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知府這頭穩(wěn)住百姓的情緒后, 便沉著臉立刻命人開始布粥。 謝行儉順著領(lǐng)粥的長長隊伍終于找到趙廣慎和趙高頭, 謝行儉瞧著兩人除了困乏無力些, 身上倒沒受到什么傷, 頓時懸著的心落了下來。 領(lǐng)了粥后, 謝行儉帶著人去與謝長義匯合。 小巷口那一塊地早已毀于一旦, 四人放在小院的錢財?shù)任锲啡勘宦裨诘氐紫隆?/br> 四人愁眉苦臉的哀嘆幾聲, 隨后合計一番,將每人隨身帶著的銀子堆放一起數(shù)了數(shù),一共七兩多點。 謝行儉顛著銀角兒苦笑, “這回咱們虧大發(fā)了,爹給大哥囤的貨算打了水漂,這還不止, 咱們連回去的盤纏恐怕都不夠?!?/br> “官府說一家賠五兩, 可那又能怎樣!”趙廣慎嘆了口氣。 “五兩在府城能頂個屁用。”謝長義一想到才買幾年的牛車就這么沒了,心頭痛的厲害, 憤怒的飚起臟話。 “先去把銀子領(lǐng)了再說吧?!壁w高頭的心情和謝長義差不多, 他煩躁的搓搓腦袋, 繼續(xù)道, “拿了賠銀, 咱們趕緊找個車出城回家, 反正府城我是一天都呆不下去了?!?/br> 謝行儉贊同,他內(nèi)心無比著急回家,林水村屬于山區(qū), 倘若遭到地震的摧毀, 后果不敢設(shè)想。 府城周邊的山很矮,不像林水村三面環(huán)山,一旦地震來臨,就是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的毀滅,謝行儉越想越焦慮。 不過,謝行儉又暗暗安慰自己,林水村比府城離震源所在———登州更遠,想來余震帶來的傷害應(yīng)該很小。 見謝行儉和謝長義都微微頷首,趙廣慎接話,“跟我來,我打聽過,府衙領(lǐng)補償銀子不在前門,在后面一條街的側(cè)門?!?/br> 三人跟著趙廣慎來到后街,后街排的隊伍比前面拎粥的隊伍要短很多,趙廣慎一改之前頹廢的模樣,驕傲的挺直胸脯,笑道,“有關(guān)賠錢的消息是我來府衙的路上從官爺那撿的,我耳朵靈,湊前一步便將衙門的小話聽得清清楚楚。” “大部分人,這會子估計還不知道這事呢?!壁w廣慎不無自豪的指著前頭排的三三兩兩的老百姓,側(cè)著腦袋小聲哼哼,“這些人家里怕是在府衙有關(guān)系,不然不會這么早就過來?!?/br> 謝行儉興趣盎然的盯著耍嘴炮的趙廣慎笑,說實話,自從十三年前胎穿過來,能讓他刮目相看的人不多,趙廣慎卻算一個。 別看他學(xué)習(xí)一般般,但他能一次性通過童生試就已經(jīng)很了不起,雖說童生試只是科舉做官最小最簡單的一次考試,但景平朝依舊有很多讀書人跨不過童生試的門檻。 趙廣慎很幸運,雖然兩次都吊在車尾,可人家是實打?qū)嵉哪玫搅送^啊。 別看他平時咋咋呼呼的,關(guān)鍵時刻非常有頭腦,而且小伙子打聽消息的手段絕壁稱的上一流水準。 趙廣慎被謝行儉直勾勾的眼神盯著有些局促,不好意思的嘿嘿兩聲。 隊伍人少,很快就輪到他們四人。 托趙廣慎的福,因他們來得早,發(fā)放補償銀的官差誤以為他們是其他衙門同僚的家人,為此,每人多給了半吊的銅板。 離開后街,四個人身上的銀子加起來足有二十兩,謝行儉略一沉吟,“爹,趙叔,來一趟府城不容易,要不咱們先去打聽打聽租牛車回家要花多少銀子,剩下的銀子咱們拿去囤貨?!?/br> 謝長義認可小兒子的提議,轉(zhuǎn)頭問趙高頭的意見。 