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到了林家, 謝行儉和同窗們先要去靈前跪叩, 將隨身攜帶的清香和紙錢燒完后, 幾人才出了靈堂。 林邵白戴著孝帽, 一直低著頭弓著身子跪在挽幛旁, 等有人過來吊唁林母時, 林邵白見一個便磕一個響頭。 謝行儉臨走前, 特意回頭瞧了一眼林家設的靈堂,整個堂屋,除了林邵白和他meimei, 他沒看到其他林家的任何人,連進進出出吊唁的人都很少,總之, 很凄涼。 回私塾的路上, 謝行儉木著張臉沒說話,周圍的其他同窗們興致也不太高。 快走到私塾門口時, 趙廣慎突然拉住謝行儉, 兩人對視了一眼, 往旁邊走開幾步。 謝行儉奇怪趙廣慎能有啥事還要偷偷摸摸講, 就聽見趙廣慎發(fā)出長長的一聲嘆息。 “剛才我從邵白兄他家鄰居那打聽了點事, 說邵白兄他娘每年正月都要上京祭拜家人, 今年也是如此,林大娘去的路上挺順利的,乘船南下時碰上場倒春寒, 受了點風寒, 原以為像以往一樣熬一熬病就過去了,誰知,這次熬沒了人?!?/br> 謝行儉愕然,“那豈不是說林大娘走的時候,林邵白并不知情,那他.......”就不是故意考中戴孝。 “他是不知情。”趙廣慎低聲道,“壞就壞在林大娘去的日子離邵白兄縣試沒幾日的功夫啊?!?/br> 謝行儉聽完,久久沒了言語。 趙廣慎自顧自的接著說,“我現(xiàn)在越想越覺得邵白兄走了霉運,你說林大娘大限之日時,邵白兄遠在瀘鎮(zhèn),他壓根就不知道他娘半路沒了啊,這種情況下,縣令大人怎么能判他藐視科舉律法,還剝奪他的功名,甚至禁止邵白兄下場。” 謝行儉同樣覺得林邵白運氣不太好,先不提他少年時期便父母雙亡,就說縣令奪了他科考的資格,他這輩子要是沒點能耐另辟蹊徑,就算他擁有過目不忘的好本領,后期也會泯然眾人矣。 而且,林邵白還有一個十一二歲的meimei,聽說呆在家至今都沒找到適合婚嫁的婆家。 在古代女子普遍十五六歲就成婚的大環(huán)境下,像林小妹這般還沒個說親的大姑娘家簡直是少之又少。 不過也不難理解,林家本就不富裕,能看上林小妹的沒幾個,就算有人家觀望著,也是把苗頭敲在林邵白的身上。 林邵白一旦考上童生,林小妹的近況絕對比現(xiàn)在好上很多。 無奈世事難料,林邵白的科舉之路直接被堵死了,那些時刻觀望的人家頓時沒了身影。 “林邵白是很冤,但他觸犯科舉律法是更改不掉的事實?!敝x行儉這些年熟讀本朝的律法詔條,在這件事上看的比趙廣慎理智。 “孝悌之道,是讀書人應守的本分?!?/br> 謝行儉冷靜的分析,“咱們縣令這么做也只是依法辦事罷了,何況律法面前是毫無情面可講,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林邵白都有錯??h令收回他縣試的成績是為他好,倘若不取消,后期林邵白一旦官場得意,肯定會遇上些小人jian佞,倘若他們緊抓著林邵白戴孝科考的污點,怕到那時候林邵白想像現(xiàn)在這樣毫發(fā)無傷的脫身就難了?!?/br> 趙廣慎聽著渾身激靈,瞪大了眼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謝行儉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你以為官場好混的么,官場如戰(zhàn)場,硝煙四起,你要是一不小心被人揪住小辮子,不掉塊rou也要脫層皮,嚴重點的,被吃的骨頭渣滓都不留?!?/br> 仔細想想他上輩子讀過的史記,哪朝哪代不是這樣來的,有多少忠貞之士被人揪住些無傷大雅的短處,之后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 有時候身居廟堂的文官比征戰(zhàn)沙場的武將還難伺候,林邵白為人倔強剛毅,他走上官場勢必會惹人不滿,其實這時候退下來,并非是壞事,說不準還是好事一樁。 想通這一切,謝行儉頓時感覺一身松。 趙廣慎沉浸在恐怖的官場生涯中不能自拔,謝行儉笑的拿手指敲他頭,揶揄道,“想什么呢?” “能想什么,都怪你,非說些嚇人的話!”趙廣慎氣呼呼的轉身就走,邊走邊用腳踢路邊的野草。 謝行儉喉嚨里溢出一聲輕笑,快步追上去,一把攬過趙廣慎的肩膀,賠笑道,“怪我,怪我,慎哥兒你以后不入官場,官場的那些齷齪事挨不住你,甭?lián)男┯械臎]的?!?/br> 趙廣慎唔了聲,腳上的步伐放慢,反問道,“你不是立志上京做官么,你就不怕?” 怕?謝行儉失笑。 就算前方驚風怒濤、履險蹈難,他也要劈荊斬棘,迎難而上。 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活,上輩子他堅持了十幾年,這輩子他又花了七年的光陰在里面,讓他中途退縮,抱歉,他做不到。 謝行儉微微提起唇角,不以為意,“有什么好怕的,你看天底下大大小小的官員有多少,不說上萬個,五千總有吧。就是如此,每年還有數(shù)不清像我們這樣的學生擠破腦殼子往里鉆?!?/br> “他們不怕么?他們肯定是怕的。只不過,做官嘛,有榮耀的同時,必是有風險,怎樣才能相安無事的守住頭頂上的那頂烏紗帽,這里面學問大的呢,我一時半伙說不出個名堂來。” 趙廣慎點點頭,稍微緩過來一些,說著說著兩人又繞回林邵白的身上,不知不覺兩人走進了學堂,推門一看,發(fā)現(xiàn)韓夫子已經(jīng)端坐在上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