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看她為別人洗手做羹湯，你能看她和別人舉案齊眉，白頭攜老？你能看她和別人子孫滿堂？”

    他能嗎？能…讓那些屬于自己的全部成了別人的。葛云櫻…她會再成為誰的妻…她會再記熟誰所有的習(xí)慣和喜好？他…他…連想都不敢想…一點都不敢！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立刻！”

    入冬后，天一日比一日冷了，院里的梧桐落得只剩枝椏，云櫻在窗臺上撒下一層谷粒，時不時有些鳥雀飛來為這清冷的小院帶來幾分熱鬧。菊花早已枯了，張旭堯卻移了幾柱梅來，前些日子打了苞，日子又多些期待了。

    只是云櫻沒想到的是今冬的雪來的好早，她是讓窗欞邊漏進的風(fēng)驚醒的，窗上糊了明紙，遠(yuǎn)遠(yuǎn)的就看見紛飛的細(xì)雪，晨光也大亮，絲羅還睡得正熟。

    云櫻驚喜的裹了雪裘下了床，打開門，暗香襲人。一場濕潤的薄雪吹散了入冬來的干燥，墻角的梅花也開了，紅梅艷艷，梅心一點白雪瑩瑩，她忍不住吐舌嘗了嘗，幾枚梅花落在衣上。

    萬賴俱寂間叩門聲突兀的響起，像詩句里的意境。她打開門，如同推開一個夢境一樣，那身披鐵甲的少年立在門外，一身雪花，驕傲的眉眼多了柔和的弧度，她聽見他輕聲的，像怕嚇到她一樣說“云櫻，我回來了?！?/br>
    那一天，正是小寒。

    彈指又是匆匆數(shù)日過去，這日雙鯉得了差事早早的候在宮門前，宮門一開隔了老遠(yuǎn)就迫不及待的喊道“玉姑姑，玉姑姑這里??！”來的是個約摸三十七八的婦人，也是公子請的貴客。

    “玉姑姑坐！”張家前廳里，張旭堯長身玉立“今日請姑姑來是有事相托?！?/br>
    “張公子不必客氣，有事盡管直說?！?/br>
    “我一摯友，容顏為利器所傷，疤在左眼角，約摸銅錢空大小，不知姑姑可有法子補救。”他尋了許多良藥才使寸長的傷痕愈合，可左眼角處終究傷得太深。

    那婦人想了想道“有，刺青之法?！?/br>
    “好！”他沉吟片刻便答道“姑姑稍待，我這就帶她來。”

    張旭堯趕到她門前時，云櫻當(dāng)真是嚇了一跳，她從來沒想過有一日謙謙君子的張公子會失了風(fēng)度，滿頭大汗的出現(xiàn)在她眼前“你…你…出什么事了？”“跟我走！”豪不理會她眼里的疑惑，張旭堯難得輕狂的一把拉過她的手，笑得張揚“去哪??？”

    長街攘攘，他執(zhí)了她手飛奔在街頭，任青絲散亂衣袂飛揚…

    “張旭堯，你要帶我去哪?。俊彼龥]了耐性的追問，自中秋一別便有太多的事在她意料之外，他太溫暖，暖得讓她害怕一靠近便上了癮。

    “刺青？！”張家中云櫻知曉原委后撫著臉上的疤神情很是復(fù)雜。“別怕…”一抬頭就對上他寬慰的目光“不會太疼的?！痹茩严肓嗽S久方開口“好?！?/br>
    日影下移，云翳初起時，玉姑姑終于推開內(nèi)室的門。張旭堯起身入內(nèi)，借著夕陽暗金的微光可以看到，銅鏡里的女子左眼角一枚粉色櫻花將綻未綻，為原本素凈到極致的容顏平添一抹妖嬈，美得讓人心驚。

    這還是她嗎？獨坐小院中，云櫻怔怔的撫上自己的眼角，眉眼間難得的露出幾分不知所措來。腕間的白玉鐲子滑入袖中露出削瘦的腕骨，銅鏡里的匆忙一瞥讓她窺見了那個一直想要逃避的自己，讓她不得不反問自己。葛云櫻，你真的有自己想像的那么絕決嗎？若是真的為何夜夜驚醒不敢看鏡中朱顏，你的余生真的打算青燈古卷長伴寒夜嗎？縱有驚世才奈何女兒身，她終歸還是要倚仗他人。她總以為能看清自己的路為何如今卻舉步維艱。

    “在想什么？”云櫻陡然一驚，瞪大眼睛回過頭，令她糾結(jié)至此的人正坐在她身側(cè)，笑的溫暖。云櫻緩過神來并未答話，提壺倒茶動作行云流水，眼里卻微帶責(zé)備的看了站在不遠(yuǎn)處的絲羅一眼。

    不細(xì)想還真沒覺察到近來他來的是越發(fā)頻繁了，雖說只是略坐一會兒，每每也苛守禮節(jié)，但真的是很可怕的人呢輕易的就卸掉了別人所有的防備。她漸漸的也開始覺得不安了，沈竹指責(zé)的話真的是毫無根據(jù)嗎？她其實…她其實很早就開始依賴他了吧。碧色的茶湯緩緩注入白瓷杯中，蕩起一圈圈漣漪，一圈圈的像是蕩在她的心上。

    云櫻凝神低眸，手卻是不自覺的顫了顫“怎么來了也不說一聲？”

    “見你想得入神我也不敢驚擾啊！”張旭堯微勾嘴角戲謔道“不過要不是清楚你的脾氣秉性，看你剛才板起臉的樣子我還真以為你是在想此時的沈竹該怎么后悔呢?！?/br>
    “呵”饒是她心里郁結(jié)萬分，此刻也忍不住笑出聲來“這話說得可差了，我主動讓出沈夫人的位子，只怕想嫁的女子都能繞護城河一圈了，多得是年輕貌美的，怎么看也是他占了便宜我吃了虧啊?！?/br>
    “是啊，你也只會在他身上吃這么大的虧了?！睆埿駡蜉p語似嘆息，意味深長的讓她心驚，方抬起頭就被那雙墨一般的眼眸牢牢的攥住了視線，平日再溫潤不過的雙眸里此刻卻充滿了令她不敢直視的情緒。在這寒氣襲人的秋日里云櫻竟隱隱覺得臉上發(fā)燙，慌得立即滑開了目光。

    還是不肯面對嗎？張旭堯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耐性還有待磨練，還不能挑開吧，否則以她的性子必然會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避他如蛇蝎了。罷了…他未再強逼，溫潤的笑容又掛回臉上，口氣卻相當(dāng)?shù)膱砸愣鴽Q然“可你我都知道，沈竹一定會后悔的，只是時間長短的關(guān)系罷了?！彼麄兌继私饽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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