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離開裴家(29000珠)
聽到“裴家家風不正,裴家兒郎即便是去言府倒插門都不配,她根本就不稀罕”這句時,裴澈眼睫輕顫,裴老侯爺攥起拳來,目光剛憤恨地落在言清漓身上,里頭太醫(yī)就滿頭大汗出來了。 太醫(yī)說大事不妙,裴老夫人這回是急火攻心,以至心脈閉塞,方才給含了千年老參,才沒有立刻暴斃,可即便如此,也是強弩之末了,除非用當年楚太醫(yī)那套秘傳針法試試,否則便是華佗來了也回天乏力,最多這兩日的事了。 太醫(yī)都說不行了,那便是真不行了。 裴澈猛地抬起頭,看向言清漓,卻又微微握拳,慢慢移開了眼。 裴老侯爺踉蹌后退半步,他大半生的心思都撲在重振武英侯府上,對后院不太上心,但與裴老夫人相濡以沫多年,也是有感情的,一聽發(fā)妻死期將近,頭便有些暈沉。 這時候,他注意到靜立在一旁的言氏,眼前又出現(xiàn)微弱希望。 “言氏,你亦是醫(yī)者,若你有法子救治你祖母,今日之事我便再不追究。”之前太醫(yī)都說裴沖沒救時,就是她將人救回來的。 言清漓無聲笑了。 若楚家尚在,裴老夫人的心疾早就被調養(yǎng)好了,何至于拖拖拉拉這么多年?世事都逃不過因果,誰又能想到,而今能決定裴老夫人生死的,又是他們楚家人呢? 可她沒有父親的仁義,她做不到以德報怨,想當年裴家明知楚家將會大難臨頭,卻冷眼旁觀,見死不救?,F(xiàn)如今輪到裴家人出事,她又為何要管? 當年裴老夫人心疾突犯,人都沒氣了,是她千辛萬苦施救,從鬼門關將人救了回來。可以說,裴老夫人能多活這些年,還是她給的。 今日就算她將這老婦給氣死了,也絕無任何自責不安,更無需為了這些害她滿門的幫兇,去暴露自己的身份。 她不解看向裴老侯爺,道:“太醫(yī)說了,祖母的病癥,需用楚氏的針法,孫媳姓言,又哪里會呢?” 裴澈閉上眼。 一切都是裴家的報應。 裴老夫人這會兒人醒過來了,卻是進氣多出氣少,太醫(yī)說的話她亦能聽到,知道自己快死了,老眼里淌出熱淚,抬起眼皮,見自己小兒子裴澈緩步到她床前,雙膝跪下,重重磕頭。 “兒子不孝,兒子無能…兒子…”裴澈將頭深埋在地,哽咽道:“…兒子救不了您,兒子沒辦法…” 她心中那么多的恨,他如何能求她出手?他根本開不了口,她亦不愿去做。 裴老夫人喘氣兒都覺得心口疼,話更是說不出來,只能望著兒子嘩嘩流淚。 裴老侯爺沉著臉進來,坐到床邊,問裴老夫人可還有什么心愿未了,裴老夫人忽然奮力睜開眼,緊攥住裴老侯爺?shù)氖?,嗬哧嗬哧地說話。 裴老侯爺湊近,聽她斷斷續(xù)續(xù)道:“…言氏…休,不準她…給我…戴孝…” …… 晌午時分,外頭烏云密布,悶雷轟隆隆作響,裴凌被吵醒,蹙眉睜眼,緩緩起身。 頭暈沉沉的,入眼望去,是陌生的房間,地上還擺著兩個空酒壇,這才想起他昨夜被王甲與劉剛帶客棧來了。 昨日他對她做了許多過分的事,他有些無顏面對她,心中又堵著一口氣,想她那般狠心傷了他,若見他毫無消息徹夜未歸,有沒有可能會出于擔心派人出來尋他? 這會兒酒醒了,他又覺得自己這想法愚蠢可笑。 那女人都如此狠心絕情了,又怎么可能會關心他? 凈了臉漱了口,腦中的暈勁兒散去不少,王甲推門進來,裴凌掃了他一眼,問:“幾時了?” 嘴再硬,心里多少還是有點期待的。 王甲看破不說破:“午時快過了?!闭f著,用完好的那條手臂將食盒打開,拿出幾碟小菜,勸道:“頭兒,吃了東西就早些回去吧,你看,這天將是要有大雨,再晚給你拍路上了?!?/br> 裴凌哪有心情吃,將巾子一扔,踢開礙事的空酒壇:“那就明日再回?!?/br> 不回也好,回去了,她便又要與他提休妻之事。 王甲頂著張兇神惡煞的八卦臉湊上來,神秘兮兮問:“頭兒,你是不是與夫人鬧別扭了?” 