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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妹猛地轉(zhuǎn)頭, 看向不遠(yuǎn)處的大松樹,“哥哥你說什么?” “快去救你那個后爸呀,你說他對你很好的呀, 你這幾天是怎么回事,找你說話也不理樹……”難怪今天下午,她感覺大松樹總是來拍她們家的窗子呢。 “我叔叔怎么啦?”她急忙問。 “他要被壞人害了,就在他下班回來的路上,還記得那叢爬山虎嗎, 是他們聽見的!” 幺妹雖然還小, 很多事都不會做, 可她知道算加減法, 平時叔叔都是四點半下班的,五點鐘就能到家, 那現(xiàn)在應(yīng)該正在路上! 她忙把翻垃圾的棍子扔了, 撒腿就往mama的辦公室跑!菲菲追在后頭跑, 叫著她的名字。 可惜崔綠真現(xiàn)在是聽不見的,“mama, mama?” “小綠真找你mama呢?她去監(jiān)考了,估計正在五(2)班收卷子?!蓖粋€辦公室的阿姨說。 幺妹又跑到班級門口, “mama!” 黃柔確實正在整理試卷,已經(jīng)考完了,考場里只有三兩個學(xué)生在打掃衛(wèi)生, 她把試卷按考號排好, 將學(xué)校姓名爛用兩層報紙封好,確??床灰娺@些信息了, 才準(zhǔn)備出門, 就見幺妹跌跌撞撞沖進來。 “mama!mama快去救叔叔!”她喘著氣, 小胸脯一挺一挺的,臉蛋也是紅撲撲的。 “怎么了?” 黃柔看了看教室里的學(xué)生,讓他們先出去,不用打掃了?!奥f,怎么了?” “有壞人想,想要傷害叔叔,就在他下班回家路上,mama我們快去救叔叔吧!”她小聲的說,但特別急,非常急。 黃柔一愣,趕緊把卷子放回桌上,“什么?你怎么知道的?”她現(xiàn)在對閨女已經(jīng)無條件相信了,這么大的事小丫頭不可能說謊。 “是,是大松樹哥哥告訴我的,叔叔單位的植物聽到了,許許多多植物都知道了,可我,我一直聽不見它們說的話。”因為mama不讓她動用靈力。 黃柔也顧不上自責(zé),抱起卷子交給其他監(jiān)考人員,牽著她一路疾走,一路問:“確定是在回家路上?有沒有說是哪一段?” “它們也不知道。” “嗯,那你幫mama個忙,去找徐叔叔好不好?我先騎車出去?!?/br> 幺妹點點頭,可她又怕mama一個人會有危險,她想陪mama去,可又沒人去找警察叔叔怎么辦……正猶豫著,正好看見胡峻哥哥倒垃圾回來。 他是留下來打掃考場的學(xué)生之一,自然也聽見她一開始說的那句“快去救叔叔”。 胡峻挺身而出,“綠真菲菲去找警察叔叔,我跟黃老師去?!币膊粏枮槭裁矗趺椿厥?,他知道,黃老師一家對他這么好,是時候該報答他們了。 別說找人,哪怕赴湯蹈火,他也情愿。 他很快的借來一輛大自行車,他爭著在前面載著黃老師,“唰唰唰”的就出了廠區(qū)。黃柔正六神無主,也爭不過他,就坐后座去了。 幺妹和菲菲牽著手,噠噠噠的也往城關(guān)派出所跑去,半路居然還遇見陳靜了,只是她臉色非常難看,似乎是剛哭過一場。 “靜靜阿姨,徐叔叔在派出所嗎?” 陳靜神色冷淡的“嗯”一聲,“你們要找他?” “我叔叔有危險,我們來找他幫忙?!?/br> 陳靜現(xiàn)在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孩子說的“有危險”是什么意思,“呵,他剛出去?!壁s著去市里相親呢,他父母也真是有能耐,才幾天工夫就給他找到三個相親對象,都是干部家庭的女孩子。 陳靜諷刺的笑笑,她現(xiàn)在啊,就是瘟神,誰挨她誰倒霉! “靜靜阿姨,徐叔叔不在那怎么辦呀?我要救我叔叔?!辩勖眉钡媚樁技t了,大大的眼睛也有點發(fā)紅,馬上就要哭出來一般。 陳靜再氣,再難過,那也是她跟徐志剛之間的事,和幺妹無關(guān)。她冷靜下來,“走,我?guī)銈內(nèi)??!?