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
驚嚇過后, 謝行儉不動聲色的將散發(fā)著不言而喻氣味的被褥重新塞回床頭柜。 趕在胖婦人過來前, 他關(guān)好屋門走了出來。 崔婁秀不知什么時候跟徐大人走到了一塊, 他走到巷院楓樹林時, 只見崔婁秀正對著徐大人說些什么。 “謝大人——”崔婁秀目光含笑的望向謝行儉, 揶揄道, “謝大人在寡婦院里遲遲不出來, 本官還以為謝大人迷路了呢,到底是江南的如水女人啊,便是些寡婦, 竟也惹得謝大人丟魂失魄?!?/br> 徐堯律不悅的皺眉,想讓崔婁秀別亂說,崔婁秀故意不理徐堯律, 繼續(xù)哈哈大笑:“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謝大人年輕力壯,一時肖想佳人美色很正常。” 謝行儉不屑的輕笑, 反唇相譏道:“崔大人此言差矣, 下官之所以出來的慢, 不過是因為崔大人建的孤女巷房屋太多, 比蜂蟻巢卵布置的還要周密, 那么多房間, 下官一間一間的看,總要花時間,您說對不對, 崔大人?” “你進小屋里了?”崔婁秀頓時心生警惕。 “女子閨房罷了, 下官又不是沒見過,崔大人何必將其釘起來?”謝行儉輕描淡寫的說。 追上來的胖婦人沖崔婁秀搖搖頭,低聲在崔婁秀耳邊說起話。 謝行儉猜測胖婦人剛才故意落他一步,大概是進小屋里檢查去了。 崔婁秀不安眼神很快鎮(zhèn)定,想來胖婦人沒發(fā)現(xiàn)他動過被褥。 此刻暮色降臨,他們幾個大男人呆在孤女巷不合適,崔婁秀言語間又有趕人的意思,謝行儉和徐堯律心有靈犀的互看對方一眼,大步走出孤女巷。 因為有徐大人陪同進孤女巷,他便打發(fā)之前一道跟來的漕營將士回驛站趕來馬車侯在巷道門口。 兩人一出巷門,漕營將士立刻迎兩人上車。 崔婁秀見兩人不跟他打聲招呼就走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 馬車上,謝行儉和徐堯律相對而坐默默無言。 直到快進驛站時,徐堯律才開口:“崔婁秀對本官一直都有戒心,所以今天本官無論去哪都有人跟著,屋里的東西只能看不能碰,根本看不出什么破綻。” “大人沒看到寡婦嗎?”謝行儉滿臉狐疑。 徐堯律搖頭,“連個女人影子都沒看到?!?/br> “看來寡婦都在東廂房?!敝x行儉道。 “你看到了?”徐堯律問。 謝行儉嗯道:“寡婦集中在東廂房長廊盡頭那間大屋子里,她們在里面紡線織布做衣?!?/br> “這就對上了?!毙靾蚵傻溃拔鲙可锨葑永锒褲M了衣裳,應(yīng)該都是她們做的?!?/br> “大人不覺的奇怪嗎?” 謝行儉神色一肅,“下官問過里面的管事,她們說這些衣裳是做給南疆的將士們穿的,但下官有一點不明,自古民間不缺給邊疆將士噓寒問暖送衣裳吃食的人,但送去的衣裳大多都是御寒的棉衣,怎么孤女巷獨獨挑男子褻衣來做,這未免有些古怪吧?戰(zhàn)場廝殺的將士根本沒閑功夫換洗褻衣,真要送溫暖,應(yīng)該送抗寒的棉衣才對?!?/br> “確實。”徐堯律接口道,“南疆這兩年雖大小戰(zhàn)亂不斷,但朝廷該給的軍餉一個子都沒少,崔婁秀讓這些寡婦給南疆將士做織布做衣的理由說的有些牽強?!?/br> “讓她們織布做衣肯定是掩人耳目的幌子?!?