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山水如墨風雨來
(首先先感謝一下各位作者和讀者的打賞,如歌心里有數。然后,說一件很重要的事,從這一章的鋪墊開始,第三卷進入大高潮收尾階段,后面的六章,我寫得很滿意,所以希望你們能夠看,看得滿意,我才會更滿意!?。?/br> 天空中,被沖散的云層中,一桿淡青掛帆的旗幟從天而降,它靜靜地插在擂臺上,獵獵作響。 沒有人再走動一步,許是被七夜三人吹散的余波震住,或還歸根于那一聲宣判似的鑼響。 說打就打的比賽,就這樣結束了,結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也超出了劍圣宗原本的預期,不過這些都是小事,因為重頭戲才剛剛開始。 暮山高遠,山風吹蕩,自有一派清爽。那片破開的蒼穹,露出一隅不似尋常的灰,然后眾人抬起頭,便都明白了過來。 要下雨了。 山水畫卷當有山水,只是劍圣宗找的這處獨有山巒起伏,欠缺了水色,難以成一幅墨畫,上天便適時的降下一場雨來。 天際連成一線的陰云,化作最濃烈的墨線,在整片天空勾勒它想要描繪的無人看懂的風景,有的地方濃墨重彩,有的地方輕描淡寫,有的地方就算不用去描繪,也是一片陰云密布。 最模糊的地方,最深沉的地方,在整個畫布上暈開了厚厚一層,連紙張都要被染開,就是那片山。 山本是無它,只因山中那片會場,用以剿魔大會的會場,氣氛開始變得凝重。 沉重不是所有人的心情,大多數人都是故作沉重,他們的眼光放得長遠,只是新舊勢力的更替,這在千萬年的歲月中,最是常見。 有人的心情變得雀躍,生怕逆了這天地間的風雨,便加上巨石壓抑,眼神中的光彩卻將他暴露。 有的人負手而立,和身后那片開始勾勒的山水畫卷相互融合,成了畫中景畫中人,便似須臾間得到描繪,愈發(fā)栩栩如生生機勃勃。 有的人頭上陰云密布,那里著墨太重,他的心情也跟著沉重,只是因為天色的漸漸昏暗,無人發(fā)現臉上的變化。 第一群人是小人物,他們有劍圣宗的普通修士,有過來湊熱鬧的其他修士,他們頭上有許多片天。 第二群人是有目的而來的人物,他們各自心中有智珠緊握,天地風云的變幻不能左右心情,只能更襯托出他們。 第三個人是七夜,因為他聽到了劍圣宗宣布擂臺結束,聽到了之后進行的內容。 心思重了,心情也就沉重,跟天氣無關。 只是抬頭看看頭頂那片烏云,七夜有些澀然地苦笑,為什么老天偏要在自己頭上濃墨重彩,似乎成一悲情主角,情緒太過悲壯,也濃烈得有些壯烈。 劍圣宗舉辦這場剿魔大會,究竟有多少目的,這就和劍漫天想要探尋柴如歌究竟有多少謊言一般。 占據主場,占據優(yōu)勢,這里就是他們的舞臺,成功路上更進一步的階梯。 現在有人想要抽走這階梯,毀了這舞臺,劍圣宗會怎么做,劍封雪會怎么做,不用去想。 “有些事,趁著年輕的時候如若不去做,等到老了動不了了,便會后悔,成了執(zhí)念。怕是真的會不甘心啊……”七夜抬著頭,看頭上愈發(fā)沉重的烏云,仿佛老天也不看好他這一次的沖動。 顧惜寒和云千烈站在七夜身后不遠處,他們只看到唇口微張的七夜,看不清對方的神色。 只是劍的直覺,讓他們感受到一股濃烈的味道,那種無形無名的味道,就像天地無端下起的積蓄好久的情緒,落下的雨滴那般酸澀。 雨同水一般,本是無色無味,因為嘗的人心情不同,便也有了味道顏色。 對喜悅的人來說,它們是歡快降落的精靈,它們帶著一絲甜蜜,它們意味著雨過之后絢爛的彩虹。 對絕望的人來說,它們是催命災厄的音符,它們帶著無盡傷痛,因為他們知道再也活不過雨后,便看不見彩虹。 七夜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看到彩虹,只是有些事情,就如他自己剛才所想,現在不做便會后悔。 修劍如同做人,講的就是一個直抒胸臆,順本心而為,劍才會不迷惘,才不會迷失,才不會抓不穩(wěn)。 七夜的劍抓得很穩(wěn),殘星不在手中的他,說出這樣的話似乎像個笑話,但不是什么謊話,劍從來都在心中。 伴隨著傾瀉而下的豆大雨點,還有轟隆不斷的雷鳴,那不是雷鳴,而是關押的葉家人被帶出,走上擂臺。 剛才還是競爭名額的擂臺,轉眼間便成了審判生死的斷頭臺。 因為那面之前從天而降的淡青帆旗,被風吹得筆直之后的上面,一個紅得鮮艷的“斬”字,成了這幅山雨朦朧中最濃墨重彩的一點。 一條線,一片墨,一個點,便是一幅畫。 命運是最擅長作畫的畫師,因為它的畫能讓人潸然淚下,能讓人喜極而泣,能讓人瘋癲狂亂。 那一點,是畫的靈魂,沒有那一點的畫,便似乎少了些什么,所以紅點出現的瞬間,所有人的視線便沒離開過。 