趙高頭當(dāng)然同意,抖了抖手上的錢袋子,一本正經(jīng)道,“余下路上要用的盤纏,索性剩下的全拿去買東西,到時候到縣里轉(zhuǎn)手賣賣,說不定還能賺點。” “趙叔說的對?!敝x行儉攙扶著他爹往主街走,邊走邊說,“地動后,很多鋪子應(yīng)該要整修,所以長時間不會再開張?!?/br> 說完指著主街的幾家冷清的門面,道,“若我們趁著他們關(guān)鋪子之前進去買東西,鋪子掌柜肯定會便宜賣給我們,不然貨物冗積太久,到頭來他們可能血本無歸,但凡有點商業(yè)腦子的,寧愿現(xiàn)在少賺點,至少能拿回本錢。” 這一招雖然有點趁火打劫的意味存在,可謝行儉管不了那么多。 他爹這次來府城替他哥買了將近三十吊銀子的貨物,如今連根毛都沒剩下。 他要再不想想辦法彌補,他爹心里不好受,畢竟三十吊銀子對他家而言,不是個小數(shù)目。 輾轉(zhuǎn)打聽后,他們很幸運的找到一輛正好回雁平縣的順風(fēng)車,是一輛馬車,交了七吊五錢的定金,與馬夫約好未時到城門口匯合后,四人相攜走進主街鋪子。 一連逛了七八家鋪子,謝行儉發(fā)現(xiàn),鋪子里擺著的貨物許是地動時沾了灰,乍一看只有八成新,甚至有些被毀了大半,根本就賣不出去。 掌柜的一瞧謝行儉他們愿意買回去,當(dāng)即抹著淚花,欣喜不已,也不論虧不虧本,哭笑著說只要能賣出去,多少都賣。 謝行儉挑挑揀揀,買了幾匹時興的破角細絹布匹以及一籃筐女人用的胭脂水粉。 自古女人用的東西都是市場上最暢銷的商品,在這里也不例外。 買來的這些貨品雖然有些瑕疵,但價錢比之平時要少上一半之多,等他們帶回縣里捯飭一番,再低價轉(zhuǎn)手賣掉,應(yīng)該能大賺一筆。 可惜,胡人的市集商隊昨晚就離開了府城,不然謝行儉還指望著去胡人那幫他哥重新買點囤貨。 四人背著包裹,許是肩上的重量總算讓大家覺得這一趟沒空手回去,幾人臉上不由的添上幾絲笑容。 城門外的馬車夫是雁平縣人,為人熱情,見四人行禮多,不僅沒有另外加錢,還笑的上前幫著拿。 一路上,謝長義他們和馬車夫聊個不停,謝行儉則靠著門轅假寐。 整宿的不休息,他精力有點支撐不住。 馬車比牛車行的穩(wěn),不一會兒,謝行儉就進入夢鄉(xiāng)。 這一覺謝行儉睡得很沉,等他醒來時,已經(jīng)是第二天的中午,他整整睡了一天。 馬車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下來,車廂里就剩下他一個人,他挪了挪僵硬的身子,掀開小窗口的布簾探出腦袋,揉了揉睡得發(fā)懵的雙眼,看見他爹正坐在不遠處的空地上烤著野味。 謝行儉跳下車,聞著空氣中彌漫著的香味,他的肚子不爭氣的開始叫囂不停。 “小寶——”謝長義朝他招招手,“快過來吃點。” “好!”謝行儉揉揉癟癟的肚腩,軟綿無力的應(yīng)著。 待走近看清他爹手上拿著的野味,謝行儉胃里的胃酸差點當(dāng)場吐出來。 “蛇——”謝行儉嚇的兩腳直跳,寒毛乍起,他趕緊別過臉不去看棍子上裹著的長長蛇身。 “咋啦?”謝長義不明所以,舉著烤好的蛇rou往謝行儉面前一放,催促道,“蛇皮都剝掉了,烤起來香噴噴的,我們剛一人吃了小半條,剩下的這條是專門留給你的,趕緊拿著,涼了味就變了?!?/br> 蛇有一米多長,撥了皮的身子被大火炙烤成屎黃色,要不是蛇身像麻繩一樣緊緊盤在棍子上,謝行儉估計都認不出這是蛇rou。 謝長義抬了抬手,示意謝行儉接住棍子,“拿去啃,你最喜歡的不就是蛇rou么?” “爹!”