫的少女，怎么也沒能想到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許多年，如今會和雷伍走到一起。

    雷伍既心酸又欣慰，他拿過許飛燕的手機(jī)，在她下面跟上一句話：「周杰倫也有一首歌，是我后來在里頭經(jīng)常唱的?！?/br>
    輪到許飛燕打了個問號。

    雷伍從歌單里搜出那一首，直接按下播放。

    02年發(fā)行的歌許飛燕依然能記得清楚，副歌響起時她望向雷伍的眼。

    “……想回到過去，試著抱你在懷里，羞怯的臉帶有一點(diǎn)稚氣……想回到過去，試著讓故事繼續(xù)，至少不再讓你離我而去……《回到過去》@周杰倫”

    許飛燕低頭打字：「如果讓你有一個機(jī)會回到過去，你想選哪一個時間點(diǎn)？」

    雷伍接過手機(jī)，沒考慮太久就回答：「那一個夏天的晚上吧，你我都喝了酒的那一次?！?/br>
    許飛燕睫毛輕顫，趕緊抓過手機(jī)：「為什么?。渴怯X得你自己喝過酒發(fā)揮得不夠好嗎？」

    雷伍氣笑，屈指朝她腦門彈了一下，拿回手機(jī)，認(rèn)真地一個字一個字打出來：「我希望回到那一晚，我們不要在那樣的情況下發(fā)生關(guān)系，對你來說那樣不公平，你值得更好的?！?/br>
    只不過這樣的話，或許就沒有后來發(fā)生的其他事情了，他和她也不一定能走到一起。

    但只要她在另一個平行時空內(nèi)是健康幸福的，雷伍就覺得值得。

    屏幕上的字打了刪刪了打，許飛燕糾結(jié)了一會，最終快速打完最后一句：「那還是算了，不要回到過去了，我覺得現(xiàn)在這樣也挺好的。」

    她把手機(jī)塞回給雷伍，腦袋斜倚著他肩膀。

    雷伍笑著熄了手機(jī)，手指滑進(jìn)她的指間。

    兩人不約而同地閉上眼睛。

    是啊，這樣就挺好。

    飛行時間有兩個半小時，他們還能聽好多首歌，將落下的時間一點(diǎn)一點(diǎn)追回來。

    第075章 最好的地方

    決定要去找魏老頭孫女的時候雷伍聯(lián)系了張建輝，在素菜館那晚兩人交換了電話號碼和微信。

    孫女叫魏春燕，雷伍能記得清楚，除了因?yàn)樾±项^總掛在嘴邊，也因?yàn)閷O女名字里面有個燕字。

    春天的燕子，很好記。

    前些日子魏天明來田濱殯儀館處理手續(xù)時，張建輝給他遞煙打探過他如今的生活，夫妻倆原本在省城打工，前兩年離開城市了，但沒回村里，在魏家村最近的縣城用攢下來的積蓄盤了家烤串?dāng)?，?jīng)營情況還算不錯。

    張建輝又打探，女兒多大了，留省城了嗎。

    魏天明搖頭說，女兒今年二十二了，跟他們一塊回的縣城，也在店里幫忙。

    再多的就沒說了。

    魏老頭的個人物品還存放在田濱，既然他兒子不要了，那監(jiān)獄就要負(fù)責(zé)處理掉。

    雷伍提出想帶上那些小老頭珍而重之的信件去找魏春燕，想找天回田濱取，張建輝不同意，說都出去了哪有再回來的道理，過了兩天，雷伍收到他托人送出來的文件袋。

    薄薄的幾張泛黃信紙，被妥善收在透明文件袋里。

    魏天明的具體地址張建輝也沒有，只知道一家三口定居在咸聿縣，店鋪說是開在老城區(qū)。

    小縣城位于云南與四川交界處，面積不大，許飛燕在大眾點(diǎn)評上搜了下，有登錄在 app 上的烤串店才四家，但這個縣城不是什么旅游景點(diǎn)，不排除魏天明的店鋪是那種當(dāng)?shù)厝硕贾?、游客不知道的店鋪?/br>
    別說許飛燕，雷伍以前也沒去過云南——祖國的大好河山自然風(fēng)光以前不在他的喜好選擇之內(nèi)，兩人搜索了幾條路線，最后選了用時最短的路線，從水山市直飛兩個半小時到宜賓，再從宜賓坐兩個半小時的車到縣城。