激動,急不可耐,兔死狐悲物傷其類,還有決絕。 這些情緒成了畫中的魂,畫中的勢,有了它們,一幅傳世的畫卷才不會褪色,被后人代代相傳。 還有人在那里沉默,那是劍漫天至今沒有探清底細的柴如歌,他的眼神如同頭頂的天空一般渾濁,所有心思都被埋藏起來,更加讓人難以捉摸。 只是隨著葉家人被押上斷頭臺,他的纖長手指,敲擊著欄桿的頻率,似乎更加悠長。 還有人在輕敲劍柄,那里本不是劍的位置,而是身旁的納袋,他知道里面有一柄劍,此劍一出,就是一番血雨腥風。 在這幅山水畫卷中,最不缺少的就是紅色,就像那濃烈卻只有小小一紅點的“斬”字。 因為有了雨水,有了風云,早晚會暈開成一大片,成為最妖艷的主打色,這從來都不是水墨畫。 劍漫天不知為何,心情忽然變得有些焦躁不安,說起來或許顯得不負責任,但這就是女人的直覺,她也是一個女人。 下起的雨,蒙蔽的不止是眼簾,還有混雜的泥土青草味道,她不喜歡這股味道。 “吩咐下去,加派人手保護住斷頭臺周圍,不要讓人隨意靠近,這是最重要的新舊交替時刻,不容有任何意外!” 劍漫天低聲叮囑召過來的下屬,劍圣宗這次帶來的,除了明面上的一位大劍仙,六位登仙境以外,暗地里還有其他布置。 既然弄不明白這份不安出自哪里,她只好將保險做足,防患于未然。 “道友,雨下大了,不妨一同去那邊躲躲雨?”云千烈走到七夜身后,顧惜寒跟他并肩而立,兩個人的意思不言而喻。 修者不怕雨,更不消說是劍修,這只是一個借口。 他們看出了不對,因為大劍仙執(zhí)法長老已經在驅散擂臺上的閑雜人,劍圣宗維護秩序的力量加重,葉家人一個個被押解上臺,七夜卻還沒有動。 不僅沒有動,怕是眼前出現了幻覺,顧惜寒和云千烈甚至覺得,包裹著他周圍的風雨,似乎更大了! “你們先走吧,我還有些事要做?!逼咭沟哪槺挥晁驖?,但他的眼睛沒有眨動,雨滴最終在下頜重聚,滴落成線。 一滴,一滴,在地面上積起的水洼中濺起漣漪,如同波瀾不驚的心湖。 顧惜寒和云千烈相顧一眼,不知道該再說些什么。 他們本來就沒有交情,只是對于這個能擋住他們兩人莫名合擊的劍修,有一種敬佩之感。 “非做不可嗎?”顧惜寒的聲音不像云千烈那樣富有磁性,因為碧云連天的緣故,他的嗓子在年輕時被毒到過,變得沙啞刺人,但聽著很舒服。 吃rou會長rou,熬夜傷心肺,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但許多人依然做的甘之如飴,這本來就很矛盾。 聲音刺耳沙啞,七夜心里聽了卻仿佛風雨中搖曳的火苗,有瞬間的溫暖,所以他聽著舒服,這不矛盾。 理智的人不會在這個時候跟他說話,因為顧惜寒和云千烈已經猜到他想要做什么,他們過來是勸阻也好是擔心也罷,但他們唯獨不怕惹禍上身。 一旦七夜真的做出什么驚天動地的事情來,和他說話的顧惜寒與云千烈,便會被殃及,毋庸置疑。 所以七夜心里暖了片刻,但很快冷靜下來,這事不能找同伴,因為同伴會帶來更多的傷痛。 “非做不可?!睌蒯斀罔F,毫不猶豫,配合雷聲電閃,就顯得蒼白無力。 “道友我們可以……”云千烈的話沙啞在一半,他的聲音似乎被卡主,變得和顧惜寒一樣沙啞。他想到了自己的身份,云家此行的目的,以及身后隱藏在風雨中的那龐然巨.物。 顧惜寒沉默,他手中的碧云連天劍微微輕顫,沒有雨水沾上。 雨水會加重一柄劍的重量,哪怕只是微不可察的一絲,對于一個盡善盡美的劍修而言,就是瑕疵。 但他的心現在也有了瑕疵,因為被七夜的背影觸動,他明白了一個天才劍修的選擇,雖然顯得荒唐,但不是那樣荒誕不羈。 劍修要保持心的冷靜,這樣才能緊緊地握劍,冷靜地出劍,鎮(zhèn)靜地揮劍,沉靜地收劍。 顧惜寒時時刻刻提醒自己的綱言要義,此刻卻在風雨中七夜的背影中,轟然崩塌。 什么是劍修,順心意地用劍,才是劍修。 不是管制,不是束縛,不是令行禁止,而是順從本心。 哪怕對方是正道第一宗,哪怕有一個如同無法觸及的山岳般偉岸的宗主,也要出劍,因為心之所向。 雨水不重,因為下得久了,早就因三色光蛋炸得崩壞、露出泥土的地面,開始變得泥濘不堪,甚至出現一片片的水洼。 無根之水本是清凈,摻雜了泥土之后便渾濁,這和修劍修心是一樣的道理。 不是七夜的背影如何偉大,不是他故作姿態(tài)的想要顧惜寒和云千烈折服,他只是明白了這個道理,在這個雨一直下的泥濘的土壤中。 于是他不再遲疑,哪怕再多一分的等待便多一分的成功幾率,他沒有遲疑。 拍納袋,翻手握劍,轉身便斬,在心中模擬了千百次的動作,終于在連貫成幕的雨水中一氣呵成。 在七夜身后,那被狂風吹得筆直得斬字,似乎成了一種助威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