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達西先生對羅蘭多加照顧，也是為了伊麗莎白，想讓伊麗莎白能看在他一番真誠的份上，能夠接受他。

    但是凱瑟琳夫人卻認為，達西先生正在追求的人，不是伊麗莎白，而是她。

    這誤會險些讓她當(dāng)場石化。

    可是她的震驚，在凱瑟琳夫人看來卻成了“默認”。

    這位夫人又氣又惱，一開口就滔滔不絕：

    “我真后悔邀請你們到羅辛斯來，貝內(nèi)特小姐。”

    “真不明白，你為什么不照照鏡子，瞧瞧自己配不配得上我的外甥。”

    “實話告訴你吧，我的親外甥達西，和我女兒安妮，早就訂婚了?！?/br>
    “這是雙方父母為他們從小就訂下的親事！”

    羅蘭剛想插嘴提醒：近親結(jié)婚，并不符合優(yōu)生學(xué)，對后代并沒有好處。如果凱瑟琳夫人向讓達西先生的血脈能夠長長久久地延續(xù)，就不應(yīng)該勉強撮合達西先生和安妮小姐。

    但是凱瑟琳夫人根本就沒有住嘴的念頭，口沫橫飛地繼續(xù)：

    “眼看他們兩人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長大，老姐妹兩個畢生的心愿將要實現(xiàn)，卻突然有個既無財產(chǎn)，又無地位的小妮子跑來，想要拆散他們。2”

    羅蘭被氣笑了：達西先生如果和安妮小姐情深愛篤，那么她肯定不想讓伊麗莎白插足其間……但這些日子看起來，達西先生和安妮小姐之間，根本沒有任何化學(xué)反應(yīng)。

    凱瑟琳夫人和達西夫人的如意算盤指定是要落空的。

    “您的意思是，達西先生，還有令愛……這世間的年輕男女們，可以為了財產(chǎn)而結(jié)婚，可以為了地位而結(jié)婚，可以為了父母而結(jié)婚……就是不可以為了感情和幸福而結(jié)婚？”

    羅蘭笑著開口。

    “還敢回嘴！你這放誕無禮的臭丫頭……”

    凱瑟琳夫人震怒了：這年頭，敢在她面前這樣說話的，估計羅蘭是首屈一指，只此一個。

    “別跟我談什么愛情——你這點年紀(jì)懂得什么愛情？”

    “過去二十多年，我在這個教區(qū)里，見過太多慘烈的例子了。年輕的男女口口聲聲因為熱情和沖動……對，這兩個詞才是最恰當(dāng)?shù)挠迷~……他們把‘門當(dāng)戶對’這四個字拋在腦后，自以為愛情可以幫助他們克服一切世俗的困難，但是結(jié)果呢？”

    “他們要么被其中一方的社會地位所連累，落到底層，要么因為澎湃的熱情無法持久，過了兩年就情馳愛淡，各自見異思遷……”

    羅蘭緊緊地抿著嘴，心里并不同意凱瑟琳夫人的看法——

    伊麗莎白和達西都受過良好的教育，思想一致。他們?nèi)绻芙Y(jié)合，嚴格來說根本不能算是跨階層結(jié)合；至于情馳愛淡、見異思遷的問題，這還是要看他們各自的品行和經(jīng)營婚姻的能力，不可一概而論。

    人類的社會文明之所以前進，就是因為人類在不斷打破社會中的條條框框，從自我束縛走向自我解放。

    在18世紀(jì)的歐洲，凱瑟琳夫人還在大談特談父母包辦婚姻；到了22世紀(jì)，“自由戀愛”卻早已經(jīng)有了兩三百歲的年紀(jì)了。

    只可惜這只有跨越歷史的人，或者是真正有長遠目光的人，才能看到這些。

    “貝內(nèi)特小姐，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心里對你還是挺有好感的。我還記得我當(dāng)時很吃驚，這么年輕的小姐，竟然可以出版一本書，這才情，快趕上我們家安妮了……”

    羅蘭：……

    “可是現(xiàn)在，我要告誡你一句，你這么年輕，長得也不賴，千萬不要相信你的一時的好感；”

    “更加不要被一時的好感所迷惑，就輕易放縱你的熱情——”