見裴凌臉沉下去,王甲忙吞了口水:”猜的,我猜的!”又撓撓頭道:“那個…你昨兒夜里大不敬,喊了你小叔名諱十九次,咬牙切齒的?!?/br> 裴凌蹙起眉,剛要問就憑這如何猜到,結果就聽王甲又道:“喊夫人名字二百叁十次,還喊什么別走…騙我…哎呦我的娘!” 王甲狠狠挨了一腳,第二腳踹過來時,趕緊跳邊上去了。 打趣歸打趣,見裴凌那副喪模樣,王甲就知猜對了。 能讓這天不怕地不怕的祖宗不敢回去見媳婦,八成是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王甲想了想,忽然瞪起眼珠子,倒吸一口氣:“…頭兒,你該不會是一言不合,動手打夫人了吧?” 裴凌刀子般的眼鋒甩過去,王甲立刻扇了自己一嘴巴:“我錯了,畜生才打女人,頭兒你只是混賬了點,又不是畜生。” 裴凌懶得理王甲,外頭又是一陣悶雷響過,他莫名開始心慌,推窗看了看,明明是晌午,卻黑沉沉的讓人透不過氣。 才分開一夜他便開始想她,根本不敢去想,若與她徹底分開,今后將要如何度日。 一味躲避是懦夫行為,事情總歸要解決,他逼著自己定下心,決定立刻回去見她。才轉過身,劉剛便忽然推開門,氣喘吁吁,神色焦急。 “頭兒…快回去!” 劉剛與王甲昨夜從裴凌的夢話中揣測出小夫妻倆鬧了別扭,以為他傲嬌好面不肯低頭,等著人言姑娘給臺階,偏今日快午時了,言姑娘那邊也沒動靜,于是二人便商量,讓劉剛去裴府悄悄走一趟,給言姑娘送個信兒,求求情,賞個臺階,結果,劉剛卻得知了不得了的事。 “言姑娘將你祖母氣到重病了,你祖父震怒,代你寫了休書,言姑娘被…被休了…” 王甲塞進嘴里的饅頭直接掉出來,劉剛還沒說完,裴凌便已拔腿沖了出去,劉剛在后頭大喊:“誒!人這會兒估計都走了!你別追錯了方向!” 一陣陣悶雷仿佛打在了裴凌腦子里,他狂奔出去,連撞翻兩個怕下雨正要收攤的商販,又將一輛停在成衣鋪門口的馬車奪了,將車夫拽下來,掏出身上所有銀票丟下,割斷連著車廂的繩子,翻身上馬,飛奔而去。 寧朝鮮少有父代子休妻一說,但前朝是有這個先例的,通常是子亡后,寡居的媳婦不守婦德,或極端不孝,才會被公爹代寫休書。 子孫在世,便被族中長輩越俎代庖休妻的實乃少之又少,這要傳出去,絕不會好聽。 不到萬不得已,裴老侯爺也不想效仿前人,這么做的后果極有可能將言家得罪,可言氏竟直接將他發(fā)妻氣死,又將裴家貶低至塵埃,如此大逆之舉,想必圣上與言公知曉后,應也不會多加怪罪,何況圣上本就不愿看到裴家與言家走近。 言氏是個禍害,裴凌又不肯休,是以,裴老侯爺從裴老夫人房中出來后,直接就將言清漓叫到書房,提筆替裴凌給了她這份休書。 言清漓萬萬沒想到自己最后竟會以這種方式回歸自由,不過也好,休妻有叁不,其中之一就是“與夫叁年喪者不能出”,若拖拖拉拉等裴老夫人死了,叁年內子孫是不得休妻的,那她豈不是還要給那老婦守孝叁年? 裴老侯爺許是顧忌了些兩家顏面,休書中只提了她忤逆不孝,并未提她與二叔有私。還稱她的嫁妝會一分不少送回言府,讓她趁裴凌不在,盡快走吧。 自知道裴家忘恩負義見死不救后,裴家她是多一刻也不愿留,向裴老侯爺福身一禮后,便帶著青果只收拾了重要之物,乘著馬車離開了。 風光嫁進來,離開時卻只有主仆二人,一輛馬車,兩只箱子,青果落差巨大,言清漓倒心靜如水,沒太多感觸。 她掀開簾子向外看去,天仿佛被黑云壓在了頭頂上,胸口有些悶,明明自由了,明明重要物品都收拾走了,可卻總覺得還有什么落在了裴家。 這時,前方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定睛看去,那棗色馬兒額間一縷白毛,馬背上的男子銀衣若雪,面覆冷寒,剛好與她對視上了。 她微微一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