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再之握緊拳頭，在胸前大力揮動著：“鏡曉，有了你的預(yù)備隊，我立即把他們打回老家去！”

    柳鏡曉也吼道：“好！大家給我好好打！”

    片刻之后，鄂軍中已經(jīng)敲起了急促的進軍鼓，鄂軍把所有火力都投擲在湘軍的身上之后，便端著刺刀，大吼著沖出陣地。

    蒙定國在炮兵陣地上一甩軍帽，大聲吼叫著：“炮兵?。。↓R射！”

    剛剛投入戰(zhàn)場的騎兵營更發(fā)揮了生力軍的作用，湘鄂雙軍正在一個山頭展開相持戰(zhàn)，騎兵營第一連在吳蒼雷的率領(lǐng)下沖上山頭。湘軍一見情況不對，一頓手榴彈就往第一連招待過去。

    紅色的小手榴彈象雨點一般落在第一連的隊形之中，彈片夾雜著碎石造成遍地的傷亡，連長吳蒼雷渾身是傷，卻毫不在意，大叫一聲沖，帶著部隊奮不顧身地和湘軍搏殺。

    另一邊，第一營的司馬勘連長帶著他的部隊從山下直殺下來，和拼命地往上爬的湘軍部隊直接撞擊在一起，司馬勘手中左輪手槍連發(fā)，打光了子彈之后，便抽出軍刀沖在隊伍的最前方，連續(xù)砍翻了兩名湘軍士兵。

    而最英勇的是蕭如浪營長，他赤著上身，直接抓了把軍刀沖下去，在他身后，整個陣地都能聽到他的命令：“蕭如浪讓你們把敵人全部干掉！”

    每當(dāng)他下了最大決心的時候，總是喜歡用“蕭如浪”，而非“我”，他的兩員愛將也自然知道這一點，兩個連隊二話沒說，緊隨著蕭如浪撲下去，就連白斯文連的老兵也受這種氣氛感染，高叫著猛沖下去。

    湘軍正好把所有的炮火集中在他們的身上，蕭如浪直接穿過彈雨，帶著部隊直接切入了湘軍的進攻隊列，他軍刀連揮，連續(xù)挑落了幾顆腦袋。

    定邊軍是在漠北一槍一刀打拼出來的部隊，補入的兵員同樣是鄂軍的老兵，周再之的團隊也是同樣能戰(zhàn)的部隊。

    湘軍根本沒想到鄂軍竟敢和他們打起對攻起來，何況部隊苦攻了一上午，早已是精疲力盡。

    湘軍一時間被打得措手不及，一個身體肥胖的湘軍將領(lǐng)很賣力氣，親自到火線督戰(zhàn)，大聲呼叫，柳鏡曉遂問道：“那人是誰？”

    周再之看了一眼答道：“就是魯蕩平這家伙！”

    一陣血rou相搏之后，湘軍終究抵敵不住，丟下二百多具尸體退了下去。

    這一次戰(zhàn)敗很是挫折了湘軍的士氣，畢竟誰都不希望這樣能打能拼的部隊是自己的對手，何況這一上午傷亡上千人就只拿下了羊樓司陣地，想打下天險羊樓峒還早著。

    經(jīng)過這次挫敗，湘軍一度停止了進攻，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如果再用營連規(guī)模的進攻，只是白白犧牲人命而已。

    雙方的重型火炮也幾乎同時停止射擊，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火炮都射擊了一上午的時間，炮膛早熱得發(fā)燙，再這樣打下去的話，十有八九會出現(xiàn)火炮炸膛炮毀人亡的悲劇。

    趁這功夫，郭俊卿帶著輜重營把飯菜和開水送上來，人人有份，就連第一線的官兵都能吃上熱菜，喝上開水。

    女兒家心細如發(fā)，郭俊卿這幾天已在附近采辦了三天的軍糧菜蔬，每人一天有一斤半米，三兩rou，一斤半蔬菜，雞蛋兩個，連油鹽燒柴也早已備好，對于前線將士來說，可以說是相當(dāng)豐盛了。

    湘軍就沒有這等好福氣，苦戰(zhàn)了一上午之后，太陽炙熱地照在身上，肚子早就餓得咕咕直叫，可午飯還沒有著落。

    一小隊湘軍見鄂軍在工事內(nèi)用飯，想偷偷摸上山去客氣一番。

    結(jié)果證明，干擾別人吃飯是非常不禮貌的一件事，怒氣沖沖的鄂軍當(dāng)即扔下飯碗，往下投擲手榴彈招待這些不素之客。

    下午的戰(zhàn)事則比較沉悶，湘軍見到這種橫沖直撞的戰(zhàn)術(shù)毫無效果，改而采取用班排規(guī)模的小部隊進行攻擊，企圖在防線上找出一個弱點。

    這種班排規(guī)模的進攻反而更令鄂軍頭痛，湘軍快捷的行動優(yōu)勢被充分體現(xiàn)出來，他們頂著烈日，輕快竄上去山去，向守軍投擲輕便的紅色小手榴彈，時不時打上幾槍冷槍。