    “放縱熱情，任由輕狂的沖動主宰你的人生，你遲早會身敗名裂，而你的家庭，你的姐妹，讓所有的親戚們，你自己選擇的伴侶……都會因為丑聞而受到連累！”

    這倒是一句忠告。

    羅蘭心想：且不論未來如何，單以本位面的情況來看，凱瑟琳夫人說的沒錯。

    她聽柯林斯夫婦提起過，凱瑟琳夫人在本教區(qū)就像是一個事務(wù)長一樣，教區(qū)居民的任何瑣事都逃不過她的雙眼。

    大到婚喪嫁娶，小到家庭爭吵，凱瑟琳夫人都會像是一個法官一樣，去干涉，去裁判。

    說這位夫人富有人生經(jīng)驗，倒也沒說錯。

    羅蘭有點觸動：雖然凱瑟琳夫人本意是想要通過這樣的說教，打消羅蘭對達西的“想法”，但至少凱瑟琳夫人確實是在以自己的人生經(jīng)驗，努力勸說，希望羅蘭能夠?qū)ψ约贺撠?zé)，對家人負責(zé)。

    于是她再次坐正了身體，向凱瑟琳夫人頷首致意：“感謝夫人的教導(dǎo)。您的話，我會記在心里的?！?/br>
    凱瑟琳夫人見她這樣表態(tài)，稍感安慰，臉色放緩，居高臨下地問：“那么，我問你，我的外甥，達西先生，向你求婚了沒有？”

    羅蘭馬上搖搖頭，誠實地回答：“沒有?！?/br>
    凱瑟琳夫人的臉色更加好看，就差要眉開眼笑了。

    “孩子，”她的口氣變成了循循善誘，“你能發(fā)誓，即使他向你求婚，你也不會答應(yīng)，你這一輩子永遠都不會嫁給菲茨威廉·達西嗎？”

    羅蘭搖搖頭：“我不能?！?/br>
    凱瑟琳夫人那兩道細細的眉毛立即再次斜斜地挑了起來，眼里怒火上升，似乎在說：白瞎我跟你說了這么多……

    羅蘭微笑：“我不能因為您的請求而發(fā)這個誓?！?/br>
    “婚姻大事，擁有最終決定權(quán)的只是我本人，我不可能讓任何人強迫我做決定，即便是尊貴如夫人您，也不可以?！?/br>
    她雙目灼灼，自信而坦然地望著凱瑟琳夫人：她永遠相信，這世上所有的人，都擁有自由戀愛的權(quán)力，婚姻的決定權(quán)也理應(yīng)掌握在自己手里。

    凱瑟琳夫人氣結(jié)，惡狠狠地盯著羅蘭。

    卻聽羅蘭施施然開口：“不過呢，我至少可以說點讓您放心的?！?/br>
    “我對達西先生沒有任何超乎友誼的感情。哪怕天底下只剩達西先生一個男人，我也不打算嫁給他。3”

    這回輪到凱瑟琳夫人吃癟了：她把她那外甥當(dāng)塊寶，別家的年輕小姐一旦接近達西先生，她就立即跳出來橫加阻撓。

    可惜各花入各眼，達西先生根本就不是羅蘭的那杯茶。

    “好……好吧！”凱瑟琳夫人勉勉強強地為今天談話的結(jié)果感到滿意。

    老夫人那張刻板嚴肅的臉白了紅，紅了白，臉色變了又變，眉毛偶爾向上一跳，又一跳，雙眼盯著羅蘭，嘴唇張開又合上，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羅蘭卻在心里笑開了花：

    凱瑟琳夫人確實心思敏感而富有經(jīng)驗，找準(zhǔn)了時機想要“棒打鴛鴦”，誰知道竟然打錯了人。

    她這次的“掩護”，可打得真不賴。

    第36章 傲偏位面36

    羅蘭回到教士小屋的時候,伊麗莎白早已經(jīng)回來。

    羅蘭故意問jiejie散步散得可好，伊麗莎白臉上紅了又白，白了又紅,推說還不錯,全然沒提遇見達西先生的事。

    隨后伊麗莎白又反過來問羅蘭,凱瑟琳夫人找她去做什么。

    羅蘭哪兒敢把真實情況告訴伊麗莎白,只好又搬出“食譜”的事做借口。

    兩姐妹各自隱瞞了一部分真相，但又都知道對方有些難言之隱，不方便直說。

    說完,兩人就這么沉默地對視著。

    隨即,羅蘭“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伊麗莎白也跟著笑了,伸指頭戳了戳羅蘭的額頭，嗔怪地說道：“你呀……”

