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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過侍女捧著的酸梅湯,云櫻拿勺飲了口,才發(fā)覺絲羅有些黯淡的神色。有些稀奇的開口問道“怎么了,莫不是搶不過那群小丫頭,叫人欺負了去。”少夫人說話向來溫軟卻不似南方人的吳噥軟語,聽著嬌氣。“沒有…”絲羅搖搖頭,坐在她身邊,沉默著不想說話?!澳鞘窃趺戳耍俊泵鎸λ淖穯?,絲羅嘆氣“沒什么,只是覺得…”自己挺沒用的,若是換個靈巧懂事的丫頭,少夫人應(yīng)該會少些寂寞吧。 “少夫人,當初你為什么挑了我?。俊碑敵踹M府的那群丫頭里,她不是最伶俐的,容貌也算不得多秀氣,做事更是莽撞,沒少挨管事罰。就是這樣的自己卻被最沒脾氣的大小姐挑做貼身侍女,暗地里沒少被人嫉恨過。 為什么?云櫻微怔,那時只是太…太想找一個和自己不一樣的人了,不那么樣的呆板和規(guī)矩,找一個不需要隨時都提醒她要苛受禮儀的侍女罷了。 “少夫人…”絲羅見她又恍惚得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中頓時有了種nongnong的挫敗感,她果然是個不稱職的丫頭啊。云櫻回過神,就看見某個小丫頭已經(jīng)委屈的快要掉下淚來,便柔聲道“自然是因為絲羅已經(jīng)很好了啊?!闭娴囊呀?jīng)很好了,她喜歡那個小丫頭嘰嘰喳喳的說些家長里短,她縱容著她,宛如縱容著那個從不曾任性的自己。 不該是這樣的啊,明明一切都雨過天晴了,少爺少夫人都和好如初了不是嗎?少爺俊朗的眉眼間是掩不住的意氣風(fēng)發(fā),可為什么在少夫人日漸沉靜的笑容下她覺察不出絲毫喜悅? 云櫻素手把玩著沁涼的棋子,低頭不語,她不是看不懂絲羅寫在臉上的疑惑,她只是不知道該樣開口去說,說她心中那份難以啟齒的隱憂。索性便低頭去解數(shù)日前張旭堯留下的殘局,恍惚間似是又看見那雙笑謔的眼,如玉的臉,執(zhí)棋的手,骨節(jié)分明,陽光晴好,翠竹斑駁,他俯首一笑,暖了時光。 “為了平衡朝中勢力,沈竹被啟用,不過是遲早的事?!彼缡钦f,如同平淡的陳述著一個既成的事實而不是猜測。她指尖微頓,一恍神的功夫黑子已占據(jù)了半壁江山,黛眉微蹙,不禁撫額神傷。竹葉沙沙響在耳邊,不覺時間恍逝,正頭疼著下一子該放在哪里的云櫻一抬頭正瞥見那人飲茶小憩,好不自在,一雙黑眸里分明裹著戲謔的笑意,心里邊惱了去。順手丟了棋子擾亂了棋局“你故意的”故意挑這時開口亂她的心神。他只是笑,微挑的眉,刀裁的鬢,說不出的好看。 幾日后,沈竹果然意氣風(fēng)發(fā)的拿了朝廷的調(diào)令回來了,她自是替他高興的。只是沈竹…心里涌起淡淡的苦澀,許是因了上次的事,沈竹并不許她過問公事,連提都不許提,他寧肯通宵達旦的研讀那些他并不熟悉的公文也不肯讓她多問一句。身為妻子,她清楚自己扮得愚笨些或許更能討他歡心,可她一直都希望他能允許,允許她踏足他的世界,分擔(dān)著他的所有。 她沒有私心嗎?怎么可能!那人將一切看得如斯透徹,一開口便直取咽喉“你在不安些什么?”張旭堯,那是個極聰明的人,只一眼便看透了她所有的不安。 是的,更自私的說,她是希望能被沈竹所依賴的。衣食住行,她聰明的選擇無聲無息的將自己變?yōu)樗牧?xí)慣,滲透在他的每個呼吸間,以退為進,她確如沈竹所說玩弄著心機和手段。 她沒有不安些什么,只要還被需要就不會被輕易舍棄,就不會只能遠遠看著他的背影而無能為力。可如今,他卻再清楚不過的告訴她,他不會依賴她…沈竹說,你只要做好你的沈夫人,其余的無需擔(dān)心。她便信,不去追問探詢,因為太清楚,他們之間已經(jīng)不起一絲質(zhì)疑。有時夜半驚醒,汗?jié)駟我?,聽得更漏聲聲,心中越發(fā)空茫,愛是什么?她曾以為愛似指間沙,握得越緊滑得越快,如今卻越發(fā)看不透了。幸福,如果如今的日子對她而言已是一種幸福的話,為何卻覺得如履薄冰。 “你又在胡思亂想了?!睅Я诵┏庳?zé)的聲音響在耳邊,云櫻呆呆的還不及回頭,纖腰便落入他的掌中,身后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氣息,炙熱而輕狂。絲羅已不知在什么時候退了下去,沈竹埋首于她的脖頸,懶得說話,她的體溫總是偏低,夏天抱起來剛好。云櫻回過頭,見他眼窩泛著青,有些心疼的撫上,沈竹就勢蹭了蹭將她抱得越發(fā)緊。 “累了”她軟著聲音問道?!岸鳌彼麗灺暫吡撕?,飛揚的眉輕皺,她便消了聲,偎在他懷里,貪戀著瞬間的溫情。許久,他才又道“上面派我出京辦差。”云櫻有些詫異,又很快反應(yīng)過來,細聲細氣的問了句“什么時候?”“后日。”“恩,那…多久?”“少則半月,多也不過一月。”他抬起頭,一雙黑亮的眼眸鎖住她的容顏“你在家好好的。”“恩”云櫻點點頭,認真應(yīng)了。沈竹便又合上眸子將她抱緊了幾分“別cao些無謂的心?!?/br> 云櫻心頭一震,身子便僵了去,明了他的意思。沈竹卻不允她逃離,聲音極是冷硬“云櫻,我不想被人看作是無能的要靠老婆吃軟飯。”“我知道,我知道…”他是翱翔九天的雄鷹,她怎么能奢望可以用柔情的網(wǎng)束縛鷹的翅膀,她的愛于他而言也許沉重的如同負累。 明媚的陽光里他們彼此相擁仿佛能這樣直到地老天荒,這樣溫暖的記憶在那些爛醉的日子里,在伸出手卻再也擁不住她的日子里成為唯一支撐著沈竹的勇氣,告訴他她曾那樣深愛自己,他的執(zhí)念不是沒有意義??勺詈鬆砍龅膮s是絲絲縷縷刻骨銘心的痛楚,他以為決不后悔的決定最后卻痛徹心扉難以自抑,他以為她會永遠不離不棄,到最后才知,原來一切也不過是他以為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