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br>
    懷蓁于是放心了。

    一會兒知道該怎么給老晏回話了。

    搖搖晃晃的高爾夫球車上，一行人往另一片場地去。老晏與懷興煒一趟車，懷禮懷蓁在后。

    懷禮望著前面，問了懷蓁一句：“他這次來干什么?！?/br>
    “喔，”懷蓁道，“你爸想把他的牙醫(yī)診所并入u。效益不好很久了，這次估計是為這個來。”

    懷禮沒情緒地笑笑，“我猜也是?！?/br>
    懷蓁苦笑：“你猜也是？”

    懷禮側(cè)眸，淡淡道：“總不可能是為了我？”

    也是。

    這訂婚大半年了，懷興煒也就只打過個電話。如今借著壽宴來了，還真有點突兀。

    “你也別總記恨你爸了，現(xiàn)在你的生活不挺好么？語柔就是驕縱了點，是個真正喜歡你的孩子?！睉演栌謬@息，“懷郁最近是不是又談了個新女朋友——酒吧認(rèn)識的？真是不三不四?！?/br>
    懷禮只是笑，“我在上海，這邊的事不太清楚?！?/br>
    “你倒是推的一清二楚，有空也跟他說說，勸他學(xué)學(xué)你，盡早安定下來，別成天想著怎么玩兒了，”懷蓁囑托道，“還有啊，跟你爸多說說話，怎么也是生了你的——別仇人似的。”

    .

    傍晚送老晏回療養(yǎng)中心，做過常規(guī)檢查。報告明天才能出，懷禮開車送懷蓁到家，又送懷興煒去酒店。

    不出意料沉默半路，快到地方懷興煒才同他攀談：“婚禮打算在哪里辦？北京還是上海？你在北京有房子的吧?！?/br>
    懷禮直視前方，答：“沒決定。”

    “就剩兩個月了，怎么還沒決定，”懷興煒晚上喝了點酒，這會兒有點醉了，“你結(jié)婚估計我和你阿姨去不了?！?/br>
    懷禮瞥一眼后視鏡，沒說話。

    到底也并不在意他會不會來。

    夜風(fēng)習(xí)習(xí)，車窗降下，他手臂搭著車門兒點了支煙，單手掌舵，輕松打了半圈方向上了高架。

    懷興煒瞧他，“ 你什么時候?qū)W的抽煙？”

    “初中。”懷禮吐煙氣。

    “初中？”懷興煒搖頭苦笑，有點沒想到，卻又覺得沒什么大不了，“像懷野。”

    “怎么不能是懷野像我？”懷禮有些好笑。

    “——他要是像你就好了，懂事聽話，從小一點不叛逆，不讓人cao心?！?/br>
    說到底，好似也不怎么關(guān)心他這個大兒子的成長軌跡。

    他明明也很叛逆。初中就開始抽煙了。

    “怎么樣，”懷禮問，“老晏同意了？”

    “你快跟語柔結(jié)婚了，他有什么不同意的？”懷興煒知道懷禮指的是牙科診所的事兒，沒想隱瞞，反而得意，“u最出名的是心外，牙科其實很一般吧？我也聽說了，最近你們在招標(biāo)——我可以派醫(yī)生過去，設(shè)備和環(huán)境你們來提供?！?/br>
    懷禮“哦”了聲，反應(yīng)平平，“那意思是要不是因為我，可能不會同意？”

    懷興煒笑笑：“老晏疼你，你又和語柔門當(dāng)戶對，你姑姑現(xiàn)在還是副理事，這也是為了大家好?！?/br>
    車到酒店前，緩緩?fù)Ｏ隆?/br>
    懷興煒下了車。父子間一路都沒什么多余的話，此時語氣依然生硬地作別：“要回家了吧？”

    懷禮手臂搭著車門，指尖一點猩紅，卻是笑意淡淡地。

    “不回?！?/br>
    懷興煒一頭霧水：“這么晚了？那語柔一個人在家——”

    “走了?！?/br>
    懷禮輕輕揚(yáng)著唇角，踩了腳油門，離開了。

    .

    徐宙也盯著那臺精細(xì)運(yùn)作的紋身機(jī)，躺在紋身床上的人皮膚都沿著紋路泛出充血的緋紅。

    宋歡剪掉了從前一頭臟辮兒，清秀許多，差點兒認(rèn)不出了。

    宋歡不耐煩：“我他媽跟你說了在外頭等我，你非得站這兒，一會兒紋人家半個屁股你也要在這兒盯著看？”

    徐宙也嘖了聲，起身，“好不容易找到你，還以為你不在北京了呢，給你打電話也不接。”

    宋歡在客人面前到底不好發(fā)脾氣，心里想著糟心的事兒手下就不留神了，客人一嚎，他又是安撫又是點頭哈腰地道起了歉。

    徐宙也于是出去，拿來他們店里的紋身圖冊翻看一二，玩兒了兩把手游。

    店內(nèi)一個二十五六的年輕姑娘過來給他倒了杯溫?zé)岬拇篼湶?，宋歡這才慢悠悠地出來。

    “——紋完了？”

    “完個屁，讓人幫我了，”那半個屁股難紋，外面還有人等他，宋歡心煩極了，找地兒坐下，“找我什么事?！?/br>
    “你頭發(fā)呢？”徐宙也懶洋洋地靠在沙發(fā)，黑色皮夾克隨意掛在身上，顯得比以前更清瘦。

    他饒有興致地打量宋歡現(xiàn)在這與從前的臟辮兒截然兩種風(fēng)格的發(fā)型，開起玩笑，“剪了？”

