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蓮姐兒自從跟著楊氏搬來縣城住后, 每日除了游走在繡坊和后院繡架之外, 便是呆在鋪子里幫謝行孝整理鋪子。 謝行孝鋪子賣的東西雜而多, 每每都是蓮姐兒閑了過來歸置, 今日也是如此。 白日進出鋪子的人絡(luò)繹不絕, 楊氏不喜拋頭露面, 因而讓蓮姐兒抱著一捆繡帕端出去。 突然, 蓮姐兒感覺手上重量一輕,她倏爾仰起腦袋,入眼的是一張陌生面孔。 蓮姐兒時常被謝行孝帶著看鋪子, 性子比她娘楊氏要大氣開朗。 聽聞魏席坤要幫忙,蓮姐兒忙踮起腳尖,奪回托盤, 掩口而笑道, “使不得使不得,我家沒有讓客人做活的道理, 還是讓我來吧。” 剛才屁顛屁顛的讓魏席坤幫忙算賬的謝行孝, 瞥了一眼自己的寶貝閨女后, 默默的拿走了魏席坤之前用過的算盤。 蓮姐兒正直豆蔻年華, 模樣生的和楊氏如同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擁有一張豐滿文靜又略帶點稚氣的瓜子臉, 娥眉淺淡,櫻桃小嘴微啟,身后濃黑的長發(fā)只拿了一個簪子簡單的綰了個發(fā)髻, 余下的頭發(fā)鋪散在腦后, 微風(fēng)一吹,秀發(fā)隨風(fēng)飄揚。 小姑娘眸子眨了眨,在魏席坤看來,她整個人如同淬了一層閃閃發(fā)光的珠子一般華麗美好。 這兩年,王氏很少再指揮蓮姐兒頂著大太陽干農(nóng)活,在謝行儉的記憶里,蓮姐兒小時候皮膚曬得有點黑,好在這幾點捂的緊,但也沒有恢復(fù)白皙,如今看來,膚色偏黃,不過給人的第一感覺是很健康。 王氏雖免了蓮姐兒外面的累活,但家里一應(yīng)的小事,蓮姐兒照舊是要做的,再加上每日捉針拿線,久而久之,小姑娘嫩嫩的指腹處結(jié)了一層厚厚的老繭。 搶回托盤時,指尖不經(jīng)意間掃到魏席坤的手臂,粗糲的摩擦感磨著魏席坤心肝兒猛跳,驀然悸動。 蓮姐兒早走了,而魏席坤還像個二愣子一樣,呆站在原地傻傻的盯著自己的手臂,似乎想把它看出個窟窿。 謝行儉站在一旁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他走上前故意撞了下魏席坤,眼神在柜臺前的蓮姐兒與魏席坤身上來回,漫不經(jīng)心的笑道,“魏大哥的手怎么了,可有礙?” 魏席坤困窘,捂著手臂連連往后退,急急道,“沒有沒有,我的手沒事?!?/br> 沒事還捂著? 謝行儉笑笑,沒有說話。 誰能料到,過了幾天后,魏老爹帶著魏席坤竟然上謝家提親去了。 正在縣學(xué)舍館奮筆疾書的謝行儉聽到他哥興奮的訴說后,當(dāng)即笑不出來了。 蓮姐兒比他還小一歲半呢,魏席坤這個虎背熊腰的十七歲大老爺們哪來的臉? 簡直是老牛吃嫩草! “咋,小寶?” 謝行孝瞬間瞧出謝行儉情緒不對勁,連忙問道,“你可是覺得那魏家小子品行不好?亦或是擔(dān)心他才退了王家親事就來聘蓮姐兒,你覺得其中有蹊蹺?” 謝行儉執(zhí)筆蹙眉,還沒等他說話,謝行孝大笑的拍拍胸膛,自顧自道,“這事你用不著cao心,我都打聽清楚了。” 他將謝行儉的屋子里里外外打量一遍,察覺魏席時不在附近,這才放心下來,笑瞇瞇道,“我專門跑了一趟魏家村,偷摸打聽了好幾家,都說魏家小子為人孝順,懂事勤快,與王家那位雖是幼時定的婚,但兩人從沒有單獨見過面,也就逢年過節(jié)上門走動走動?!?