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冰糖葫蘆
最后一事便是盛京出了樁大事——隴江世子陳戩遇刺身亡,丹陽郡主大戚之下早產,險些一尸兩命,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后誕下一個女兒,可丹陽郡主的身子也消耗的厲害,已經臥病不起了。 言清漓暫且停下來理順了一翻。 這叁件事中,唯有一件是她最為在意的,那便是寧天麟。 她手指抖得厲害,身上冷的像裹了一層風雪,眼前也天旋地轉,頭重腳輕的厲害,青果見她臉色不好,忙扶著她坐下,給她倒了杯茶水。 寧天麟若真的出事了,那她此時做的這些事情還有什么意義? 不會的,不會的。 緩了許久,她才掐著指尖讓自己冷靜下來。 越是這種時候她才越不能亂,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她深吸幾口氣,暫且將心里的擔憂壓下,隨后拿出言琛的信。 她每半月寫一封家書給言琛,起先言琛會回的勤一些,可自西川戰(zhàn)事吃緊以來,他便無暇再頻繁書信給她,玉竹送來的也只得這一封。 ——吾妹清漓親啟。 封緘外的字跡筆走游龍,遒勁有力,她先是輕輕摸了摸那幾個字,眼神有一閃而逝的柔軟,而后才拆了封蠟展開。 信上依舊只有寥寥幾句,言琛的筆鋒稍顯急促,想來是軍情緊急之下書寫而成的。 那人性子冷,書信中亦是,從不會寫些雪月風花的話語,內容不外乎是對她殷殷叮囑,而對他自己卻只提一句一切安好,讓她勿念。 只是這次卻多了一樣東西。 言清漓正要將信塞回封緘,里面卻咕嚕嚕的滾出一顆小圓豆。 她撿起來一看,竟是一顆紅豆。 這一刻,她已經冰冷堅硬的心忽地猛然一跳。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言清漓打算將青果帶回軍營中,今夜元歲,她不想留她獨自一人在城里守歲,那丫頭眼淚汪汪看著她的樣子讓她心軟,雖軍營中也沒什么年味,但兩人在一起總歸是有個伴。 反正也快回盛京了,韓副將應當也不會不近人情。 一出客棧,言清漓面前便竄上來一個老頭兒,青果一個箭步就擋在她面前,結果那老頭并沒亮出什么兇器,反而顫顫巍巍的舉起一根麥秸棍子,那棍子上紅彤彤的插滿了冰糖葫蘆,略略一看,至少有二十來串。 “姑娘,老頭子沖撞了那位……那位軍爺,這個,這個是賠禮……”賣冰糖葫蘆的老人家一臉驚懼的指了指幾米開外坐在面攤前的黑衣少年。 那少年單腳踩著椅子,手里也拿著一串冰糖葫蘆,上頭被他消滅的只剩下叁顆了,他蹙著眉吐了一口籽兒,然后向言清漓挑挑眉:“這老頭撞了我的馬,沒銀子賠,拿這玩意抵了?!?/br> 他嫌棄的將剩下那兩顆丟給了劉剛,無所謂的說了句:“你若不吃就扔了。” 言清漓頓時一個大無語。 她怎么險些忘了裴凌還有個盛京第一惡霸這樣臭名昭著的名號呢?老百姓不過是碰了他的馬一下,他便讓人家賠,欺人太甚了。 她說什么不肯要,那老人家卻似要哭了似的拼命往她手里塞。 老人家心想今日也不知是撞了什么大運。 那小官爺出了雙倍的銀子買下他所有的冰糖葫蘆,還偏不準他說,非要他鬧上這么一出,說這姑娘若是不收,他明日便再也別想出攤了。 “姑娘,求你行行好,就收了吧!” 你若不收,我那銀子便要退給軍爺了啊! 言清漓幾番推脫不下,見周圍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便只能惡狠狠的瞪了那事不關己的罪魁禍首一眼,而后收了那一大捧冰糖葫蘆。 …… 將士們征戰(zhàn)在外,年節(jié)不能歸家已是稀松平常之事,不過這一晚的伙食還是比往日豐盛了許多,每個營房還都分到了兩壺燒酒。 言清漓對守歲之事已沒什么憧憬,親人都在天上,這樣的時節(jié)只會愈發(fā)顯得冷清,想起去年在越州時,她與寧天麟也只是在一起用了頓飯便休息了。 胡芍兒與青果倒是都對守歲興致勃勃,兩人吵著鬧著,她便也陪著一起,只是她并沒什么心思祈愿,只在一旁埋頭擺弄著毒谷那些毒物,然后順便聽聽兩個微醉的丫頭絮絮叨叨。 雖說叛黨已除無需再涉入毒谷,但她在醫(yī)理上執(zhí)拗的勁兒犯了,偏想將那毒霧給解了。 青果長于市井,與胡芍兒能說到一塊去,胡芍兒今日心情看起來也不錯,往日蔫聲細語的少女因多喝了幾杯酒,話也多起來,還換上了新衣裳,穿上了她送的鹿皮靴子與斗篷。 叁更一過,軍營中便徹底靜了下來,只余巡夜的將士仍舊守在深夜的冰寒之中,伴著燒得噼里啪啦的火把監(jiān)視著黑暗的遠方。 站在瞭望塔上的值夜士兵聽到身后傳來腳步聲,警惕的回頭一看,見是兩個自己人來換班的,忙與之談笑幾句。 可就在他轉身正要下去之際,脖頸上卻頓覺一涼,隨后guntang的鮮血噴涌而出。 他捂著脖子震驚的瞪著自己的同伴,想大喊警示,可發(fā)出的聲音都化作了咕咕的血水,他又想去拉那裝滿了信號煙的繩子,可抬起的手卻被“唰”的一下砍斷,直至倒在血泊中時,他都沒能發(fā)出一絲聲響。 可這一幕,卻被夜里出來小解的胡芍兒撞見了。 她躲在樹后驚恐的捂住嘴,跌跌撞撞的就往回跑。 她要去通知人,通知吳副將,通知裴都尉! 那兩人聽到了踩雪的聲音,眼尖的瞥見了她的披風一角。 “是言女史?追!大人說要活捉她。” 胡芍兒才跑出沒幾步,就迎面看到了一個人,她立刻撲了過去,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叫道:“何都尉!有叛徒!叛徒!” 那兩個兵此時也追了上來,但看到何慎時卻都沒有動手,反而恭敬的低下頭等著下令。 何慎陰郁的睨了他們一眼,低罵道:“怎么做的事?” 那兩人對視了一眼,低下頭道:“小的們認錯人了。” 胡芍兒愣了一下,隨后她不由自主后退了兩步。 到了此時她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驚懼的指著何慎,嘴唇拼命發(fā)抖:“你……你們……呃……” 尖銳的匕首刺穿胸膛時,她喉嚨里的吶喊戛然而止。 她感覺胸前一熱,而后胸腔里所有的氣息便被迅速抽離,她喘不上來氣,每喘一口都覺得鉆心剜骨般的疼。 而后她看到不遠處的一顆樹倒了下去…… 再之后,臉頰一涼,潔白無暇的雪遮了她的雙眼。 紅紅的,好似白日那串冰糖葫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