    其他的線路要么得坐九小時高鐵，要么得轉(zhuǎn)一趟飛機(jī)再轉(zhuǎn)車，太花時間和精力。

    其實(shí)兩人也不確定這次去能不能找到人，張建輝把魏天明的手機(jī)號碼也給了雷伍，但為了避免給張建輝惹上麻煩，雷伍決定等到最后實(shí)在找不到人，再考慮打這個電話。

    雷伍問許飛燕，如果真找不到人，白跑一趟怎么辦。

    許飛燕笑道，那就當(dāng)出去旅游散散心唄。

    高速路兩側(cè)的風(fēng)景與南方有些不同，天似乎好低，低到站在山頂上舉起手就能觸到翻滾的云朵。

    許飛燕一開始還挺新奇，漸漸開始犯困，腦袋瓜子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

    中途停了次服務(wù)區(qū)，重新開車時雷伍攬住她的肩讓她倚著他睡，車上雖有暖氣但他還是把風(fēng)衣蓋在許飛燕腿上。

    冬天干燥，許飛燕發(fā)頂?shù)拿l(fā)不聽話地翹起幾根，在雷伍臉旁撓啊撓，狗尾巴草似的，他輕輕去撫平，才碰了碰，許飛燕便咕噥了一聲含糊，雷伍怕吵醒她，就由得那毛發(fā)胡亂翹了。

    “兄弟，你們夫妻倆去咸聿縣干嗎呢？我們那小破地方?jīng)]什么好玩的呀。”開口說話的是司機(jī)，師傅姓楊，中等身材，皮膚比雷伍還黑。

    “去找人?！崩孜閴旱土寺曇簦骸皫煾狄彩窍添部h人？”

    “對，我常跑縣城附近機(jī)場和高鐵，你之后回程需要車的話，可以直接找我，平臺派單你曉得的，抽的錢太多了……直接找我的話我給你算便宜一點(diǎn)哈。”

    雷伍先應(yīng)承了下來，掃了楊師傅的微信以作備用。

    楊師傅話匣子一開就源源不絕，給客人介紹著縣城里的地道蒼蠅館子，又說他雖然不跑縣城內(nèi)，但如果雷伍需要的話他可以介紹其他師傅做他們的專車司機(jī)。

    雷伍問他：“那有沒有什么夜宵檔口值得一試的？我老婆晚上喜歡吃吃烤串什么的?！?/br>
    “烤串那必須得有！等會停車了我給你推一家的名片，我常去吃的，你報(bào)我的名字，能打個八九折吧！”

    “行啊，那先謝謝你了，這店是在老城區(qū)還是新區(qū)呢？”

    “在老城區(qū)，開了有好多年了，我從小吃到大的一家店?！?/br>
    好多年的老店啊，那就不是魏天明的那家了。

    雷伍道了謝，再問：“楊哥你曉不曉得有烤串店是這一兩年剛開起來的？店老板是從外地回來的?！?/br>
    楊師傅思索了一會，搖頭：“我倒是沒怎么留意新店。”

    “好的，沒事。”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楊師傅又說起，他有一兄弟剛開始創(chuàng)業(yè)，做的雜醬rou帽他認(rèn)第二就沒有人敢認(rèn)第一，淋在熱騰騰米線上大大嗦上一口，那叫一個絕字。

    光形容就活生生把雷伍給說餓了，問他這米線店在哪條街上。

    結(jié)果楊師傅搖搖頭，說他兄弟只做線上不做堂食，真空包裝的雜醬rou帽寄到全國各地，在這樣一個疫情后時代，算是拼出了一個新商機(jī)。

    雷伍覺得這也是個商機(jī)，就跟楊師傅打探了這家店的位置，在百度地圖上查了下，發(fā)現(xiàn)離他們住的酒店就十分鐘路程。

    許飛燕在車子出了高速后才完全醒過來，睡眼惺忪地問：“到哪了？”

    “快進(jìn)縣城啦妹子，你老公真是沒話說，你睡多久，他就有多久動都不敢動，估計(jì)這會腿都麻了吧。”司機(jī)朝著后視鏡笑。

    許飛燕還沒完全清醒，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師傅的稱呼，窗外的天全暗下來了，她眨著眼適應(yīng)車內(nèi)昏暗，細(xì)細(xì)聲問雷伍：“你腳不舒服怎么不叫醒我，換個姿勢也好啊?！?/br>
    雷伍在空間局限的車廂里伸了個懶腰，順勢捏了捏她印出衣服印子的臉蛋，湊在她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說：“多大事，今晚你幫我捏捏揉揉就好了。”