/br> “嫂……陳老師怎么回來了,志剛哥剛走,說是……”門口的小警察臉色非常難看,本來大家都以為這位就是板上釘釘?shù)摹吧┳印绷?,平時都是“嫂子”長嫂子“短”的稱呼,可自從徐志剛和陳靜鬧掰后,他們就懵了。 要是別的女人,可能早就不好意思見人,別說還來派出所找他,恐怕連派出所都得繞道走了!可陳靜剛吃了一次閉門羹,居然又來了。 “說什么?”陳靜的臉色很平靜,只是臉上神情似笑非笑。 “害,陳老師您看您這不是為難我嘛,也沒啥,真沒啥……” “那行,我們來報案,有人想要實施故意傷害,哦不,也許正在實施,你們該出警出警吧?!?/br> “真……真的?”他怎么覺著陳靜是拿他出氣呢。 “是真的叔叔,有人要傷害我叔叔?!辩勖脷夂艉舻模焓迨逶趺茨苓@樣對靜靜阿姨呢?雖然也說不上哪兒不對勁,可她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他的同事們對她們的態(tài)度明顯不一樣了。 可靜靜阿姨,以前還讓她幫他破案呢! 饒是說得如此清楚明白,可他們也只是派了一個剛來的業(yè)務(wù)不怎么熟悉的跟她們同去,以為是陳靜借孩子的借口故意為難他們,或者特意想要見徐志剛耍的小把戲罷了。 而跟她們?nèi)サ倪@個小伙子,他是不會開車的,拿著鑰匙一臉為難。 陳靜這暴脾氣,她當(dāng)場一把奪過鑰匙,我開! 她本來也不會的,是去年徐志剛教她的。她本來就是男孩脾氣,對這些機械cao作的東西感興趣,只坐在副駕駛上看了幾次就基本看會了,他還說等以后條件要好了,就給她也買一輛汽車,讓她每天開著上下班。 雖然,說這話的時候,他也沒啥錢,全家?guī)卓谌说纳砑壹右黄?,也不及陳家一個小拇指??蓱賽壑械呐⒆影?,誰會不信呢?她以為,只要他們齊心協(xié)力,現(xiàn)在覺著遙不可及的東西,以后都會得到的。 陳靜搖搖頭,車子很快駛上公路。 幺妹趴在車玻璃上,焦急的問著一路的植物,它們只知道傳話給她,后續(xù)就不知道了。畢竟,植物的世界也是世界,它們也有自己的生活和娛樂,不可能隨時關(guān)注某幾個人類的動作啊。 *** 另一邊,胡峻清瘦單薄的身板載著黃柔,一路順著公路找,邊找邊喊顧三的名字,花了一個多小時,都找到縣供銷社了,依然沒見到他的蹤影。 雖說黃柔也不算重,可邊騎邊找,十三歲的少年,整個人都濕透了,從腦門上往下滴水,跟水里撈出來的一樣。 門衛(wèi)聽說他們找顧主任,奇怪的說:“顧主任已經(jīng)下班了,四點半就出門了?!?/br> 顧三的自行車確實也已經(jīng)不見了。 黃柔的心,徹底懸到了嗓子眼。 “伯伯你看見顧主任是往哪邊走的嗎?” 門衛(wèi)指指他們來的方向。 可他們一路找著過來,沒見人,也沒看見哪兒有車禍啊,莫非是顧叔叔騎得更快,跟他們錯過了? 黃柔也僥幸的想,萬一有這個可能,他已經(jīng)早早的到家了呢?她趕緊借到供銷社的電話機,給學(xué)校掛一個電話過去,正好是還沒下班的楊老師接的,麻煩她去她們家看看,顧學(xué)章到家沒。 因為相信幺妹沒說謊,她的信息來源不會有錯,一路的失望已經(jīng)讓黃柔如墜冰窟。 在等待的時間里,她心頭猛跳,各種不祥的想法冒出來。他們才剛結(jié)婚兩個多月,別人經(jīng)歷過的浪漫都還沒來得及體會,幺妹還沒來得及讓他聽上一聲“爸爸”,怎么就……不可能,不可能,他一定會沒事的! 黃柔平時是挺能擔(dān)事的,可她本質(zhì)卻是悲觀主義者,遇事容易往不好的方面想,而且,每一次基本都能應(yīng)驗。譬如那年崔建華去抗洪搶險,他剛出門她腦海里就冒出一些不祥的預(yù)感,當(dāng)天晚上果然沒回來……其實,連她自個兒都不愿承認(rèn),她那么多年堅信他“還活著”只不過是在自欺欺人。 明明腦海里已經(jīng)有了不祥的預(yù)感,可嘴上還是要給自己打氣。 就在這幾分鐘等電話的時間里,她男孩子走馬燈似的閃過他們共同經(jīng)歷的時光,真是甜蜜的,短暫的幸福時光啊。 