/br> 謝行儉非常篤定的說,“崔大人命人跟著大人,是覺得大人是都察院的人,一旦發(fā)現(xiàn)不對勁,就會驚動京城,而下官在崔大人眼里,不過是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崔大人不屑將下官看在眼里,這才對下官卸下防備,中途并沒有安排人跟著下官。” 徐堯律凝眉看向謝行儉,沉聲道:“你那邊可還有其他收獲?” 其他收獲? 謝行儉摸摸鼻子,痞笑的問:“大人可聞過石楠花?” “石楠花?”徐堯律困惑的道,“沒聽過這種花種,更別提聞它了?!?/br> 謝行儉嘴角露出一抹耐人尋味之意,“石楠花樹形如傘,花色茭白,每年四五月間,石楠的香氣就會飄滿城,石楠花的花形很精美,只不過……它的氣味很獨特……” 話說,他在雁平和京城好像都沒見過石楠花,難道這個世界沒有石楠花? “怎么個獨特法?”徐堯律饒有興致的問。 謝行儉抿抿唇,斟酌的話語,“石楠香氣詭異,喜愛它的人覺的香,不喜的人覺的它惡臭,春日里頭在石楠樹下走一圈,身上就會沾染那種不可描述的氣味。” 上輩子在學校,男生之間經(jīng)常開黃腔逗趣,說起石楠花時,只要一提‘不可描述’四個字,不懂的人都會馬上反應(yīng)過來。 然而,他有些高估徐大人。 只見徐堯律坐的紋絲不動,迷離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睨著他。 “不可描述是什么氣味?”徐堯律問的相當認真。 謝行儉不敢置信的愣住,徐大人都三十了,不知道什么叫不可描述嗎? “大人真的不知道?”他有些懷疑,視線忍不住往徐大人下身瞄。 “知道還用問你?”徐堯律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謝行儉噗嗤一樂,意味深長的笑:“大人不會還是個雛吧?” “謝行儉!你瞎咧咧什么!”徐堯律莫名一陣心虛,整個人猶如被戳破的氣球,只能通過抬高聲音來維持自己的慌神。 謝行儉扁扁嘴一陣語塞,徐大人每次只要情緒激動就叫他的全名,就好比上次他跟敬元帝說他要替工部的人上西山一樣。 看著徐大人俊臉漲紅,欲言又止的為難樣,謝行儉偷著樂了半天。 沒吃過豬rou還總見過豬跑吧,何況男人之間的黃腔,是個人,只要多意會幾次都會懂。 徐堯律也不意外。 望著徐大人氣勢洶洶的摔合上車簾,謝行儉忍不住捂著肚子笑的流眼淚。 原來秉節(jié)持重的徐大人也有浮氣暴躁的一面。 ……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謝行儉察覺徐堯律沒出來吃飯,正準備打發(fā)下人送進房間里,徐堯律竟自己打開房門走出來了。 “你給本官進來?!毙靾蚵墒种赶蛑x行儉。 謝行儉嘆了口氣,端走下人手上的飯菜踏進徐堯律的房間。 驛站的住宿條件非常簡樸,不過在吃食上十分用心。 端上來的晚飯有四道葷菜三道素菜,還有一鍋清口湯。 聞著鮮湯味,謝行儉狠狠的咽下口水。 他還沒吃呢! “坐下一起吃?!毙靾蚵裳院喴赓W的說。 “哎。”謝行儉訕笑的坐到桌對面。 許是他上午爬兩座山,下午又在孤女巷兜圈忙活,此刻肚子格外的餓。 桌上的吃食誘人脾胃,見徐大人執(zhí)起筷子吃起來,謝行儉不客氣的夾起一塊咸中帶甜的rou脯,rou脯選的是豬后腿的精rou絞碎切片而成,色澤鮮紅,光看著就很好吃。 “別吃!”徐堯律呵斥道。 謝行儉驚的筷子一抖,片狀的rou脯哐當?shù)糇郎稀?/br> 他郁悶的倒吸氣。 他又不是故意戳中徐大人處男的尷尬身份,至于連塊rou都不讓他吃么? 