    “——你不也剪了嗎？都30的人了，成熟點行不行，”宋歡白他一眼，兩人一呼一應(yīng)地吞起了云霧，“之前說什么都要把你那店賣了陪南煙離開北京，怎么，現(xiàn)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又回來投奔我了？”

    “我中途回來過，”徐宙也抿了下唇，欲言又止，“沒好意思來找你?！?/br>
    沒了從前長劉海兒的遮擋，一雙眉眼清雋秀氣，長得又標(biāo)致，店內(nèi)進(jìn)進(jìn)出出的姑娘都對他側(cè)目頻頻。

    原來在quiz，一群的女大學(xué)生也總巴著他來店里消費(fèi)。

    店沒開多久，那段時間卻是真的快樂。

    “你外婆呢？”宋歡聽說了他上次回來是外婆病了。之前都一直和南煙在南方各地徘徊。

    徐宙也答：“回老家了。”

    “身體好點沒?！?/br>
    “好多了，她也受夠北京了?！?/br>
    兩人相顧無言地坐了會兒。

    宋歡嘆了口氣，半晌才又開口道：“那你是今天來這兒跟我敘舊來了？”

    知道他有脾氣，徐宙也頓了頓，“就是想問問你，什么時候安排個時間，和我回quiz一趟，我想重新把店買回來?！?/br>
    當(dāng)初他走得匆忙，quiz后續(xù)轉(zhuǎn)手的事兒幾乎都是宋歡幫忙的，接手的人是宋歡朋友的朋友，折價到幾乎一半轉(zhuǎn)出，穩(wěn)賠不賺，幾個月來的心血付之一炬。

    “你當(dāng)我什么啊徐宙也，”宋歡罵道，“你他媽為了個女的甩手走了，店不要了，錢也賠了，怎么現(xiàn)在覺得是兄弟最好了，是吧？覺得賣了不應(yīng)該了，對吧？我當(dāng)初勸沒勸過你？”

    店內(nèi)其他人都紛紛投來了視線。

    “——每次為了女人你都跑得最快，跟人家冷泠合伙要弄美術(shù)館的時候也是，quiz都是我在幫你管——后面你又陪著南煙跑了，我一分錢不要幫你把店賣掉，我他媽結(jié)婚了給你打電話你空號，到處聯(lián)系不到你，你現(xiàn)在來找我做什么？??？”

    宋歡越罵越氣，煙屁股一掐扔到徐宙也面前的水杯里，扭頭就進(jìn)去了，喊：“vicky！別他媽搶我活兒，屁股我紋！以后別他媽誰找我都讓我見！”

    外面下著雨。

    店內(nèi)那個年輕女孩兒過來收拾了那杯飄著煙蒂的大麥茶，“我再給你拿一杯吧——嗨，宋歡就那脾氣，你不是不知道，店里事兒也多，他一心煩就這樣了，我再給你換一杯吧，天挺冷的?！?/br>
    徐宙也視線晃了晃，才認(rèn)出這個姑娘是宋歡之前交往的女朋友。

    他們結(jié)婚了？

    真是離開北京太久了。

    “不用了，謝謝你，”徐宙也起身，撓了下后腦勺，“麻煩代我跟他說聲對不起吧，真是不好意思。有空我再來?！?/br>
    他想說聲新婚快樂。

    卻如鯁在喉。

    .

    舊文化宮修的像個客家土樓，環(huán)繞成多邊形，周圍林立起高樓、喧鬧的菜市，四通八達(dá)的街道一連接，分不清到底什么形狀。

    下雨了。

    徐宙也在外面等了許久沒見南煙，手機(jī)也沒動靜，他將摩托車停在外邊兒，樓上樓下找了一遭。

    畫室也空蕩蕩的。

    去哪兒了？

    徐宙也從樓上下來。

    打了電話過去，再準(zhǔn)備去值班室詢問，這時大門外忽然飄來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噼里啪啦踩著水花，伴著歡聲笑語，穿透沉悶的雨幕。

    門前一條花磚路破舊，幾個七八歲的小朋友頭頂舉著畫板，接連跺著腳跑過細(xì)細(xì)坑坑的水洼，一路跑一路笑。

    南煙跟在后面，也舉著畫板，半側(cè)身子都淋濕了，邊叮嚀著小孩兒們：“慢點跑兒——別摔倒了?！?/br>
    不像小孩子們跺著水花兒就過去，大人總是要謹(jǐn)慎一些。

    南煙顧著腳下，一步一謹(jǐn)慎，最后邁過半個步子寬的水坑，突然落到一個柔軟的懷抱里。

    薄荷沐浴露的香氣。

    “哇！是老師的男！朋！友——”

    小孩子們注意到了，指著她前仆后仰地大笑起來。

    她頭發(fā)濕漉漉地粘在臉頰，徐宙也臂彎半環(huán)住她，不禁也笑起來，問她：“你們出去寫生了？”

    南煙“——噓”了一下趕緊去捂他的嘴巴。

    她明眸皓齒，笑得狡黠，示意樓道盡頭文化宮主任辦公室，恐怕讓聽到了。她牽著他，讓孩子們也放低聲音，窸窸窣窣地摸上了樓。

    徐宙也幫她拎過外殼已經(jīng)濕透的畫板，她還順帶檢查了下里面的畫有沒有遭殃，他好笑地問她：“不是在上課嗎？干嘛去了。”

    “老師帶我們?nèi)ギ嬘炅恕币粋€小胖子扯著嗓子喊。

    “對！畫雨！”

    “老師好厲害??！我以為雨是畫不出來的！但是老師就可以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