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個念頭，原本搖搖欲墜得火苗一下子躥了起來，照亮了整個屋堂。

    七夜本來就沒有什么睡意，加上這個時候出現(xiàn)在他耳中的抽泣聲，他直接從床榻上走了下來。

    作為一名修士，尤其是第八境的巔峰修士，本不應(yīng)該犯這樣低級的錯誤，但七夜身體抱恙，加上當(dāng)時腦中思考的東西太多，一時間竟沒有注意。

    他徑直走向櫥柜，輕緩緩地打開了櫥柜的門，就像是打開一扇真實的門。

    門外的世界是殘破的真實的，門內(nèi)的世界也是真是的殘破的。

    一個瘦弱不堪的小孩子，瑟瑟地躲在里面，整個身體蜷曲在那里，不住地顫抖著抽泣著，當(dāng)七夜將櫥門打開的時候，他顫抖得愈加劇烈起來。

    因為太瘦弱，加上整個人都蜷縮在櫥柜里面，七夜并不能分辨對方的性別。

    唯獨可以確定的一點是，他并不是修士，換句話說，這只是一個災(zāi)難中最普通常見的一個孩子。

    “嘭！”

    七夜還沒有開口說話，似乎是聽到了這個屋內(nèi)動靜，有一名婦人跌跌撞撞地推開門沖了進來，她的腳步聽起來倉促急切，踉蹌間就沖到七夜面前，一下子將那小孩護在身后。

    “大人！大人饒命，他還只是一個孩子，大人！”

    婦人帶著哭腔的聲音，讓七夜一時語扼，他似乎還什么都沒有做。

    不，他已經(jīng)做了，他發(fā)現(xiàn)了躲藏在櫥柜里的這個孩子，并且還打開了櫥柜，而這個婦人明顯是誤會了。

    “你不用害怕，我不會傷害到他的?！逼咭箶[擺手，想嘗試著解釋些什么，沒想到他的動作讓婦人更加恐慌起來，直接從櫥柜中抱起孩子，藏到了自己身后。

    “大人，不要這樣啊大人！她還只是個孩子！”婦人哭的撕心裂肺，說得歇斯底里。

    到了這個時候，七夜哪里還不明白過來，對方到底是誤會了什么，這讓他有些哭笑不得，但又深惡痛絕。

    他慢慢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又給對面的婦人倒上了一杯，示意對方可以先坐下來。

    本來還有幾分猶疑的婦人，在見到七夜真就只是坐下喝茶之后，小心翼翼地坐到了七夜對面，至于那個被發(fā)現(xiàn)在櫥柜的小孩，則怯生生地站在婦人身后。

    “他們，經(jīng)常這樣做嗎？”七夜端起茶杯，輕輕嘬了一口，一道苦澀從喉線化開，蔓延了整個身體。

    茶苦，因為喝茶的人覺得苦，他不覺得苦的是茶，而是眼前這一對母女，亦或是更多同她們一樣的人。

    婦人把頭深深埋在了桌案下，還隱約帶有哭腔的聲音從桌案下徐徐傳來，斷斷續(xù)續(xù)還是把意思表達出來：“這是她們的生存之道，也是她們能留在混沌之城的代價?！?/br>
    “荒謬。”七夜冷哼一聲，如此反應(yīng)卻讓對面的母女兩嚇了一跳，以為是話惹他生氣了。

    七夜搖搖頭，示意不關(guān)她們的事，只是重新往茶杯里續(xù)滿一杯苦茶，倒是不覺得像最開始那么苦了。

    生活已經(jīng)那么苦澀，哪怕是再放上多數(shù)倍的茶葉，這茶水的苦澀終歸有一個極限，而人類的艱辛困苦，則顯然要超出這個極限太多。

    眼下只是被他撞到的一幕，還有更多七夜看不見、不忍看的一幕幕在這座城市上演。

    七夜總算知道，為什么在看到這座老城的第一眼會從里面感受到那么多情緒，那不止是戰(zhàn)爭，還有人性。

    窗外的樹梢掛上一輪缺月，月彎的弧度有些冷，月光更加清冷，照耀在整座混沌之城，一片月白之下的老城也讓人覺得多了幾分霜重。

    有那么一片月暈光輝，透過窗戶照射進來，落在了七夜的身上。

    他眼前的燈火之光陡然黯淡下來，同時黯淡的還有彼此目光中躍動的火光。

    “你們?nèi)ニ?，或者我到那邊屋子里，你們留在這邊也行。”一口將杯中的苦茶喝盡，七夜站了起來，示意她們可以離開了。

    更多的東西，她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一定能說，七夜不想為難她們。

    一聽到七夜的話，那名原本還低著頭的婦人卻猛地抬了起來，手緊緊攥著衣角，語氣卻變得堅定。

    “大人……我……我可以……”她以為自己讓七夜不喜了，心里面已然慌亂一片，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些什么，還是做那些修士喜歡的事？可自己的女兒還在身后。

    如果七夜真的發(fā)怒，那她和孩子的明天可以預(yù)見，輕則教訓(xùn)一頓，重則直接逐出混沌之城。

    混沌之城外，讓一對手無縛雞之力的母女去面對那些狠辣的妖修？無疑是死路一條。

    她的心慌了，甚至有點后悔為什么自己要在之前沖過來，或許……不行，那是自己的女兒，是自己唯一能夠保護的東西，是必須要守護的人。

    但是自己……又有什么能力來保護她呢？也許交給這樣一個大人，遠遠要比跟在自己后面安全數(shù)百倍。

    就在婦人心里面亂成一團之際，七夜則是直接走到了房門旁，他不會讀心術(shù)，不懂婦人現(xiàn)在心里的想法。

    可是他知道如何才能讓這樣的不幸停止下去，哪怕只是拯救他眼前的這一家，至少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強，于是他開口道：