    他們的火炮戰(zhàn)術(shù)也為之一變，往往突然集中火力朝某個山頭開火，伴隨炮彈的呼嘯聲，緊接著必定是驚天動地的爆炸。

    鄂軍只能把身子貼在酷熱的工事上，眼睛緊貼著戰(zhàn)線，但南風(fēng)越來越大，無論是投擲出的手榴彈，還是四飛的彈丸，準頭都不怎么樣，射程也很受影響。

    但柳鏡曉和周再之都明白，這僅僅是假象，湘軍一旦在戰(zhàn)線找出一個弱點，接下去必定是潮水般的瘋狂進攻。

    共和之前便有“無湘不成軍”的說法，這兩天的戰(zhàn)斗中自己也充分休會了湘軍的戰(zhàn)斗力，對方可不是吃素的。

    柳鏡曉和周再之在召集幾個軍官商議之后，一方面加緊修復(fù)毀壞的土木工事，一方面派使者向湘軍方面提出休戰(zhàn)一小時以收容死者和傷員。

    湘軍同意了鄂軍的提議，并派一部分徒手兵上山抬走了尸體，還有一些重傷的官兵原本倒在雙方戰(zhàn)線之間，雙方都不敢抬走傷員，只能任由他們無力地倒地呻吟，這樣的場景很容易令士氣崩潰。

    鄂軍也有同樣的想法，同樣派徒手兵抬回了尸體和傷員，血戰(zhàn)后的羊樓峒有了暫時的安寧，但休戰(zhàn)結(jié)束之后，戰(zhàn)線又再度響起密集的槍炮聲。

    抬回尸體之后，柳鏡曉和周再之清點了傷亡。在激戰(zhàn)之中，湘軍至少陣亡了五百人，傷亡總數(shù)柳鏡曉可能在一千三四百人之間，鄂軍的損失比湘軍小，但也傷亡了近七百人，不過總數(shù)只有湘軍的一半，可陣亡者多達三百多人。

    不過周再之很用心，把自己的部隊布置一線最艱苦的地方，而把柳鏡曉的部隊布置在第二線，因此柳鏡曉的定邊軍只傷亡了一百多人。

    這使柳鏡曉對周再之很有好感，周再之這時候反而催促柳鏡曉趕緊帶上騎兵營和傷員，早點趕回趙李橋總司令部，前線有他負責(zé)就行。

    不過柳鏡曉回趙李橋之前，還得把燒埋費發(fā)放給各個營長。

    官兵陣亡之后一般由所在連營就地安葬，這筆安葬的費用稱為燒埋費，北軍戰(zhàn)時一般只發(fā)八元燒埋費了事，平時還發(fā)減半，柳鏡曉現(xiàn)在手里有錢，便宣布戰(zhàn)時燒埋費加倍，陣亡將士一律發(fā)十六元燒埋費。

    柳鏡曉當(dāng)場把燒埋費一分不少地交給各營營長，這筆經(jīng)費官長沒多少貪污的機會，官兵的眼睛都雪亮著。

    至于官兵最關(guān)心的撫恤金問題，由于北軍一次性只發(fā)七元撫恤金，這筆錢實在太少，柳鏡曉一口氣提高四倍，宣布陣亡將士一律發(fā)三十四元撫恤金，平時減半發(fā)給，官兵對此表示非常滿意。

    不過由于戰(zhàn)事尚未結(jié)束，柳鏡曉只能宣布戰(zhàn)斗結(jié)束再一次性發(fā)給。

    實際原因是柳鏡曉手里籌集不了那么多現(xiàn)金，他這次只帶二萬元現(xiàn)金來前線，還好郭俊卿采辦菜蔬可以從各營各連的伙食費里扣。

    但柳鏡曉的開支很大，這兩天雜七雜八的開支已花了七千多元，這次三百多人的燒埋費又需要五千多元。

    而蒲圻的上海實行銀行分行沒有那么多現(xiàn)金，柳鏡曉幾次派人催促，也只提來了五千元現(xiàn)金。

    等發(fā)完埋燒費，柳鏡曉便帶著傷員和騎兵營一起回趙李橋，半路上又遇到了郭俊卿，她這時候又帶著輜重營向前線輸送了一批槍炮彈。

    一線部隊的子彈、手榴彈在戰(zhàn)斗消耗很大，蒙定國一早上打了三百多發(fā)炮彈，部隊攜行的炮彈差不多全都用完了，因此大家可以想象郭俊卿在陣地上的受歡迎程度。

    等柳鏡曉回到趙李橋，又有慕容雪海的捷報，原來湘軍再次向他的陣地進犯，結(jié)果損失慘重，而第二營傷亡甚小，各連都能死戰(zhàn)到底，加強的周再之團炮兵連也居功甚偉。

    柳鏡曉把蒙定國的炮兵團全調(diào)給周再之使用，周再之則把自己的團炮兵連加強給單獨駐守新堤的慕容雪海，這個連有六門四磅炮，對于步兵營來說，也是相當(dāng)有威力的炮兵武器。

