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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可青坐在臨窗座,小田弟弟挨著他坐,我挨著小田弟弟坐,這么一來,我算是坐到了后排正中間的位置,前面沒有扶手可以擋住我。 車子發(fā)動,我連忙用手撐住前座的靠背椅,穩(wěn)定自己,以防行車途中由于剎車什么的原因摔出去。 眼看車子緩緩駛離我住了一個暑假的部隊大院,前面幾個座位突然站起人,往后排走。 我瞧得很清楚,是趙菁云和趙喬云倆姐妹。 起來!趙菁云盛氣凌人的聲音,不僅令正在嘰呱的程可青和田繼戎停住嘴,也使得車廂內(nèi)的其他孩子們也把目光投了過來。 我可不怕她,我屁股往座位里靠,一副坐定不動的樣子,迎上她的目光,我旁邊有位置,你可以坐我旁邊。 你給我挪一邊去,我要坐。趙菁云仿佛沒聽見我話說似的,她又對田繼戎說:繼戎,你給喬云讓個位置,她有話對程可青說。 姐,跟在她后面的趙喬云畏怯地拉了一下趙菁云的手。 田繼戎眼睛圓瞪,鼓得像對小銅鈴,讓位置干嘛,坐得好好的。你坐回原地去吧。 趙菁云板著臉,扭過頭,扯開嗓子喊,田莉,你弟又不聽話了,我叫他讓個位置給喬云,他不讓呢。 話音一落,坐在右手邊副駕駛座位的田莉探出一個頭,對田繼戎說:弟弟,聽話,讓個座位吧,給喬云坐的。 趙菁云叫人讓座的態(tài)度很不好,又拿田莉壓他,田繼戎屁股在座位上扭兩下,雙手抱在胸前,我估計他的牛脾氣上來了,反正,他做出一副不肯挪窩的樣子,說:說說說,有什么好說的,菁云姐,你坐得好好的,干嘛湊我們這邊啊? 頓時,氣氛僵了。 菁云姐,到底什么事啊,非要田繼戎和楠楠坐到另一邊去。一道清潤的童音,似徐徐吹動的春風(fēng),插入了氣氛僵持的趙菁云和田繼戎之間,我轉(zhuǎn)眼一看,不正是程可青說話么。 見是程可青說話,趙菁云的臉色立刻緩了下來,她拉出躲在背后的meimei趙喬云,說:本來要去看你的,方奶奶不讓我們上門呢。這個,云云是想謝謝你那天救了她的。 趙喬云怯怯地望著程可青,我注意到她的眼睛可真漂亮,汪汪地像一潭碧水,可青哥哥,你好點了嗎? 程可青張張嘴,還沒說話,又被嘴快的田繼戎搶先,他一臉兇相,好不好,你沒看見嗎?要不是那天你一驚一乍地亂動,程可青能被你扯下去,給你墊著?還讓我挪座位,得了嗨,你乖乖坐原來位置上去吧。 姐,趙喬云眼淚唰地下來,珍珠掉線似地直落胸前。 趙菁云火了,一面哄著meimei別哭,一面尖利地說:我meimei又不是故意的,她這不是來和可青道歉的嘛,你兇她做什么?!田莉,管管你弟弟。 被趙菁云叫到的田莉,不得已從座位那邊走過來拉拔田繼戎,哄他,繼戎,一個座位嘛,你讓一讓,等會放學(xué)我買胖棉花糖給你吃啊。 哄著哄著,我坐邊上聽得一清二楚,田莉湊在田繼戎耳邊小小聲說:你要是不給讓,她媽又找上咱們爸爸,你想挨打呀?別忘了,她爸爸管著咱們爸爸呢。 程可青也說:田繼戎,你讓位置給喬云吧。 又是拉又是勸的,田繼戎被拉走了,我旁邊坐上了趙菁云的meimei趙喬云。 我以為這下世界終于安靜了,誰知道,人家不放過我的耳朵,從她落座開始,我耳朵邊抽泣的哭聲就沒有停過。 