謝行儉語氣中隱隱帶有哭音,他快速躲到樹后,擺著手抗拒,“誰跟你說我喜歡吃蛇rou啦!我不吃蛇rou,爹,你快拿走?!?/br> 小時候侄女蓮姐兒喜歡徒手逮蛇rou,有一段日子,謝家天天燉蛇羹吃,莊戶人家覺得只要沒毒有啥吃不得,何況蛇rou燉起來比豬rou還香,而且還大補,自然是吃的歡喜。 謝家人里,唯獨謝行儉最怕這種滑不溜秋的動物,看一眼心都打怵,何況讓他張嘴嚼咽。 因此每逢謝家燉蛇rou,謝行儉總會找各種理由端著碗出去吃,碗里被王氏夾的蛇rou,全被他偷偷的轉(zhuǎn)給了蓮姐兒吃,就因為他時不時的給蓮姐兒開小灶,蓮姐兒對他這個小叔叔的喜愛等級蹭蹭蹭的往上漲,小姑娘上山碰到什么新鮮的野果子,總會第一時間跑回去送給他嘗嘗。 就這樣,兩人的‘暗中交易’持續(xù)了好幾年,直到這兩年蓮姐兒跟著楊氏學(xué)起規(guī)矩,漸漸的不再上山捕蛇,謝家燉蛇羹的機會自然就減少了。 謝行儉和蓮姐兒的‘交易’都是背著他爹娘的,不怪他爹誤會他喜歡吃蛇rou,畢竟當(dāng)年他娘壓著嚴實的一碗蛇rou,他每次都吃的‘精光’。 現(xiàn)在,在他爹眼皮子底下,他不好找人幫他消滅蛇rou,只好硬著頭皮說不吃。 謝長義舉著蛇rou,被謝行儉的一席話整的腦子有些發(fā)懵,他出言確認道,“不是,小寶,你咋不喜歡吃蛇rou啦?以前每次不都吃的好好的么?咋這回變了?” 接觸到他爹不敢置信的目光,謝行儉怪不好意思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將這些年他和蓮姐兒的‘秘密交易’吐的一干二凈,話尾不忘紅著臉強調(diào)他非常怕蛇,所以這蛇rou他還是不吃了。 謝長義聽完一愣一愣的,隨后反應(yīng)過來哈哈大笑不止。 趙廣慎等人聞聲過來問出了啥事,謝長義笑到差點岔氣,笑完后把謝行儉的‘事跡’一說,趙廣慎等人聽后,學(xué)著謝長義的樣子笑個不斷。 謝行儉無語的撇撇嘴,怕蛇怎么了!男孩子就不能怕蛇嗎! 最終,他爹沒有強迫他吃下惡心的蛇rou,轉(zhuǎn)而鉆進樹林里,用簡易的籠罩圍了幾只麻雀給他吃。 吃完后,幾人繼續(xù)趕路,昨夜他們走的是民道,民道偏僻,周圍幾乎不見村落,他們只好將車趕進小樹林里睡了一晚。 謝行儉之前補了一覺,渾身清爽精神,因此他靠著窗戶,繞有興趣的光賞起外頭的景致。 這一看,看的謝行儉心驚動魄,渾身發(fā)抖。 馬車出了樹林之后,所到之處,滿目瘡痍,一片狼藉,入目的村落房屋竟是殘垣斷壁,百姓們哀鴻遍野。 謝長義等人也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急忙叫車夫停車。 “怎么會這樣!”謝行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這怎么比府城還嚴重?” 這里應(yīng)該離登州更遠啊,怎么會...... 隨后下來的謝長義眉頭緊蹙,環(huán)視一周后,道,“這里看上去確實比府城破壞的還要嚴重?!?/br> “不止是比府城。”趙廣慎唏噓長嘆,“我們從府城過來的這一路,都沒這里嚴重?!?/br> 謝行儉怔了一下,心底某種封存已久的記憶突然席卷而來,他努力使自己平靜。 “糟糕,我們趕緊回家,快!”丟下話,他猛地一頭扎進馬車,催促車夫加快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