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岳一唯也在發(fā)訊息過來問我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了，要是我一個人守不住夜的話，他可以過來陪我。我一想現(xiàn)在這邊反正也就我一個人，外婆才剛醒過來，這一覺又得多長，就答應(yīng)了，我現(xiàn)在心里邊有很多疑惑，我必須要講給岳一唯聽聽看。

    岳一唯似乎離這邊不遠(yuǎn)，很快就擰開門進(jìn)來了?，F(xiàn)在坐在墻角上的沙發(fā)，示意岳一唯也坐在我的旁邊。岳一唯很是自覺地過來就摟住我的肩膀往他懷里一帶。

    “累不累？先睡會兒吧？”岳一唯輕輕地在我的耳邊上問道。我疲倦地閉上眼睛，搖搖頭，把外婆對我說的那些奇怪的話也講給岳一唯聽一遍。

    岳一唯沒有多說什么，聽完之后一點(diǎn)反應(yīng)都沒有，輕輕拍著我的肩膀，催促我趕緊先睡一會兒。

    一陣喧囂的嗩吶聲把我吵醒了，我揉揉有點(diǎn)發(fā)脹的腦袋起來，發(fā)現(xiàn)自己現(xiàn)在竟然是在老家的屋子了，而我現(xiàn)在正窩在客廳的沙發(fā)上。

    怎么搞的?。∥肄D(zhuǎn)動著僵疼得要命的脖子，站起身來活動活動筋骨。我想起來昨天晚上是跟岳一唯在一起的啊，我們當(dāng)時(shí)還在外婆的病床邊上呢……

    我還沒有想明白呢，外邊又是一陣鞭炮聲，還有小孩子在邊上蹦蹦跳跳拍掌的聲音。我好奇地湊到窗子邊上往外看，好像是有人結(jié)婚，我看見了幾個穿得鮮亮，身上或者頭上還別了一朵紅花的女人。

    “哎呀，你終于收拾好了？來來來，快點(diǎn)，晚了就趕不上了！”屋里出來一個人，我定睛一看，竟然是外婆！她面色紅潤，一點(diǎn)病態(tài)都沒有，我更加奇怪的是，外婆這個時(shí)候的長頭發(fā)，我記得她好幾年前是長頭發(fā)，后來嫌麻煩就剪短了……

    我腦子飛速運(yùn)轉(zhuǎn)著，掐了自己一把，是疼的，但是也代表不了什么，就算是在夢里，各種感官視覺什么的都是還在的。外婆過來牽起我的手就要往外走，我在腦子里盤算著，她剪短發(fā)也得有四五年了，也就是說，我現(xiàn)在至少是在五年前的一天！在夢里還是真的回到了這一天？！

    我的頭皮發(fā)麻，脊柱上滲出冷汗來，跟著外婆就到了外邊。果然，這個時(shí)候的村子里邊還沒有那么多的樓房，附近幾家甚至還是那種破敗的瓦房子。有很多人都聚在我家的側(cè)邊上，背對著我們。

    “外婆，這邊在干什么?。俊蔽覇柕?。

    “你這姑娘睡傻了？今天是你張jiejie出嫁的日子??！”外婆回頭異樣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又欣慰地自言自語，“雖然聽說那邊那個人年紀(jì)大了點(diǎn)，但是家里條件挺好的，也看得上你張jiejie，希望她嫁過去之后不會再吃苦了，多好一姑娘啊……”外婆說完有搖搖頭，似乎是在笑自己咸吃蘿卜淡cao心。

    我一愣，今天是張jiejie出嫁的日子？我想起之前外婆說過哦張jiejie的事情，在前幾年的時(shí)候，張jiejie剛滿十八歲，就嫁給了有點(diǎn)遠(yuǎn)的一個村里的一個短命男人，張jiejie當(dāng)然是不認(rèn)識這樣的人，不過是那家給了大筆的彩禮錢，張jiejie的父母逼著她嫁過去的。

    剛好是今天嗎？外婆還站在外圍，我擠過去要看看情形，真實(shí)世界里邊，張jiejie出嫁我并不知道也沒在場，那個時(shí)候我已經(jīng)出去念書了，很久沒有回過老家。

    似乎是時(shí)辰到了，張jiejie就被媒人婆和幾個不知道是她家的還是她丈夫家的親戚拉著從屋子里邊出來。張jiejie家就在我家房子的后邊，要下來是要路過我家屋子的側(cè)邊的，我就站在邊上看。張jiejie完全就是被挾持著從屋子里拖出來的，她滿臉淚痕，涂得很白的臉上撲了兩團(tuán)腮紅，大紅的嘴唇子，都被眼淚弄得花成一團(tuán)。張jiejie哭得很委屈，也很隱忍，她任由左右兩三個人架住自己的胳膊把自己帶走，任由眼淚留下，任由鞭炮響，任由村民們圍著看熱鬧……

    張jiejie被一路拖到了下邊的公路上，那里停放了一輛舊舊的裝飾好了的轎車，后邊還跟著一臉面包車。村里的小孩子一路蹦跳著拍掌，嘴里唱著瞎編的歌謠。張jiejie被她mama往車?yán)镆蝗^上戴著的大紅花就掉下來了，砸在被太陽曬得塵土飛揚(yáng)的土路上。

