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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慶堂見狀便笑了,歸根結底,他們兩個人都是寵孩子的人,所幸他們的囡囡是個難得的好孩子,并沒被寵壞。他來到言覃旁邊,摸著孩子的腦袋應承著,好,好,爸爸明天陪你堆雪人! 晚間言覃睡了后,譚央就去柜子里找女兒第二天出去玩要穿的厚衣服。找到后又想起她催了好幾次畢慶堂加衣服,他也不聽,還吹噓自己耐凍。譚央就把他放衣服的藤箱拉出來,里面的衣服遠沒有為她和女兒拿的那樣齊全,草草收拾了大衣和幾件西裝、襯衫,除此之外,箱子下面謹慎的放著一件疊好的栗色毛衫,毛衫總穿,已經很舊了,領口的毛都已經給磨掉了。 譚央心里堵得難受,只得長長的嘆了口氣,拎出毛衫抖開了要拿給他,可袖子抖開的時候,也甩出了一小團系成疙瘩的線團。毛衣的袖子都被磨脫了線,他還在穿,只剩大半個袖子,也把線頭結在一起穿在身上。 譚央把毛衫一直拿在手上,很久后畢慶堂洗完澡出來,她才強自鎮(zhèn)定的問,你就帶了這一件毛衫?畢慶堂看著譚央手里的毛衫,有些尷尬,連忙調侃道,誰說的,我還有半件呢!說著,他從衣柜上面的箱子里拿出那件織了一半的銀灰色毛衫,笑著炫耀道,你看,囡囡還說等她長大了要給我織完呢,我等! 譚央也沒吭聲,背過臉去,好半晌才回過頭,抽出毛衣上的衣針,在臺燈下織補起了那件舊毛衫。因為斷線太多,衣服很難補上,譚央的心意也跟著煩亂起來。夜深了些,畢慶堂過來拿回毛衫,為她關了燈,堅定的說,不用補,還能穿! 大雪的夜特別冷,這寒涼細針一般,從骨縫里鉆進去,因這冷,譚央就更不能安心入睡了。凌晨時,在畢慶堂沉穩(wěn)的呼吸聲中,她拿著那織了一半的毛衫進了盥洗間。 坐在馬桶的蓋子上,譚央在冰涼的盥洗間里織了整整一宿毛衣,衣服織完時,已經是東方破曉了。她本就有秋冬時肩痛的宿疾,這一夜下來更是疼得手都抬不起來。把織好的毛衫放到畢慶堂的枕邊后,她才躺回床上,放心的闔眼睡去。 再醒來時,便是上午了。譚央從窗戶看見女兒在下面的雪地里玩,也笑著穿上衣服下去了。 這段時間言覃和副領事的兒子馬修玩得很好,這一會兒兩個孩子蹲在一起滾雪球,倒是畢慶堂,只站在一邊干看著。見譚央出來了,他緊皺著眉,劈頭蓋臉的責怪她,織毛衣織了一宿!做醫(yī)生的,尤其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譚央看他身上的銀灰色毛衫正合體,略笑了笑,并沒說話。 畢慶堂望著譚央,眼里說不盡的動容心疼,固執(zhí)的伸手過來緊攥譚央的手,在她耳邊輕聲問,肩膀又疼了吧?譚央笑著搖頭道,沒。 他們一起看著在雪里玩得出了汗,嘻哈笑鬧的兩個孩子,臉上都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我看囡囡尤其和外國孩子玩得來,你說她以后,不會給咱們找個洋人姑爺吧?譚央笑著問。 她敢?打斷她的腿!畢慶堂板著臉,一本正經的說。 你可千萬別說這樣的話,你不曉得???小說電影里說打斷了腿都不能嫁的,大抵都嫁得成。譚央苦笑著揶揄他。 說罷兩個人全都笑開了,笑了片刻,卻又都不約而同的收住了笑。 十多年前,有個老人對他們說,你若是再和他見面,我就打斷你的腿!可后來,他們還是結了婚,那老人,也死了。 譚央面容哀戚的抽出了自己的手,畢慶堂苦笑著,將他那空蕩蕩的手,放回了大衣兜里 ☆、91.(89)貪歡 作為遠東第一大都市的上海,因其繁華而聞名遐邇。戰(zhàn)火給這座城市帶來的損害尚未傷及根本,淪陷后也沒遭受到進一步毀壞。畢竟,侵略者在占有中華土地,凌虐中國百姓的同時,也想擁有這里的富庶。再有,市井人家總是要穿衣吃飯過日子的,所以淪陷一個月以后,街面上漸漸有了人來人往,陷于亡國陰霾中的人們壓抑又凄楚的開始了往日的生活,為一口吃的而勞苦奔波。 然而外界的情況,偷安于租界一隅的這一家人似乎并不知曉,至少譚央是被一直蒙在鼓里的。直到這一天,方雅坐的車停到了租界副領事家的門口。 畢慶堂下樓接了她上來,路上還特意叮囑她,不要亂說話,和小妹敘敘舊就行,別談時局!方雅心不在焉的應著,還打量著眼前的房子問他,喲,慶堂你好神通,怎么就住進人家美國領事的家里了?哼,花錢嘛,這世上還是有些事情是舍得花錢,就能辦得到的,畢慶堂不屑的說。方雅很訝異的回頭望了他一眼,沒接話。畢慶堂問,怎么了?你以前總是說,這世上還有什么花錢辦不到的事嗎?我就是奇怪,你這話,怎么就變了呢? 畢慶堂拍了拍樓梯上的扶手,金子再多,買不來想要的舒心的日子,也是破銅爛鐵一堆?,F(xiàn)在在這里住一天,就是一家繅絲廠一個月的毛利,可我覺得這錢花得值,甚至有時候腦子一熱,我還想,要是能這樣過一輩子,傾家蕩產又何妨?方雅聽了他的話極為動容,愣了半天,才無可奈何的勸,可是,慶堂,上海的仗打完了,你們不可能一直住在這里的,就是你想,央央也不會愿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