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嚇人呢。”周佳卉將還熱著的蛋撻放到了她的桌上，“你在看什么啊，感覺都要走火入魔了。”

    俞舟歡指了指屏幕：“我在研究如何寫小說?！?/br>
    “你不是說不參加那個小說比賽嗎?！?/br>
    “我變卦了！”出爾反爾的俞舟歡毫不內(nèi)疚。她撥開包裝袋，胃口好得一口咬掉半個蛋撻。

    “難道——是被刺激的？”

    “你也太看得起他了?！庇嶂蹥g鼓著嘴巴說道，“我就是想證明一下自己的能力?！?/br>
    她沒有說謊。一個曾經(jīng)意氣風(fēng)發(fā)的人要是一直待在不擅長的領(lǐng)域，被打壓、被忽視，就會瘋狂期待重新發(fā)光的那天。

    人都是不甘心的，尤其是從高處墜落的人。

    俞舟歡的干勁燒了好幾天。

    寫作論壇上的熱門帖子說，靈感缺乏的時候就先從自己身邊的世界寫起，然后盡可能地添加生動細節(jié)。

    于是俞舟歡將距離她最近的校園當成了主場景。每一塊磚頭的顏色、每一只飛過的鴿子，甚至是教學(xué)樓中間的那顆老銀杏，都描寫得和春華中學(xué)的一模一樣。那里就像是她的圣地，她的白塔，現(xiàn)實的刀還未刺進她的生活。

    然后她丟了一男一女去故事里，讓他們換上寬大老土的校服。為了讓他們的經(jīng)歷豐富，她再丟進一男一女，老的小的，美的丑的，直到人物關(guān)系圖被各種直線填滿。

    她先試著寫了個疼痛哀傷的框架，像是“我愛你、你愛她、她愛他”，再安排一些人輟學(xué)、流產(chǎn)、家道中落雙親入獄。如果記憶沒有出錯，書城的暢銷區(qū)域常有這種類型的小說。

    可她一千字都沒寫到，就惡心到連午飯就不想吃。

    她代入不了，心想這些角色年紀輕輕，為什么就不能好好讀書。大概是自己沒有經(jīng)歷過，也不允許自己創(chuàng)造的角色經(jīng)歷。

    那時候的俞舟歡，離一個稱職的作者還有很長一段路。

    周佳卉是俞舟歡的第一個讀者，看完整篇小說，她不好意思地輕聲給出評論：“這個有點像紀錄片啊?！?/br>
    “嗯？”俞舟歡皺著鼻子疑問一聲，她有些失落。

    “就是有點平。不過你的文筆真的很好，居然連一片葉子都能寫出幾百字?！?/br>
    “那我再改改?！庇嶂蹥g呼了一口氣，重整旗鼓，又往里頭加入了戲劇效果。不過對于她朦朧婉轉(zhuǎn)的文字而言，大起大落的情節(jié)多少不太般配。

    焦躁浮上心頭，丸子頭都被她抓成獅子王的造型。她跑去廁所的大鏡子前將它重新梳好，一不小心看見洗漱臺上的牙刷，很突然地，她開始刷牙洗臉，末了還拆了一張面膜，光是敷面膜就用了整整三分鐘。

    沒有思路的時候，座位好像長出釘子，電腦是吃人的怪獸。遠遠看著，俞舟歡就覺得心跳心梗。

    看她坐立不安，周佳卉出了個不算高級的主意：“你既然想寫戀愛，要不要自己先在現(xiàn)實生活里體驗一下啊？”

    俞舟歡思考了一秒，回絕了。不過她靈機一動，脫了鞋，唰唰爬到了上鋪，硬是將周佳卉這條肥魚抱到了懷里。

    “你《Temple Run》玩多了啊，怎么跟里面的怪物一個速度。”她緊張兮兮地將手機摁了鎖屏。

    “放心，我什么都沒看清。英文字母密密麻麻的?！?/br>
    “這還叫沒看清？！”周佳卉夸張地掐著俞舟歡的脖子。

    俞舟歡才不和她生氣呢。她腦中閃過一道光，又匆匆忙忙地爬了下去。

    “這個情節(jié)不錯！”她邊寫邊感慨，“男主為了女主的學(xué)習(xí)，陪她用英語聊天?！?/br>
    “不是陪！”周佳卉探出一顆腦袋，“我們是互相進步，你不要把他說得有多偉大！”

    “Wow！這個設(shè)定更好誒，男女平等，核心思想都被你抬高了！”

    周佳卉難得受她一次褒獎，驚訝地瞥了瞥嘴，扔下一句“瘋了”便又躺回了枕頭上。過了幾分鐘又說：“你可千萬不要把我們當原型！”

    “怎么啦？”

    “我們會害羞的?！?/br>
    對她的厚顏無恥，俞舟歡直接扭頭給她表演了一個“令人作嘔”：“我才沒那么傻呢，肯定要人人身上摘一點特質(zhì)?！?/br>
    這樣的話，應(yīng)該沒有人能猜到她寫作時候真心想著的那個人吧。

    一萬兩千字，在俞舟歡的手里磨到了第三輪。寫作論壇上有一句忠告沒有說錯，“無他，唯手熟爾?！睂懚嗔?，有意思的句子會主動蹦到腦子里。

    她最后挑了一遍錯別字，踩著點發(fā)到了戲劇社的郵箱。

    洗臉的時候，她看見自己臉上竟然有了久違的神采，像在肌膚上面抹了一層光。它與皮膚狀況無關(guān)，哪怕有痘印、紅血絲當瑕疵也無妨。

    這是不是當年語文老師口中的“有靈氣”。

    俞舟歡摸了摸自己的臉，情難自禁地笑了起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有靈氣，但自戀應(yīng)該是真的。

    睡之前，程道聲發(fā)來了短信息，詢問俞舟歡小說寫得怎么樣、有沒有交稿。

    俞舟歡沒有馬上回復(fù)，只是問了周佳卉一句：“你覺得男女之間會有純友誼嗎？”

    “世上無絕對。有肯定有，但應(yīng)該很少?！彼季S坐上磁懸浮，反問：“你不會要做……”然后比了一個“3”的手勢。

    “萬萬不可啊，俞舟歡同學(xué)。”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提已經(jīng)過去的事情！”俞舟歡大翻白眼，然后繼續(xù)對著程道聲的信息發(fā)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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