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河帶著狐族浩浩蕩蕩往東行去, 因?yàn)樽逯腥舜蠖嘈逓椴桓? 又都受了傷, 所以這一路行得極慢。

    狐妖成群東行的消息, 便在他們之前傳到了沿途的凡人城鎮(zhèn)。凡人們以訛傳訛, 將狐妖描述得恐怖異常, 就爭相棄城逃難去了, 大多城鎮(zhèn)很快就成了空城。

    而云河為了縮短回到青澤的行程，便不加避諱，帶著群狐穿過各座空城, 往東而去。

    只有在停下休整時，他才會特意挑選能庇護(hù)眾人的地方，以免被凡人發(fā)現(xiàn)了蹤跡。

    此時眾人停在了一座山峰之內(nèi)。據(jù)說這座山是凡人眼中的圣山, 凡人傳說天界神族在久遠(yuǎn)之前一起來到凡間, 在這座山峰之內(nèi)留下了他們的相貌——整座山體被神族之力鑿空，山的內(nèi)壁上刻著無數(shù)個巨龕, 而每個龕內(nèi)都放置著一座天神石像, 栩栩如生, 令人仿佛置身天界, 威嚴(yán)神圣的氣勢壓得群狐抬不起頭。

    “這里是千神洞, 凡人輕易不會進(jìn)來, 就算進(jìn)來，他們也不敢動手，因?yàn)樗麄儾桓覛纳裣瘛！背囔驼f著, 就與玄女四處走動, 給眾人療傷去了。

    青眉則帶上幾只機(jī)靈的小狐，去各處搜捕野味。一路行來她多次離隊行走，都不曾出過意外，這得益于她與凡人打交道時如魚得水的技巧。

    云河將眾神雕像輕蔑地掃視一眼，就轉(zhuǎn)身來到千神洞外設(shè)下了結(jié)界?；氐蕉粗校姵囔秃托c眾人其樂融融，不禁想起了逝去的族人，心中悲痛，就在一邊獨(dú)自盤腿坐下，閉目休息。

    東行的途中，每次他一閉上眼睛，就能看見族人在冥界受著酷刑。

    “云河哥哥，救救我們……我們撐不下去了……”白菀悲戚的哭聲在他心頭縈繞不去，“云河哥哥……你為什么要為了不曾相識的人去冒險？不要、不要拋棄我們啊……”

    “小菀，對不起，我不能眼看著他們被凡人追殺……我們一族算是滅亡了，可我不希望看見所有同類都被滅族……”每一次他只能這樣答復(fù)她。

    “云河哥哥……你從來沒有為族人盡心盡力，是不是？曾經(jīng)，你不愿意為死去的前輩們報仇；如今，你又要拋下我們，與這些毫不相干的人去青澤！”怨憤一點(diǎn)點(diǎn)地浮上白菀的雙眼，扭曲了她秀美的臉龐，她利落地轉(zhuǎn)身離去了。

    “小菀，不是的！”云河伸手想要挽留住少女，可是白菀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

    “小菀！”云河忽地驚醒過來，看見遠(yuǎn)處眾人溫馨的場面，而自己是孤身一人，心中越發(fā)壓抑。

    或許自己是在舍本逐末？或許沒有自己，赤焱和玄女他們也能帶領(lǐng)大家找到青澤吧？

    這樣想著，云河有了離開眾人去尋找沉淵的打算，而自己若是在西行途中與萬神山莊等人再次交手，也算是幫上了赤焱他們的忙。

    考慮了一陣，云河起身準(zhǔn)備與赤焱他們告別，還沒走出幾步，就遇上了剛尋找食物回來的青眉一行人。

    “云河哥哥！”一個白發(fā)男孩捧著一只烤雞向云河小跑過來，正是幾天前的那只小白狐，“你看我們弄回來的東西，可香了！喏，這個是專門給你的！”說著，他高高舉起烤雞遞了過來。