當(dāng)然,楊老師的電話也很快打回來了,顧學(xué)章沒回家,家里沒人,廠區(qū)門衛(wèi)也說沒看見他進門。 黃柔當(dāng)即腿一軟,幸好胡峻攙扶著她,才沒讓她當(dāng)場坐地下去。 “黃老師別急,咱們再去找找看,說不定是顧叔叔自行車騎翻了,掉山溝里呢?”公路兩旁有農(nóng)田、果林、山溝無數(shù),這幾天到處綠油油的,莊稼野草樹木都長得旺,人掉下去確實也有可能看不見。 門衛(wèi)在旁邊看著,忽然道:“我去找老書記和尤主任,發(fā)動全單位都出去找找看?!?/br> 黃柔猛地清醒過來,是啊,尤主任! 他這幾天發(fā)愁的不正是以尤家為首的小團體以次充好謀財害命的事嗎?按他的說法,人證物證已經(jīng)齊全了,就等著再給他們點壓力,壓到他們不打自招,他就能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 而幺妹說的也是“有壞人要害叔叔”,幾乎可以肯定,這個壞人就是尤主任! 她氣得銀牙直咬,“好,麻煩你去把尤主任找來?!比绻煞蛘嬗袀€三長兩短,她絕對不會放過他們! 首先來的是老書記,連眼鏡也沒忙得戴,遠(yuǎn)遠(yuǎn)的都沒看清楚他們是誰,直到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是小顧的媳婦兒,結(jié)婚時候見過的。 “我眼鏡呢?趕緊去叫其他人,把大家都發(fā)動起來?!崩蠒洸[瞪著眼,安排同時從家屬院出來的年輕人。 “書記您眼鏡在腦門上?!?/br> “哦哦,我這,都急昏頭了,小黃啊你別急,咱們?nèi)硕嗔α看蟆闭f著,邱主任也出來了,他手里還提著一個旅行包,正跟出納準(zhǔn)備出門坐火車。 聽說顧學(xué)章不見了,他第一反應(yīng)是不相信,“這才下班多久,也許是路上有事耽擱了呢?”還一副他們小題大做的樣子。 黃柔恨得牙癢癢,但她知道,現(xiàn)在還不能暴露,免得打草驚蛇壞了丈夫的籌劃。只能忍著氣低頭道:“我們已經(jīng)找過了,一路上都沒見他的人和車。” “那你好好想想,小顧在縣城有沒有什么要好的朋友,會不會是臨時有事,去朋友家了?” 黃柔搖頭,丈夫的朋友都在陽城,在縣城只有同事。而同事里,也沒聽他跟誰關(guān)系特別要好的。 而邱主任,似乎是更相信自己的判斷,“小顧媳婦你別急著搖頭,你好好想想,最近小顧有沒說他跟誰關(guān)系比較好,或者工作上有什么難事兒要找人幫忙?”聲音和藹,態(tài)度親切,聽起來就像一個真正的鄰家長者,用他的生活閱歷和智慧在幫忙出謀劃策。 黃柔卻覺著奇怪,她是知道他們之間的矛盾的。 不說這一次,丈夫已經(jīng)查到他們的證據(jù),馬上就能將他們扳倒了,就是平時,一個威望喪失,一個仿佛冉冉升起的新星,員工們私底下都叫顧三“顧主任”,而不是“顧副主任”……邱主任,已經(jīng)被他的副手架空。 就說這樣的關(guān)系,他能真心實意幫忙? 黃柔是不信的。 她只相信,他真的意有所指,分明是在耽誤時間,故意拖延尋找,甚至搶救! “邱主任,第一,我丈夫在縣城沒有要好的朋友,不會去誰家;第二,如果他真去了,也一定會提前跟我說,即使臨時起意也會打電話去我單位,不可能一聲不吭就去。” 邱主任不滿她的態(tài)度,重重地咳了一聲,“那要是有見不得人的事,肯定不能跟你說啊?!?/br> 他身后的出納也接口道:“就是,我倒是聽說他跟咱們單位的王師傅關(guān)系不錯,上班時間倆人能關(guān)起門來喝兩個小時的茶呢,正好王師傅請了病假,說不定是去看他了呢?” 什么和王師傅關(guān)系好,那司機明明是他們小集團的狗腿子! 黃柔氣得臉通紅,丈夫還沒音訊呢,他就急著潑臟水了?! 胡峻雖然不知道內(nèi)情,但他知道要再由黃老師憤怒下去,保不準(zhǔn)會說出什么無法挽回的話,忽然拉了拉她的袖子,“老師你看那是不是陳老師和綠真?” 