/br> 謝行儉眼皮子一掀,古代就這點好,哪怕是定過親的,便是尋常的見面,都要有一方家長在場,以免男女情到濃時不小心越了線。 魏席坤當(dāng)然與王家女沒感情,不過是奉了父母之命罷了。 只是他沒想到,魏席坤這么快就對蓮姐兒下手。 謝行孝與魏席坤是一見如故,當(dāng)看到魏老爹親自上門提親,他大呼這就是緣分,直言謝魏兩家就該成一家子。 只蓮姐兒婚姻一事不可兒戲,他雖作為父親,但要拍板定下,還要謝長義與王氏點頭。 王氏一聽魏席坤跟小寶一樣都是童生,一點反對的想法都沒有,立馬笑著點頭。 謝長義考慮的多,迎了魏老爹進后院,兩個中年男人促膝長談良久后,謝長義才稍稍松口,但也沒有當(dāng)場就同意這門親事。 此后,魏席坤頻繁的在謝家人面前刷存在感,經(jīng)過謝長義與謝行孝一番考驗后,最終定下了兩小孩的親事。 距離蓮姐兒及笄尚有兩三年,魏席坤剛好要準備明年院試,也沒有立馬成親的想法,所以兩家約好,只待蓮姐兒滿了十五,再嫁入魏家。 謝行儉雖不待見比他大好幾歲的魏席坤成為他的侄婿,但聽他哥的意思,蓮姐兒自個都愿意嫁給魏席坤,他作為叔叔,當(dāng)然只剩下祝福。 魏席坤為人仗義,學(xué)識過人,謝行儉想,除了年齡稍大些,長的一般般,其實成為謝家女婿也要得。 謝行孝走后,滿面春風(fēng)的魏席坤這回又拎了東西找到了他。 上次他與魏席坤不過是點頭之交,這次不同了啊,人家是他未來的侄女婿,送上門孝敬他的東西,他當(dāng)然可以照單全收。 謝行儉一改之前的客氣,大大方方的接過魏席坤精心挑選的各類點心吃食。 魏席坤絲毫不在意謝行儉兩次區(qū)別待遇,反倒‘自虐’式的認為,謝行儉這么做,是將他劃為謝家半子的前兆。 魏席坤跑這趟,一是想來‘討好’一下未婚妻的小叔叔,二是想跟謝行儉商量游學(xué)一事。 “你要去游學(xué)?”謝行儉舔掉嘴角沾到的甜渣,不可思議的看著魏席坤。 魏席坤點點頭,“我入縣學(xué)有些年頭了,因要守三年孝,我沒能參加院試,今年又因婚事耽擱了些時日,林教諭的意思是,我參加今年八月的院試恐有些倉促,他建議我出去游學(xué)一年長長見識,等明年再一舉考上秀才。” 謝行儉聞言一笑,“游學(xué)雖艱苦了些,但能遠游異地,四處學(xué)習(xí),倒也能苦中作樂?!?/br> “是了!”魏席坤笑,“所以我打算過兩日就出發(fā),一路乘船北上,應(yīng)該要路經(jīng)各省,到時候我就可以歇歇腳,觀一觀傳言中學(xué)風(fēng)淵博的江南郡城,若是有幸能結(jié)交一二仁兄,也不枉我一番跋涉?!?/br> 說到江南,謝行儉的羨慕之情溢于言表。 “能與江南學(xué)子以詩冶清,以文會友,此番游學(xué)之路再怎么艱辛難捱都值得!” 魏席坤也是這么想的,游學(xué)的事已成定局,謝行儉問他可有跟蓮姐兒交代。 魏席坤臉龐嗖的一下飄紅,頭搖的飛快,“還沒呢?!?/br> 說著抬眸茫然的看著謝行儉,“應(yīng)該不用說吧,我怕她知道了瞎擔(dān)心?!?/br> “游學(xué)一走便是一年之久,又不是只去一兩日,你不說她才會瞎cao心?!敝x行儉無奈的擰眉頭,魏席坤書讀的精,咋在男女方面這么木! 跟他大個頭一樣,呆呆的。 