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上元夜 xyǔz#8462;аǔ.n
大雪封山,山谷中的積雪足有半人厚,平靜的雪面下覆著的不知是坦途還是溝壑,馬匹寸步難行,強(qiáng)行穿過恐有跌足的危險(xiǎn)。 風(fēng)雪中,裴澈抿著唇望向前方,良久后,終是調(diào)轉(zhuǎn)馬頭,下令尋找落腳之地,待雪停后繼續(xù)前行。 原以為最多耽擱一夜便能上路,可天不遂人愿,這疾風(fēng)暴雪似是故意與他作對,呈傾盆之勢足足下了兩日都未停歇。 青果左手提著一小簍碎碳,右手抱了床半新不舊的被子,滿身寒氣的進(jìn)了屋。 “小姐,就剩這些碳了,鐵衣將軍都分給了咱們,今夜多燒些您就不會再冷了,我還找了床被子,這被子是地店家老伯兒媳的,舊是舊了些,但漿洗的干凈,您先將就著用用。對了!那老伯還煮了鍋乳糖圓子,稍后婢子下去給您端上來一碗,今兒上元節(jié),好歹吃上幾口應(yīng)應(yīng)景兒?!?/br> 青果年歲不大,卻懷揣了一顆老媽子心,一邊絮絮叨叨,一邊將那床被子添在了言清漓床上,轉(zhuǎn)頭又麻利的向木桌旁的紅泥小爐里鏟了些碳,將銅壺座上去,咕嚕咕嚕的燒起了水。 【首發(fā):(яΘūщèńńρ.мè(rouwennp.me)】 客棧年久失修,缺資少物,加之流年不利,平日少有來客,去年還不幸的遭到一伙流匪洗劫,店家老伯倒霉的兒子與兒媳均被流寇殺害,如今只剩下祖孫倆可憐兮兮的守著這么個落魄的客棧勉強(qiáng)度日。 乍見他們這一行人策馬而來時,那十來歲的小孫子嚇得直接扔了手上的柴,后聽說他們是來投宿的,這才又驚又喜的將人都領(lǐng)了進(jìn)去。ЪlsんùЪеи.cδм(blshuben.) 客棧房間不多,攏共就十間,店家老伯許是許久沒開過張了,且一開張又是這么大筆買賣,當(dāng)即笑的眼都沒了,熱情的將自己和孫兒的房間都騰了出來,這才將將住下他們這一行人。 環(huán)境雖惡劣了些,但這死冷寒天的時節(jié)里,能有這樣一處避風(fēng)之地已是幸事。 青果將那扇咯楞直響的木窗鎖嚴(yán),轉(zhuǎn)頭見言清漓仍歪在塌上盯著火燭發(fā)呆,以為她還在因被阻于此而煩心,便寬慰道:“小姐,雪已經(jīng)小了,裴都尉說山路清的差不多了,順利的話,咱們明日便能啟程?!?/br> 言清漓終于有了些反應(yīng),嘴角微微牽了一下。 啟不啟程又能如何呢?總歸為時已晚。 火苗被不知從哪鉆進(jìn)來的小風(fēng)吹的左搖右擺,在那女子面賽芙蓉的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影子,她起身下榻,從木桿上取下披風(fēng)。 青果見她一副要出門的架勢,趕緊跟著站了起來要去拿衣裳。 “坐著吧,我就在院子里轉(zhuǎn)轉(zhuǎn),很快便回,你不必跟著了?!?/br> 銅壺里的水煮沸溢了出來,青果忙回頭揭了蓋子,見言清漓已經(jīng)跨出了門,又趕緊跑去門口急急的喊:“小姐!那你要早些回來吃乳糖圓子哇!” 怕是你這饞嘴丫頭自個兒想吃。 “好。” 言清漓微微一笑,將兜帽戴上,卻沒急著出門,而是轉(zhuǎn)身去了樓下的后廚。 