    其他孩子一哄而散，去分發(fā)各自手中的食物了。

    云河沒有食欲，又不忍拒絕白狐，便問道：“這些都是你們偷的？”

    白狐搖頭道：“不是的，是青眉jiejie用銀錢買的?！?/br>
    云河聞言，差點(diǎn)笑出來，他自然知道青眉是怎么弄到銀錢的。

    正說話間，其他幾只小狐一齊跑來，七嘴八舌地拉上云河來到了眾人聚集的地方。

    云河忽然微微皺眉，似乎有一個凡人偷偷潛了進(jìn)來，帶著濃烈的殺意，此時卻無法判斷對方的靈力高低。

    “云河哥哥，你救了我們，我們早就把你當(dāng)做我們的親人了，以后你不要再這么見外啦！來，和我們一起吃些東西吧！這些天真是辛苦你啦！”白狐說著，拉著云河在人群中坐下了。

    云河心中一暖，看著身邊的老弱傷員，想起方才察覺到的那股危險氣息，便改變了主意，開始在心中盤算起該如何帶領(lǐng)大家安全趕到青澤。

    “云河哥哥……”那小白狐又開口了，嘴里塞滿了雞腿rou，“前兩天，我看見你的真身了……你的真身，真好看，全身銀白，就像披上了月光呢……你有九條尾巴，蘺婆婆說，她從來沒有見過能修煉到九尾的族人呢！”

    “哇，真的嗎？！”其他小狐聽了，都興奮起來，嘰嘰喳喳求著云河化出真身讓他們開開眼界。

    幾只小狐說者無心，然而一些老狐卻聽者有意，他們的臉色立刻變了，帶著敵意的目光立刻落在了云河身上。

    云河察覺到幾人的目光，很是尷尬，不知道該怎樣應(yīng)對。

    “小軻、小星，云河哥哥救了我們，需要好好休息；再說，他從雪山來，還沒有適應(yīng)這邊，我們不要打擾他好不好？”一襲湖藍(lán)長裙出現(xiàn)在眼前，青眉牽起小軻和另一個小女孩的手，想要將他們支開，好替云河解圍。

    然而一個老婦忽然上前，一把奪過小軻的手，向著云河冷笑道：“九尾狐？據(jù)我所知，這世上只有銀狐一族能修煉到九尾！”

    此話一出，其他原本沒有猜到云河身份的人一片嘩然。

    “蘺婆婆……”小軻用委屈哀求的眼神看著蘺婆婆，低聲道，“您不要兇云河哥哥，他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啊……”

    “是啊藜婆婆……”小星差點(diǎn)哭了出來。

    老婦甩開小軻的手，晃悠悠說道：“哼！救命恩人？！銀狐一族可是我們的仇人！這一百多年來，是我們在替銀狐族背黑鍋、遭受著凡人的屠殺！”老婦渾濁的眼睛再次看了過來，仿佛要把云河的心剜出來一般，“現(xiàn)在你混入我們族中，恐怕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吧？！莫非，是你們銀狐一族為了‘將功贖罪’，與凡人串通好了，要把我們趕盡殺絕？！”

    老婦顫抖的聲音散開在千神洞內(nèi)，一時間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變得刻毒起來。

    “蘺婆婆！”玄女趕了過來，目光往人群中一掃，sao動立即收斂了幾分，“如今是非常時期，大家何必對過去的事耿耿于懷，再說云河肯為我們做這些，大家本應(yīng)該感激他才是！”

    “呵呵，玄女，不要以為你的修為比我們高幾分，你就能左右我們的想法！”有人高聲抗議道，“再怎么說，銀狐族害得我們流離失所這么多年，傷亡無數(shù)，這是你們怎么替他辯解都改變不了的事實(shí)！”