    她們姐妹之間，已經(jīng)沒有多少彼此剖白的必要了——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些事發(fā)生之后,羅蘭和伊麗莎白一致決定，盡快離開亨斯福德,先回倫敦,然后再和簡一起回赫特福德去。

    她們向教士夫婦提起這事的時候，瑪麗亞萬般舍不得——畢竟羅蘭她們一會去,她就又得成天獨自面對柯林斯先生了。

    但這是瑪麗亞自己的選擇，怪不了別人。

    恰在這時,伊麗莎白收到了加德納舅舅的來信,他們夫婦邀請伊麗莎白與羅蘭一起,夏天去湖區(qū)旅行。

    羅蘭高興壞了——她在這個位面待了快兩年了，還沒有看過這個國度的自然風(fēng)光。

    但是一想到她手頭堆積如山的工作，羅蘭又不得不忍痛割愛，謝絕了舅父舅母的邀請。這趟湖區(qū)之旅,只能由伊麗莎白一人陪他們前往。

    與此同時，羅辛斯也有消息傳來，達西先生忙于事務(wù)，離開了肯特郡，往北方去了。

    據(jù)羅蘭觀察，伊麗莎白聽說這事的時候，好像并不覺得意外。

    她暗自揣測，伊麗莎白與達西這兩人之間可能有了某中約定，決定彼此都先冷靜一下，靜待誤會和偏見慢慢消解。

    這也是一件好事。

    至少凱瑟琳夫人不再著急上火了。

    她老人家甚至在羅蘭和伊麗莎白離開之前，還特意邀請她們?nèi)チ_辛斯吃了一次飯。

    柯林斯表兄為此長舒一口氣，放下心來：原來表妹們并未得罪他的貴人恩主。

    而羅蘭與凱瑟琳夫人也心照不宣：

    一個以眼神提醒：你別忘了自己發(fā)過的誓；

    另一個以眼神確認：那當(dāng)然，我從來不是這樣出爾反爾的人。

    相反，真正的當(dāng)事人，伊麗莎白，反而一無所知，以為這只是一道普通的送別晚餐。

    就這樣，羅蘭與伊麗莎白姐妹倆，一起告別了羅辛斯和亨斯福德的教士夫婦，返回倫敦，再次見到加德納夫婦和簡。

    羅蘭卻沒有太多工夫與舅舅和jiejie們多說什么——她剛到倫敦，就接到了伍德先生的通知，專利申請的材料已經(jīng)都交上去了，三天之內(nèi)專利審核委員會將會召開審核答辯。

    菲利普斯姨夫推薦的知識產(chǎn)權(quán)律師就在倫敦。羅蘭少不了先去拜訪律師，將答辯和聽證的全部流程都問清楚，又回去將她手頭所有的資料都整理了一遍，默默記憶，確保萬無一失。

    ——畢竟她從不打無準(zhǔn)備之仗。

    舅舅加德納先生久在奇普賽德街做生意，專利糾紛他見得太多了。

    但加德納先生也從未想過，自家的外甥女，竟然也能申請專利。

    于是這三天里，奇普賽德街的加德納一家，人人都小心翼翼，甚至不敢高聲說話，生怕打擾了羅蘭，耽誤了她作為全英格蘭第一個獲得“專利”的女性。

    答辯的那天上午，加德納先生親自護送外甥女前往專利審核委員會所在地。

    在羅蘭的馬車抵達之前，委員會所在的樓宇外面已經(jīng)聚了烏壓壓的一大幫人，個個都穿著正式，頭戴禮帽——他們以伍德先生為首，都是建筑商。

    消息早已流傳開：一旦這項“玻璃房”的專利被他人搶注，追繳起使用費來，但凡曾經(jīng)使用過這中技術(shù)的建筑商們，都少不了“大出血”。

    因此這些紳士們都十分焦慮，答辯會還未開始，他們就全都聚在了門口，等待答辯人出現(xiàn)。

    加德納先生的馬車一到，黑色的車門一打開，一個極其亮眼的人影就從馬車里跳了出來。

    羅蘭今天穿著一件鵝黃底小碎花的細紗夏裝，戴著同樣顏色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