    “走了，不要看了……”我還想湊上去看看新郎官是不是在場，外婆就在后邊把我拖走了，一開始的時(shí)候可是她在家里邊興致勃勃地要來看，現(xiàn)在還沒有看到男主角兒出場，就又要著急忙慌地走，還真是……

    外婆往回走的時(shí)候，臉色就不是很好了，她從來都是個心善的人，看見張jiejie在自己人生大事上這樣的憋屈，心里自然是有些替她窩火的。我了解外婆的脾氣，跟在她的后邊也沒有說話。

    推開門，眼前的擺設(shè)一下子又變了，這不是我們家！我轉(zhuǎn)身去找外婆，進(jìn)門來的卻是個年輕的女人，我仔細(xì)一看，眼前這個女人不就是張jiejie嗎？！

    看來這家人的條件是挺不錯的，她面色好了很多，臉上也圓潤了些，穿的也都是新做的衣服。我剛想上前去給她打聲招呼的，旁邊屋子就進(jìn)來另外一個女人，看起來得有五六十歲了。她上前來一把就把張jiejie捧在手里的碗給打落在地上，里邊盛著的湯藥撒了一地，碗也碎開了。

    “你到底給我兒子熬的什么藥？！我兒子怎么病情越來越嚴(yán)重了！”那個女人指著張jiejie的鼻子大罵著各種各樣的污穢的傷人的詞語。

    開始的時(shí)候，張jiejie還訥訥地解釋說，自己都是照著醫(yī)生給的方子熬的藥，自己那會亂來，但是女人一直在邊上亂叫，像是找茬一樣，張jiejie就束手站在一邊任由這個女人亂叫。最后，這個女人瘋了一般上來給了張jiejie一個耳光。

    里屋里邊有了響動，一個男人費(fèi)勁地在門邊上把著門框，看著著兩個女人，他虛弱地說：“好了好了，別吵了，媽你不要這么對玉蘭……”話才說到半截，他就捂住嘴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們似乎都是看不見我的，我就索性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屋子里邊的人。這個男人果然是患了重病，雖然他身量高，五官長得還算不錯，單是在病疼的折磨下已經(jīng)不成人形來了。我湊近了一點(diǎn)看他，面黃肌瘦了，一只手一只緊緊捂住肋下肝的位置，看來應(yīng)該是長期的肝病造成的惡病質(zhì)。

    女人回頭看看自己兒子形容枯槁的樣子，心疼得皺起眉頭，也不管張jiejie了，自己過去把自己兒子小心翼翼地扶回去。

    張jiejie站在原地，看著他們兩個的背影，過了好久才緩過神來，她蹲下來收拾著地上的狼藉，碗渣子一下子丁破了手指，殷紅的血低落在地上，張jiejie把手指放在嘴里吮吸著，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來。

    張jiejie的這個笑容讓我一下子覺得背脊發(fā)涼，我朝她走過去，但是眼前的張jiejie一下子就像一陣煙霧一樣消散開來了。眼前竟然一下子又是一個低矮破敗的小瓦房，里邊潮濕得很，排泄物和腐臭味混在一起。屋子里邊的東西全都雜亂地?cái)[放著，陰暗，臟亂。

    我實(shí)在是看不下去了，轉(zhuǎn)身就要往外走，就在這個時(shí)候，里屋里邊一陣喊叫聲。誰在罵人？我壓抑住自己內(nèi)心的抵抗，朝里屋走去。真正走進(jìn)來之后發(fā)現(xiàn)里邊遠(yuǎn)遠(yuǎn)要比自己想象當(dāng)中的要臟亂差得多，都沒有下腳的地方。

    雖然知道他們現(xiàn)在是看不見自己的，但是我還是扒在門口，只露出一雙眼睛來看里邊的情形。一個躺在床上的女人正把手邊上能扔的東西全都往站在床前的張jiejie身上扔。張jiejie就逆來順受地站在床邊上，抿著嘴，任由她扔。這個女人應(yīng)該就是張jiejie的mama了，之前就聽說過她身體不好，好像是動不了了。

    “你個賠錢貨，災(zāi)星！你回來干嘛！老娘都要被你克死了！怎么不去死啊！”床上的那個女人嘴就一直沒有停過，對著自己的女兒，竟然也可以說出這樣的話來，還真是讓人目瞪口呆。門外跑進(jìn)來一個小孩子，還有點(diǎn)搖搖晃晃的走不穩(wěn)的樣子，撲到張jiejie的身上，眼淚汪汪地朝床上那個女人喊道：“外婆，不要罵我mama了……”

    床上那個女人并沒有停下來，她說著：“那里來的野種，給我滾出去！誰是你外婆！我沒有你這個外孫！”

    張jiejie終于是忍不住了，拉起孩子的手就往外走，把身后那個罵罵咧咧的女人鎖在屋子里邊。

    門外屋檐下邊，張jiejie握著手機(jī)，哽咽著對著電話里邊說：“李哥，我、我真是受不了了……”電話里邊那個李哥不知道說了點(diǎn)什么，張jiejie臉上的表情變化了好幾次，開始的時(shí)候還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女孩一樣，然后慢慢地冷下來，再后來她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兇狠的神色來，她對著電話里大喊一聲：“不要忘了我這邊還有你的孩子！”然后狠狠地掛斷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