    “沒錯！我們不要受銀狐族的恩惠！云河，滾！滾！為云河說話的人，都滾！”群情開始激奮起來，叫罵聲此起彼伏。

    “轟”地一聲，空中驟然出現(xiàn)一道火焰，映紅了千神洞的每座神像，洞內(nèi)立即安靜了下來。

    赤焱緩緩放下高舉著的彎刀，俯視著眾人，冷冷道：“我們改變不了過去的事實(shí)，但以我們的修為，可以讓你們閉嘴！不想受銀狐恩惠的，現(xiàn)在可以走，凡人很快就追來了，你們可以去受凡人的‘恩惠’！”

    “你！”藜婆婆怒喝一聲，無言以對，只是漲紅了臉，搖晃著后退幾步，被幾個年輕族人扶住了。

    而眾人面面相覷，都是敢怒不敢言。

    云河看出大家久經(jīng)流離，所以對赤焱等人心懷不滿。他擔(dān)心有人果真會一氣之下離隊，這無疑會耽誤自己的時間，他就耐心解釋道：“你們有所不知，銀狐族在不久前經(jīng)歷了一場劫難，我此次離開青澤本是要去幫助族人渡過此劫，沒想到遇到了你們，我不能坐視不管。如今我暫時不顧族人，帶領(lǐng)你們?nèi)デ酀杀茈y，你們就當(dāng)我是在替銀狐族贖之前的過錯。這是我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贖過的機(jī)會，你們?nèi)羰遣豢辖o我這個機(jī)會，此后世上再也沒有銀狐來贖過了?！?/br>
    “你說清楚，什么‘最后一次機(jī)會’、‘此后世上再也沒有銀狐’？！”一只年老的紅狐趴在一旁冷冷問道。

    云河心中悲痛，看了眾人一眼，不再說話。

    “你們不必多問?！鼻嗝忌锨叭崧曊f道，“只需知道云河是真心幫助我們，我們也只有靠他才能渡過此次大難。希望大家不要再有之前的言語，那樣對我們?nèi)魏稳硕紱]有好處，只會讓凡人趁虛而入?！?/br>
    大家被青眉一番柔聲細(xì)語說得消了氣，有幾只冥頑的殘疾老狐也只得默默嘆了口氣，各自坐下休息了。

    “你方才說的話是什么意思？”見眾人散去，赤焱忽然問道，“你的族人不是已經(jīng)……你說要幫助他們渡過劫難，莫非是想要尋死、去冥界助他們往生？”

    “之前我沒能為他們做什么，這是我現(xiàn)在唯一能為他們做的事……你們放心，我會在你們安全到達(dá)青澤后，再去辦我的事。”

    “什么？！云河哥哥你要、你要自殺？！嗚嗚，小軻不要云河哥哥死！小軻要云河哥哥長生不老！”小軻突然沖出來，一把抱住云河雙腿，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鬧起來。

    云河心中一暖，仍是苦笑了一下，畢竟在這世上，最需要自己的，是已經(jīng)逝去的族人，自己不可能因?yàn)樾≥V而放棄去六界山。

    青眉與赤焱、玄女對視一眼，見兩人微微頷首，她便說道：“這幾日我們商量過了，若是你愿意，我們想推舉你做我們的王……你即便不愿意統(tǒng)領(lǐng)我們，也應(yīng)該好好保重自己，逝者已逝，生者如斯啊……”

    “云河哥哥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我們大家都好喜歡你的！”小軻繼續(xù)哭鬧著。

    “云河你就……”赤焱剛開口就被小軻打斷了。

    “嗚嗚，云河哥哥，你要死的話，帶上我好了！嗚嗚！”

    四人被小白狐鬧得哭笑不得。

    云河見小軻不同于其他人只是需要自己的力量，他是真心喜歡自己。想到這里，他不禁笑了，右手輕輕撫摸著小軻的腦袋，用謊言安慰道：“那我就好好活著?！?/br>
    “呵……”頭頂忽然傳來一聲冷笑。

    云河抬頭望去，只見洞頂最中央的天帝圣華雕像上，一襲紅裙似曼珠沙華般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