徐堯律舀了一口清湯入喉,隨后又將rou脯片咽下,淡笑道:“不讓你吃是為你好,你白天去小耳山踏秋,想必吃過小耳山的脆柿子吧?” “大人明察秋毫。”謝行儉放下筷子,心思一動,“大人突然問這個,莫非脆柿子和rou脯兩者相克?” “知道還吃?”徐堯律沒好氣的道,說著夾走盤中剩下的rou脯,一股腦塞進嘴巴。 謝行儉望著空蕩蕩的盤子,再看泄憤似的咀嚼rou脯的徐堯律,莫名想笑是怎么回事。 他往桌上瞟,葷菜還有螃蟹、河蝦魚等水產(chǎn)品,這些和脆柿子一樣都是寒性食物,他今晚都不能吃,不然會腹瀉嘔吐。 這樣一來,他只能吃素菜了。 …… 他認命的重新拿起筷子,將桌上為數(shù)不多的素菜挪到跟前。 然而,江南府的素菜口味趨甜,便是他喜食綠色時蔬,也抵不住齁甜的素菜??! 總之,這頓飯吃的如嚙檗吞針,難以下咽。 “你額頭的傷是怎么回事?” 撤掉飯菜后,徐堯律斯文的擦掉嘴角的油漬,頓了頓道,“之前頭發(fā)擋著沒看到…難道是在孤女巷被寡婦打了?你不會真的被崔婁秀說中,留戀寡婦美貌才被打?” 謝行儉摸摸額頭上包扎的布巾,扯出一絲干笑,“崔大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大人怎么還當真呢?” “誰知道呢?”徐堯律淡定的接過話茬,“你不惹她們,她們好端端的會打你?” 謝行儉被堵的氣結(jié),尬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她們似乎排斥男子進屋,下官剛進去就遭到她們暴跳如雷的丟砸,躲閃不及就出了點血。” “不嚴重吧?” 謝行儉正準備搖頭呢,徐堯律立馬含笑道:“本官瞧著不礙事呢,不然在馬車上本官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你受傷,想來劃拉的口子不大?!?/br> 謝行儉:“……” 不大不大!要不要打你試試? 當然了,這句話他不敢說,只能在心里腹誹。 見謝行儉吃癟,徐堯律笑著異常開心,一晚上的郁氣似乎在這一刻得到了疏解。 * 有關(guān)對白天孤女巷的觀后感,兩人秉燭夜談良久。 謝行儉回到自己房間時,羅棠笙都已經(jīng)睡了一覺。 洗漱后,謝行儉陡然想起羅棠笙白天也吃了脆柿子,晚上的飯菜又大多寒性…… 想到此,他急忙問睡醒的羅棠笙:“你今晚身子有沒有感到不適?” 羅棠笙打起哈欠,睡淚溢滿眼眶:“白天在山上聞了尸臭是有些不舒服,回來后喝了安神湯就好多了,不過嘔吐…確實有些。” 謝行儉猛拍大腿,悔恨道:“怪我,我忘了跟你說了,吃了脆柿子就不能吃rou脯和螃蟹、魚蝦,兩者均是寒性,吃多了不好?!?/br> “但我晚膳沒吃rou啊?!绷_棠笙奇道。 “沒吃?”謝行儉不解,“為什么不吃???可是江南的飯菜不合你胃口?” 羅棠笙捂嘴笑著搖頭,“才沒有呢,江南府的菜式五花八門,清姿多雅,樣樣我都瞧的好,怎會吃不慣?” “那你為什么不吃rou?”謝行儉問。 “晚膳我沒讓人做rou食啊?!绷_棠笙笑,“不過徐大人的晚膳是他自己命人另做的,怎么?夫君吃了么?肚子有沒有不舒服?” “我沒吃……”謝行儉瞬間清醒過來。 所以他和徐大人吃的飯菜是徐大人特意吩咐人做的? 明明知道他吃了脆柿子,還…… 他今天算是明白了,徐大人就是頭睚眥必報的狼。 不就捉弄一下嘛,至于咬著他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