    完顏玉琢也有好消息傳來，她電文中說狠狠地敲王子春這土老兒一筆，急需的作戰(zhàn)物資已派人經(jīng)湘鄂鐵路運往趙李橋，其余的物資則暫存武漢，她已覓好兩個大倉庫諸備物資，不過定邊軍的直屬隊、騎兵隊和輜重還沒到武漢。

    其余的電文都不值一看，多半是各方在大打電文戰(zhàn)，還有一批電文是給柳鏡曉和周再之打氣助威的，柳鏡曉則趕緊起草一封給王子春的告捷電文，趁機訴苦向王子春大敲竹杠。

    等吃完晚飯，柳鏡曉又忙了半夜，羊樓峒前線仍是槍炮聲不絕。

    不知不覺間，已是月上中天，柳鏡曉已是兩天未睡，十分疲乏，隨便抓了件軍毯，就包了身子到在司令部的沙發(fā)。

    睡著睡著，柳鏡曉突然被密集的槍炮聲驚醒，剛想上陣察看，一個氣喘吁吁的傳令兵跑了進來報告：“柳師長，周團長請我轉(zhuǎn)告一聲，只要他在羊樓峒一刻，保證頂住湘軍的進攻！請柳師長好好休息，否則就是不給他面子！”

    原來周再之雖是一員虎將，氣度卻稍稍嫌小了些，今天柳鏡曉帶著騎兵營到一線壓陣，他覺得這局面是柳鏡曉壓下來的，所以專程派傳令兵來通知柳鏡曉一聲。

    柳鏡曉無可奈何，送走傳令兵后再次睡下，還好前線的槍炮聲漸漸平息下來了，柳鏡曉也確實十分疲乏，不由睡得十分香甜。

    突然之間，有人用力推著柳鏡曉的身子，然后大聲叫道：“師長！師長！”

    柳鏡曉不由睜開眼睛，仔細一看是自己的副官李濤，也是自己這個小團體的干部之一，他臉上神色非常著急，便張開睡眼問道：“什么事？”

    李濤壓低了聲音說道：“周再之團長不幸殉職了！”

    柳鏡曉一激靈，甩開軍毯站起來就問道：“怎么回事？周團怎么樣？”

    他最關(guān)心的就是周團，光靠他柳鏡曉的四千人是絕對頂不住湘軍的進攻。

    李濤應(yīng)道：“周團雖然損失摻重，可骨干還在?！?/br>
    柳鏡曉這時候已經(jīng)利落地穿好軍服，又問道：“到底怎么回事？”

    李濤便把戰(zhàn)況詳細通報給柳鏡曉。

    原來周再之這一天惡戰(zhàn)，將湘軍擊退，可心中擔(dān)憂天氣炎熱，明日如果南風(fēng)繼續(xù)大作，槍彈既不易命中，又不易及遠。正好湘軍前來夜襲，被周再之擊退，周再之見湘軍可以夜襲，便也想率部襲擊湘軍后方。

    他的如意算盤是一舉蕩平湘軍，遂帶補充營和第四營出擊，前進不久即遇湘軍，接火之后湘軍詐敗，連退十余里，他以為湘軍已經(jīng)崩潰。

    退至朱鶴鎮(zhèn)時，湘軍伏兵左右齊出，周再之率部血戰(zhàn)，不幸中流彈陣亡，所部官兵一千一百余人，戰(zhàn)死三百余眾，力戰(zhàn)突圍者僅一百七十余人，其余六百多人皆被湘軍繳械。

    羊樓峒守軍得知戰(zhàn)事不利，遂由蕭如浪率軍救援，不幸遭遇湘軍狙擊，無功而返。

    不久又收容到逃回的敗兵百余人，終于了解了前線的戰(zhàn)況，知道湘軍即攻總攻，趕緊派李濤騎快馬通知柳鏡曉一聲。

    柳鏡曉聽到這消息也是大吃一驚，這一夜下來損失了近千人，比這兩天的總傷亡還要大，湘軍必挾戰(zhàn)勝銳氣前來總攻，因此他的第一感覺就是：明天恐怕是一場空前苦戰(zhàn)。

    何況周再之戰(zhàn)死，加上周團兩個營被殲滅，對于官兵的士氣影響也非常大。

    他又重新清點了一下雙方兵力，現(xiàn)在總兵力不過六千多人，用于羊樓峒的兵力總數(shù)不過五千人，而湘軍總傷亡不會超過三千人，用于羊樓峒兵力必定數(shù)倍于已方，這樣一來這戰(zhàn)就難打了。

    他不由后悔起來，如果自己今夜到前線督戰(zhàn)，恐怕也不會來這么一個敗仗，這場敗仗自己也很有責(zé)任。

    不過柳鏡曉素來善于決斷，這些想法不過在他腦海轉(zhuǎn)了轉(zhuǎn)，他隨即朝李濤大聲說道：“給我集結(jié)騎兵營，第三連留守，其余部隊和我上羊樓峒督戰(zhàn)！”

    騎兵營是柳鏡曉的基本部隊，算是定邊軍戰(zhàn)力最強的部隊，他一聲令下，不到五分鐘，六百多條漢子已站在柳鏡曉的面前，營長陳策朝柳鏡曉行個了標準軍禮：“請師長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