后廚中,六旬老叟岣嶁著背,正如青果所說那般,與他機(jī)靈的小孫子忙著煮乳糖圓子呢,見她進(jìn)來了,一老一少受寵若驚,忙不迭給她搬了椅子,問她有什么吩咐,還要給她盛碗圓子吃。 言清漓沒坐也沒吃。 “店家,昨日我要的東西可買到了?” 老叟尚未來得及開口,他那小孫子就嗓音洪亮的喊了聲“我去拿!”,隨后一溜煙兒的跑了,片刻后又顛顛的跑了回來,手里多了個銅盆,盆里裝了幾摞黃紙,他眼巴巴的望著言清漓道:“jiejie,大雪封山實(shí)在出不去,這些原是要留著燒給我爹娘的,你看可以嗎?” 祭祀只表心意,紙張好賴這節(jié)骨眼也沒法挑,有便不錯了。 言清漓沖那半大小子笑了笑,接過銅盆道了聲“多謝”,將幾塊碎銀放在了他手掌心里。 店家老伯一看這么多銀子忙說用不了,幾個銅板足夠,那小孫子雖看到銀子時眼前一亮,但聽爺爺都這么說了,便艱難的跟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 言清漓將這祖孫二人逗趣兒的神情收進(jìn)眼底,淺笑道:“收著吧,我那丫鬟方才吵著餓了,還請稍后送兩碗乳糖圓子去我房里?!鳖D了頓,她又斟酌道:“再給她做兩個小菜吧?!?/br> 如此,這爺孫二人才歡歡喜喜將那銀子收了,還感恩戴德了一翻。 出了客棧,刀一樣的冷風(fēng)立刻打在臉上,言清漓攏緊了披風(fēng)兜帽,瞇著眼四處看了看,找到了那恨不得對她,對她的銀子掏心掏肺的店家小孫子所說的緩坡,吃力的頂著風(fēng)走去了坡背面。 楚家犯的是“滔天大罪”,她連靈位都不能光明正大的立,只能遮遮掩掩的尋了個不起眼的廟里供著,那一座孤零零的牌位,便是她對家人的全部情感寄托,東躲西藏,見不得光。 今日正逢楚家忌日,可她這個做女兒的卻連侍奉在牌位前都不能,想到父親于宮中身首異處,尸首說不定被一張草席卷著扔去了亂葬崗,而母親與楚家那么多人被焚于火海,挫骨揚(yáng)灰,她的家人,死后亡魂連個歸宿的墳塚都沒有。 無邊委屈與恨意在肺腑里瘋狂發(fā)散,最后都從眼眶里涌了出來。 一張張黃紙被點(diǎn)燃,一滴滴晶瑩剔透的珠子無聲往下掉,言清漓看著那模糊的、跳躍著的火苗,仿佛看到了七歲時,她因頑劣毀了父親精心養(yǎng)護(hù)的藥株,被父親責(zé)罵哭了,母親心疼她,反將父親斥責(zé)了一通,轉(zhuǎn)過頭又溫柔的用帕子給她擦眼淚,惹得父親最后只能無奈的一甩手,罵她兩句“皮猴兒”的事。 從那時起,她便知道父親有個懼內(nèi)的毛病,于是她便長了心眼兒,之后再犯了錯誤時,就事先用辣椒汁給自己熏出眼淚,巴巴的跑去母親面前先裝裝可憐,母親明明聞出了辣椒汁的氣味,知道她耍小伎倆誆騙她,卻仍是柔聲哄慰著她:“清兒不哭,有娘在,娘在呢,爹爹不敢罰你。” 原來,她這撒癡耍嬌、熊心豹膽的性子都是娘親給縱出來的。 她忍不住輕聲道:“娘,清兒這次沒騙您了,您能不能再為清兒擦擦眼淚?” 黃紙一張張于銅盆中化為灰燼,guntang的熱淚被風(fēng)干在臉上,冰冷刺骨。 他們再也不會回來了。 壓抑了許久的情緒終于繃不住了,言清漓蹲在地上,將頭埋在膝間,低低的嗚咽起來:“都是女兒不孝……都是女兒不孝……清兒犯了錯,是清兒連累了你們,清兒不會放過那些兇手的!清兒一定要為你們報(bào)仇!” 身后忽然傳來輕微聲響,是靴子踏在殘雪上的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