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歐仁妮，我被它困住了?！?/br>
    海蒂握著羅蘭的手，眼中漸漸流出淚水。

    “歐仁妮，我覺得伯爵也是一樣，終身被仇恨所困。不完成復(fù)仇，就永遠(yuǎn)沒辦法從這種情緒中走出來。”

    “脫困之后，我逐漸清醒，卻又感覺到了痛苦與后悔，因為這種仇恨不可能不給無辜的人帶來傷害?！?/br>
    “歐仁妮，你告訴我，親愛的朋友，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完美復(fù)仇’嗎？”

    誰能想到呢？

    絕世美艷的海蒂，奔放不羈的海蒂，有勇有謀的海蒂……此刻竟然流著淚，緊緊握住羅蘭的雙手，試圖從朋友這里得到安慰與答案。

    突然，基督山伯爵的這座大宅似乎出現(xiàn)了一陣sao動。

    一名女仆打開了客廳的門，向內(nèi)通報：“大人回來了。”

    羅蘭與海蒂對視一眼，她能看到海蒂眼里的痛苦：

    既然伯爵回來了，就意味著阿爾貝死了。

    羅蘭忍不住又想起海蒂說過的：“傷害已經(jīng)造成，無可挽回?！?/br>
    第76章 基督山位面32

    “不,阿爾貝沒有死?！?/br>
    “決斗并沒有發(fā)生?！?/br>
    “那個孩子……向我道歉了。”

    基督山伯爵走進(jìn)海蒂的小客廳，把早間那一場“決斗”的結(jié)果告知海蒂和她的客人羅蘭。

    就羅蘭所見,海蒂非常驚訝。

    但是基督山伯爵似乎對此并不意外。他只是陳述了一件事實，而這件事完全像是發(fā)生在別人身上似的——

    阿爾貝向基督山伯爵道歉了；

    就自己的父親曾經(jīng)對基督山伯爵造成的極度苦難而表示道歉。

    海蒂在弄清全部原委之后，低下頭感慨：“這樣一來，他就更加沒法在巴黎立足了?！?/br>
    這個“他”，顯然指的是阿爾貝。

    無論內(nèi)情是什么，巴黎的上流社會都只會將阿爾貝高尚的行為看做是一個懦夫在退縮。

    人們無法理解：挑戰(zhàn)者固然勇敢；而道歉,在某種程度上，更加需要勇氣。

    羅蘭卻抬起頭，看向基督山伯爵,不客氣地說：“事實上我認(rèn)為阿爾貝有資格向您挑戰(zhàn)?！?/br>
    伯爵的眼神轉(zhuǎn)向羅蘭,出奇的是，他的眼神里非但沒有憤怒與責(zé)難，反而有些鼓勵。

    這位代表上帝來到人間的復(fù)仇者似乎在說：說說看，站在你的角度說說看。

    羅蘭與基督山伯爵和海蒂的立場不同,她更加客觀,或者說更加偏向阿爾貝。

    她相信阿爾貝和她一樣——他們站在被復(fù)仇的一方,多半是因為他們的父輩曾經(jīng)犯下的罪行。

    “阿爾貝有資格向您挑戰(zhàn)——為了您對他的欺騙與隱瞞。”

    提到“欺騙”兩個字的時候,基督山伯爵似乎被震了一震，緊接著他流露出譏諷的笑容，比了一個手勢，似乎在說：小姐，請繼續(xù)。

    “您在羅馬時接近他，幫他的忙，并且要求他把您介紹給巴黎的社交界。”

    “他照做了，沒有半點懷疑?！?/br>
    “您從不知道他是怎么在全巴黎人面前談?wù)撃?可我作為一個從小就和他認(rèn)識的伙伴，我可以發(fā)誓，阿爾貝是掏出一顆真心對您的?！?/br>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維護(hù)您?！?/br>
    伯爵沉默著，海蒂在羅蘭身邊繼續(xù)抱著膝，低著頭。

    “好，您之后來到巴黎，阿爾貝把您當(dāng)做上賓接待，帶您步入巴黎的社交場合。他把您當(dāng)做朋友，甚至是可以求助的人生導(dǎo)師——”

    “您難道能否認(rèn)，他曾經(jīng)不止一次在您面前談?wù)撨^與我的婚事？”

    基督山伯爵那兩道濃黑的眉毛向上一挑，盯著羅蘭。

    唐格拉爾小姐這個年紀(jì)的年輕姑娘，敢于開口談起自己婚事的人可并不多。

    但是羅蘭很鎮(zhèn)定，就像是在談別人的感情生活一樣。

    于是伯爵點了點頭：“確實，阿爾貝曾經(jīng)不止一次向我提起過對您的情感。我有理由相信，他對您……”

    “對不起，”羅蘭開口打斷，“在我們從本來的話題偏移之前?！?/br>
    “我只需要您回答一句，您是否有意在阿爾貝面前隱藏了您前來巴黎的目的……以及您是否在阿爾貝面前還有別的隱瞞與欺騙？”

    羅蘭身后，海蒂幽幽地嘆出一口氣。

    “是的，就在這間小客廳里……”

    就在這間小客廳里，海蒂也曾從頭至尾講給阿爾貝聽過，那個來自希臘雅尼納的，遙遠(yuǎn)的故事。只不過將關(guān)鍵的人名都“有所保留”，以至于阿爾貝從未意識到這件事與他自己有任何關(guān)聯(lián)。