    “放心吧，我會住在這里，但不會打擾你們的正常生活?！?/br>
    七夜善意的讓步，令還在心慌意亂的婦人一愣，她沒想到七夜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其實很正常，曾經(jīng)也有幾個心存良善的修士一開始會這樣做，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連自己都無法養(yǎng)活，又怎么去考慮那些連修士都算不上的難民呢？

    人性，是一個不斷演變的過程，是畸形的成長，還是延續(xù)的純白，環(huán)境是根本條件。

    婦人點點頭，并沒有過多的激動和感激，在她看來，這樣的一幕雖然少見，但也不是沒見過。

    這只是延緩了痛苦，而不是徹底消除痛苦，又或者這樣的舉措，在沒有能力的人做來更像是一種偽善。

    …

    清晨，七夜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晌午，他本不是那么嗜睡的人，只是因為之前的一場大戰(zhàn)消耗了精氣神，需要長足的睡眠來補充。

    想到嗜睡，不自然地便又想到了那個小睡神空雪，七夜的嘴角掛起笑意。

    在這充滿悲傷死寂的老城里，也只有雪族村的那段時光能讓七夜暫時忘記不快，短暫的愉悅。

    看著床頭擺放好的早餐和午餐，想必也是婦人端來擺在這里的，食物很豐盛，豐盛得讓七夜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在如此困苦的戰(zhàn)爭氛圍下。

    他端著兩盤食物，從房間內(nèi)走了出來，這個時候婦人已經(jīng)帶著她的孩子走上前來。

    “大人！”恭恭敬敬地行禮，哪怕知道七夜很好說話，一些該有的禮數(shù)還是不能少的。

    七夜沒有阻止，他知道這樣的舉動或許能讓她們心安不少，便沒有多說，只是將那兩盤食物擺放到桌案上，對著她們說道：“既然來了，那就一起吃吧?！?/br>
    “大人，這是嚴(yán)大人帶給您的食物，我們……”

    婦人顯得很猶豫，她和女兒已經(jīng)很多天沒吃過一頓像樣的食物了，但嚴(yán)大人給她們的威壓仍在。

    她口中的嚴(yán)大人，應(yīng)該就是安排七夜住宿到這里的那個人類修士，也就是恨不得巴結(jié)上七夜的那位。

    一想至此，七夜忍不住皺了皺眉頭，說話的聲音也強硬了幾分：“不用管他，既然是他帶過來給我的食物，我便有分配的權(quán)利。坐下來，一起吃?！?/br>
    聽到七夜口中直接“他，他，他”的稱呼，和他臉上滿不在乎的表情，婦人有些心驚。

    難道說眼前的這位，是比那個可怕的嚴(yán)大人地位還要高的存在？那她們豈不是——

    見七夜臉上的表情逐漸不耐，婦人終究還是咬咬牙帶著女兒坐了下來，七夜食欲不是很高，整桌食物吃得最歡的是那個夜晚抽泣的女孩。

    只是哪怕在白天，如果不仔細(xì)去辨別的話，仍然不能讓人看出她究竟是男是女。

    這應(yīng)該也是她的母親給她的一種保護手段，戰(zhàn)爭已經(jīng)艱苦如斯，沒想到生活還要水深火熱。

    妖族入侵帶來的不幸，和引爆的人性，真像是一場席卷全世界的大災(zāi)難，又太多太多的人在這場大災(zāi)難里面失去了太多。

    七夜想著，耳邊卻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嚴(yán)姓修士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夜前輩，昨晚休息得如何，今日嚴(yán)某冒昧前來打擾，實在是有重要得事情要稟報！”

    “進來吧?！逼咭估_門，嚴(yán)姓修士見到坐在桌案前的母女兩先是一滯，然后對著七夜討好似的笑了幾聲，這才重新嚴(yán)肅地說道：

    “夜前輩，據(jù)上面得可靠消息，近期會有一批妖族部隊出現(xiàn)在混沌之城地域，不知道目的何在?！?/br>
    “那么你的意思是？”

    “城主傳來命令，讓城內(nèi)所有有能力的修士都戒備起來，嚴(yán)防妖族部隊突然攻擊混沌之城，同時希望第八境的修士擔(dān)當(dāng)起副城主的職責(zé)，守護整個混沌之城?！?/br>
    “那么整座混沌之城，有多少第八境的修士？”

    嚴(yán)姓修士被七夜打斷了話，也不生氣，只是稍微有點遮遮掩掩地豎起了一根手指，指了指七夜。

    “副城主的職責(zé)？第八境？”七夜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似乎有點明白，這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城主，究竟想要做什么了。

    “先試探，再放權(quán)嗎？這算是給我開出的籌碼和考驗？也好，休息得不錯，是時候活動活動了?！?/br>
    七夜絲毫不在意這很肯能是混沌之城城主故意為之，人不會無緣無故的相信另外一個人，這點可以理解。

    自己第八境的實力被猜到，但也只是一個寬泛的概念，他們希望探明自己的深淺，同時暗示出可以獲得的好處——一個副城主之位。

    副城主之位七夜可以不在乎，他真正在意的，是關(guān)于人類末世的消息。

    越詳細(xì)越好的消息。

    “好，這個條件，我答應(yīng)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