他就不能稍微轉(zhuǎn)動下腦筋,游學(xué)是大事,且時間線長,他作為蓮姐兒的未婚夫,到時候借此事上謝家,他爹和大哥必然會允許他和蓮姐兒單獨說會私房話。 魏席坤楞了半晌,好半天才品出謝行儉話里的意味。 獨自出遠門帶來的憂郁情緒瞬間一掃而光,換上滿滿的開心與激動。 魏席坤握著拳頭,高興的在原地歡蹦亂跳。 謝行儉似乎感受到屋子都跟著抖三抖。 “多謝小叔提點!”魏席坤回過神后,緊緊拽著謝行儉手欣喜不已,說完,就顛著歡快的步伐出了門。 “我現(xiàn)在就去找她,嘿嘿?!?/br> 剛進門的魏席時有些發(fā)懵,望著漸行漸遠的魏席坤,嬉皮笑臉的感慨。 “嘖,我很少見過我大堂哥這般開心到忘我,要說是和你侄女定親的事,這都過去好多天了,咋還笑的像個傻瓜?!?/br> “不是定親的事?!?/br> “不是定親?那還有啥喜事?”魏席時納悶。 有一個十七歲壯漢當(dāng)侄女婿的謝行儉微微一笑,長嘆一口氣。 “你可定親了?” 魏席坤搖搖頭,“沒,我爹讓我考上秀才再談婚事?!?/br> 謝行儉料到如此,同情的瞟了一眼大大咧咧的魏席時,嘴里冒出幾個他聽不懂的字。 “所以,單身狗不需要知道為什么?!?/br> 魏席時:“......” 雖不明白謝行儉這會子扯狗干什么,但咱們不懂裝懂的魏同學(xué)淡定的點點腦袋。 狗都不需要知道的事,他魏席時也不需要知道,可能他大堂哥抽風(fēng)了吧,魏席時開動腦筋,這般想到。 這頭,魏席坤聽了謝行儉的建議,上門先去拜訪謝家長輩說明來意,謝長義和謝行孝一聽魏席坤要出遠門一年之久,立馬喊來蓮姐兒,兩人還貼心的走遠了幾步。 魏席坤心里默默的又贊了一把謝行儉,與蓮姐兒兩兩紅臉交談一番后,魏席坤回到縣學(xué)繼續(xù)粘著謝行儉。 趁著游學(xué)之前的幾日功夫,謝行儉被魏席坤纏著頭痛,單身了兩輩子的他絞盡腦汁,將上輩子他在網(wǎng)上所看到的談戀愛技巧包裝后,全部教授給了魏席坤。 魏席坤如獲至寶,一雙眼睛散發(fā)的光芒險些閃瞎他的鈦合金狗眼。 魏席坤游學(xué)走后,謝行儉躺在床上如釋重負,倘若魏席坤再多呆幾天,估計他腦中的戀愛儲備糧就要支撐不住了。 * 魏席坤游學(xué)離開時,縣學(xué)一眾學(xué)子均出門送了送,待這件事結(jié)束后,時間轉(zhuǎn)眼到了八月初。 院試三年兩考,于子、卯、午、酉鄉(xiāng)試年八月舉行,今年原不是鄉(xiāng)試年,只因為五月間景平帝以年事已高為由,將皇位禪讓給了嫡長子,新帝登基后,下令減免賦稅,除此以外還加恩赦免科賦,因而今年也被提上了鄉(xiāng)試年。 五月告令頒布天下,到達雁平縣時,時間又過去十來天,最終留給那些應(yīng)試學(xué)子的準備時間算算也就兩個多月。 縣學(xué)一接到消息,快馬加鞭的讓那些躍躍欲試的老童生們和秀才們,抓緊時間找人作保報名。 謝行儉倒不眼饞今年的院試,不過他挺羨慕今年能參加鄉(xiāng)試的秀才們。 一旦考上舉人,就可以參加來年舉行的春闈,只要上了會試榜成為貢生,便有機會上大殿拜見新帝參與殿試。 新帝初登基,必會在朝野上下大展身手,這正是缺人手的時刻??! 可他是今年才中的童生,按照科舉流程是不被允許參加同年的院試的。 謝行儉一想到自己錯失了這么個天大好時機,頓時難過的好幾天吃飯都不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