    這下羅蘭終于可以理直氣壯地質(zhì)問了。

    “所以，請您大聲地告訴我，是否出于復(fù)仇的正當(dāng)目的，您就可以任意地撕扯一個年輕人的信任，利用他的友誼，在他發(fā)現(xiàn)真相以后，再把他當(dāng)做用來傷害其父母情感的工具？”

    “您究竟有沒有把他當(dāng)一個獨立的人看待？”

    基督山伯爵再次像在歌劇院時那樣，面罩寒霜。

    “他所承受的那一點點痛苦，與我所經(jīng)歷過的相比……”

    “可是他不是造成您痛苦的來源?！绷_蘭再一次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伯爵的話。

    “不要這樣看著我，”羅蘭望著面前伯爵那張僵硬的臉和眼瞼微微放大的雙目。

    “站在這里質(zhì)問您的，不是我?！?/br>
    “——而是您心底的聲音?！?/br>
    “是您自己，您在心底反反復(fù)復(fù)地問，這樣的復(fù)仇因何而‘不完美’?！?/br>
    “這就是‘不完美’的原因?！?/br>
    “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復(fù)仇是‘完美’的，因為從它存在的第一天起，就意味著傷害，不論是對他人，還是對您自己——”

    羅蘭話音剛落，她忽然見到伯爵的嘴角微揚，竟然在向自己凄然而笑。

    “小姐，您說得對?！?/br>
    “這一場復(fù)仇從一開始，就注定無法完美?！?/br>
    “可我卻偏偏為了一個賭約，被永遠(yuǎn)地困在這一場仇恨里……”

    突然，海蒂小客廳里響起了急促的鈴聲。

    客廳里的三個人同時一震。

    伯爵像是被從他自己的思緒中驚醒一樣，恢復(fù)了他鎮(zhèn)定自若的態(tài)度。

    他向眼前的兩位小姐略一躬身，拉開了客廳的門。

    “貝爾圖喬，什么事？”

    “德·莫爾塞夫伯爵前來拜訪您?！闭驹陂T外的管家小聲回答。

    “那兩位呢？”

    伯爵顯然對訪客毫不在意，更在意的是冠以“德·莫爾塞夫”姓氏的另外兩人。

    “德·莫爾塞夫子爵回家去了，伯爵夫人正在收拾東西，看起來是要離開伯爵府邸?！?/br>
    “知道了?！?/br>
    伯爵簡短地回答，轉(zhuǎn)身看了看客廳中的兩位年輕姑娘，嘆了一口氣，沒有再多說什么，直接離開。

    羅蘭身邊的海蒂終于松弛下來，她盤腿坐在地毯上，弓著腰，將兩只手撐在膝蓋上，轉(zhuǎn)臉望著羅蘭，“吁”地出了一口氣。

    “我還從沒有見過任何人，敢這樣在伯爵面前說話?！?/br>
    羅蘭苦笑著搖手，說：“我也沒想到啊，可是心里想到了這些，就一股腦兒全都說出來了?！?/br>
    她還是有點兒不明白：“剛剛伯爵說的‘賭約’是什么意思？”

    海蒂搖了搖頭：“我從沒聽說過這個——話說基督山位面我在來之前刷過十幾季，從來沒有聽說過伯爵和他人有什么‘賭約’?！?/br>
    羅蘭想了想，說：“難道是……完美復(fù)仇？”

    海蒂也覺得有這個可能——按照她的說法，基督山伯爵曾經(jīng)多次提到“完美復(fù)仇”，似乎他一直在追求這個。

    兩個年輕姑娘商量了一陣，覺得她們在本季位面結(jié)束之前還是暫時先別琢磨這些，免得一起鉆進(jìn)牛角尖里去。

    “聽起來，阿爾貝和德·莫爾塞夫伯爵夫人將會離開家，與過去決裂?！绷_蘭有點擔(dān)心阿爾貝的命運。

    “確實如此……”

    海蒂剛剛接下了羅蘭的話，馬上反應(yīng)過來。

    “哎呀我是不是劇透了？”

    羅蘭：難得海蒂和她家的經(jīng)紀(jì)貓一樣，這么害怕扣獎金？

    “這件事現(xiàn)在應(yīng)該正在發(fā)生，所以我應(yīng)該不算是違規(guī)?！?/br>
    海蒂松了一口氣。

    “可是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成了復(fù)仇，但是卻因為復(fù)仇時對無辜者造成了傷害而感到心理愧疚，對不對？”羅蘭問。

    海蒂望著羅蘭：“是的……至少我無法做到心安理得。”

    “這件事的后果是，阿爾貝在巴黎身敗名裂，失去了所有的朋友……當(dāng)然他那些酒rou朋友原本就算不上是什么朋友?！?/br>
    “而多年來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德·莫爾塞夫伯爵夫人，則因為離開她那位有罪的丈夫，放棄了一切財產(chǎn)，從此生活陷入貧困。”

    “同時她又因為嫁給了陷害自己情人的人，所以自責(zé)不已，難以釋懷?！?/br>
    羅蘭：……？嫁給陷害情人的壞蛋？

    難道她這又是誤入了狗血位面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