我佩服死了,要我哭可以,要我那么長時間發(fā)哭音,我可做不到,再加上我旁邊坐著的趙菁云,她老是拿一種仇視階級敵人的目光掃描我,我我神經(jīng)受不了 掏掏耳朵,整整衣服,我打算換個地方坐 還沒起身呢,衣服角被人揪住了,我詫異地側(cè)頭,她想做什么? 可是 我來不及發(fā)問了 她忽而對我笑,我還迷惑著呢,下一刻,一股突然而至的力道推了我一把。 行進中的車子,我的前面沒有任何東西,立刻,我被車子慣性帶著狠狠前摔 其后,很光榮地,新學(xué)開學(xué)第一天,以我進校醫(yī)室作為開端。 臉頰一側(cè)高高腫起,我垂頭含胸,干恨自己為什么不長得矮點,無視程可青遞過來的憂心目光,我假裝什么都沒看見,獨自縮到一個角落里等待班主任路老師分配座位。 唉,9歲的人為什么要比6歲的人高那么多呢,煩人,我不要在一群六歲小孩當中站得鶴立雞群,你們不要看我,不要看我的臉頰,不要好奇打量我。 討厭、討厭、討厭,太討厭啦 車上那一摔,沒去歡迎新生開學(xué)典禮的cao場,倒先進了醫(yī)務(wù)室,我心里不是不氣惱,偏偏趙菁云也裝作被我牽連的受傷模樣,說是撞到胸口了,這個暗虧吃得我憋氣死了。 哼,得意去吧,我總有一天討回來,趙菁云,你等著瞧! 出校醫(yī)室以后,我被一年級(3)班的班主任路老師領(lǐng)到辦公室,她說我是她班級的學(xué)生,先問了幾句我的傷勢,然后,又說會多方照顧我們的,要我們好好學(xué)習(xí),不要對不起先輩的爺爺奶奶們,等等之類的話。 我開始聽得似懂非懂,后面見路老師柔和得可以滴水的臉,和什么我們還有先輩爺爺奶奶的話,我恍然明白了。 今天臨出門前,首長爺爺反復(fù)叮囑交代我和程可青,不許拿自己家說事,首長爺爺在說這話的時候神態(tài)很嚴肅,把我和程可青嚇得只剩下點頭的份兒。 我相信部隊大院里的其他孩子們,也被家長叮囑過類似的話,所以,路老師這樣對我說話,我明白過后,即刻渾身不自在,那股子說不上來的別扭勁就別提了。 當下,我嗯嗯地胡亂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路老師就帶我去了1年級(3)班的教室。 因為是新學(xué)開學(xué)第一天,剛來上學(xué),同學(xué)們那新鮮勁,吵吵嚷嚷地,比菜市更熱鬧,你一堆我一堆地聊著。 不曉得是不是之前路老師對我說的照顧的話,在我心里起了什么作用,我發(fā)覺部隊大院孩子們隱隱和班里其他孩子們有著不同,要是較真說具體有哪些不同,我說不上,反正么,部隊大院孩子們好像是以程可青為首似的聚一塊坐,并且和班里其他同學(xué)有著一些看不清、琢磨不明的界限。 臉上的腫痛實實在在提醒我,我和程可青這些部隊大院的孩子們是不一樣的,路老師那種柔和得滴水的臉龐也不是屬于我的。 無視某個方向某個人投來的擔憂視線,我偏偏揀一個小角落坐下,把臉側(cè)到一邊去,我不要別人把目光投注在我的身上,更不要別人的目光落在我的腫痛臉頰上。 我要把自己縮起來,最好是縮成一團,誰也不要看我 路老師在講臺上拍拍手,那聲音里很有些震懾的權(quán)威性,霎時,全班都靜下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