    許飛燕白他一眼，朝他大腿用力掐了一把。

    讓你不正經(jīng)。

    走了一段有些顛簸的縣道，車子進(jìn)了老縣城，這里被大山環(huán)繞著，城被中間一條南北方向的河流分割為兩半。

    披上夜色的縣城宛如歸山巨獸，沉沉睡在大山旁邊，腳邊流淌著蜿蜒湍急的河流，有輛綠皮火車從巨獸背脊上哐啷哐啷跑過，伴著嘩啦啦河水聲，給這樣的小城平添了不少生氣。

    “我們這啊沒高鐵沒機(jī)場，但老火車站還是有一個的，小時候一見河對面有火車來，我們就開始撒丫子跑，看看是火車跑得快，還是我們一群小龜?shù)皾L得快?！睏顜煾蹬d致勃勃地聊著童年趣事。

    雷伍哈哈大笑：“楊哥你剛才還說這兒是個小破地方，看起來可不覺得啊?！?/br>
    “哎，生在這長在這，以后也要死在這，它再落后、經(jīng)濟(jì)再差，那也是自己的家鄉(xiāng)，有老婆有娃娃在的地方，就是最好的，你說對么兄弟？”

    雷伍轉(zhuǎn)過頭，看正趴車窗對著奔跑的綠皮火車拍視頻的許飛燕，笑了笑：“是啊，那里就是最好的?！?/br>
    縣城小，能選擇的酒店不多，雷伍訂了老城區(qū)中心一家，酒店裝修有些年代感，但內(nèi)部房間去年剛翻新過，燈光溫馨明亮，布草干凈整潔，拉開窗簾，就是湍流不息的關(guān)河和隱在濃厚夜色中的層層山巒，河對面也有居民區(qū)，星火點(diǎn)點(diǎn)閃爍。

    酒店毗鄰縣城老區(qū)最繁華的斜坡老街，兩人放下行李后就去老街覓食，雷伍餓壞了。

    山城夜里冷到不行，許飛燕怕冷，把自己裹成顆小粽子，雷伍牽著她的手放進(jìn)自己外套口袋。

    兩人沿著斜坡往上，窄街上車來人往，兩旁的商店燈火通明，吃飯的地兒不多，奶茶店倒是有幾家，門口都圍著不少小年輕。

    雷伍砸吧咂吧嘴：“現(xiàn)在的人是喝奶茶就能喝飽是吧……”

    許飛燕怕雷伍餓過頭，隨便指了一家米線店問他：“要不吃這家？”

    雷伍仰高脖子望向店鋪里，飯市也只有小貓三兩只，老板剛給一客人上了一碗雜醬米線，他看著湯面浮著的油花和細(xì)碎rou沫就沒什么胃口。

    他牽著許飛燕繼續(xù)走：“再往上走走唄。”

    來到一條橫巷巷口，突然吹來陣寒風(fēng)，但寒風(fēng)中裹著一股濃郁rou香，兩人不約而同眼睛一亮，對視一眼，跟狼嗅到rou味一樣朝著味道來源走去。

    巷口有一家店，招牌白底黑字寫著「山食」，簡單的兩個毛筆字磅礴大氣，香味就是從里面?zhèn)鱽怼?/br>
    只不過很明顯不是一家食鋪，門口和店里都堆滿了泡沫箱，箱面貼著快遞單，一輛金杯停在店門口，穿著順豐工作服的小哥正把一箱箱貨物搬上車碼好。

    店內(nèi)有兩男人也在幫順豐小哥遞箱子，一個年輕小伙，身材跟五福差不多，另一個男人高大健壯，身高比雷伍還壯一些，大冷天里也只穿一件單薄黑衫，皮膚黝黑，五官立體深邃。

    店鋪深處是透明可視的廚房，陣陣香氣就是從里面?zhèn)鞒觥?/br>
    許飛燕拉下圍巾，直接問：“老板，你這里是賣什么的呀？”

    年輕小伙忙著搬貨，頭都沒時間抬起：“抱歉啊我們不做堂食，我們主要賣雜醬rou帽，另外還有一些小菜，像虎皮鳳爪之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