不遠(yuǎn)處,一輛破破爛爛的吉普車,吭吭哧哧開過來。 陳靜剛把車子停下,還沒熄火,幺妹就跳下去,“mama找到叔叔沒?” 她的小臉蛋被太陽曬得紅通通的,像一個熟透的小蘋果??匆妋ama搖頭,她忽然就難過了,她的叔叔,雖然大家都叫他后爸,可是……她真的好喜歡他。 陳靜和小警察下來,見這架勢,這才開始明白事態(tài)的嚴(yán)重性。怪不得小綠真要去找人幫忙,怪不得她一路上都在自言自語,這顧學(xué)章要真出事,她們豈不是又要回到孤兒寡母的狀態(tài)?! 她最好的朋友,她的阿柔,要怎么面對這樣的變故? 陳靜是個不折不扣的熱血青年,行動派,“阿柔先別急,咱們再找找看,回大河口橫豎就兩條路,公路找不到咱們就去小路找。” 黃柔這才反應(yīng)過來,因為丈夫每天都是順著公路騎,她就先入為主的以為今兒也是這樣,說不定他真的走小路了呢?小路翻山越嶺,走的是直線距離,比公路更快。但溝啊坎的也多,自行車龍頭一旦把不穩(wěn),很容易翻山溝里去。 老書記忙吩咐叫來的二十幾號年輕人,兵分三路,一路跟著她們走小路,一路順著公路,還剩一路留在縣城四處,各個同事家里都去問問,下班分別后有沒人再見過他。 幸好現(xiàn)在是夏天,白晝長,七點鐘太陽還沒落山,要是冬天都黑了,更增加了尋人的難度。 邱主任捶著腰,“唉我這腰啊,是走不了小路,就跟劉建國他們順著公路找吧,張出納人熟,你不是看見小顧跟王司機關(guān)系好嘛,你跟著他們?nèi)ネ跫艺艺铱?,咱們貨款明兒再去不遲?!?/br> 大家對這樣的安排都沒意見。 幺妹已經(jīng)在心底問過爬山虎們,叔叔確實下班就離開單位了,而想要害叔叔的壞人,就是這個壞爺爺! 可惜他們商量的時候是說的悄悄話,植物的聽力跟人類一樣,距離太遠(yuǎn)也是聽不清的。 她氣哼哼的瞪了壞爺爺一眼,拉著mama的手,“mama我們快去找叔叔?!闭f不定還真就在小路上呢。 車行駛在公路上的時候她就問過周圍的植物,把叔叔的體貌特真和自行車樣子形容了一遍,它們都對每天從它們身邊經(jīng)過的叔叔印象特別深刻,可奇怪的是今天下午真沒看見他。 一個沒看見,兩個三個……一條路上所有的植物都沒看見,那說明叔叔真的沒從公路回家! 崔綠真緊了緊小拳頭,在心里說:叔叔你別怕,這次換我當(dāng)孫悟空來救你啦! 她的靈力還能感覺到一點微弱的叔叔的氣息,說明叔叔應(yīng)該還活著,她小聲的跟mama說:“mama你別怕,叔叔一定會好好噠。” 黃柔現(xiàn)在完全沒了主心骨,唯一的希望就在女兒身上。人在沒有希望的時候,就會下意識給自己找一個迷信的事物,譬如小地精。 她微微用力捏了捏幺妹的小手,“真的嗎?” 幺妹眨巴眨巴紅紅的大眼睛,重重的點頭:“嗯吶!” 陳靜把車子停在供銷社門口,跟上她們的步伐,離開供銷社前的大馬路,拐進右邊一片寬闊的玉米地里。七月份的玉米長得墨綠墨綠的,紅紅的玉米櫻子發(fā)出獨有的玉米清香,認(rèn)走在里頭完全可以被淹沒。 從遠(yuǎn)處確實看不見里頭有人。 而這幾天都沒下過雨,小路上是一層薄薄的黃灰,灰上兩道窄窄的自行車印子,還有幾個腳印。小警察一路看著,忽然問:“顧學(xué)章騎的是不是永久牌自行車?” 幺妹猛點頭,“叔叔你發(fā)現(xiàn)什么了嗎?” 她也覺著,那股熟悉的叔叔的氣息越來越近了。 永久牌是名牌,車子質(zhì)量好,車大,價格也昂貴,在紅星縣其實還沒幾輛永久牌,最多的是其他本地省市的雜牌,叫“石蘭第一自行車廠”,車輪異常的窄,車架也小得多,而且連車胎上的花印痕跡也不一樣。 大家順著車輪印,大聲的呼喊著。 “叔叔!” “顧叔叔!” “顧學(xué)章!” “顧哥!” “顧主任!” 反正,喊什么的都有,無一例外都是焦急的,緊張的。這時候,大家想到的都是他的好,他的優(yōu)秀,什么不茍言笑黑面煞神仿佛都被拋之腦后。如果他真的出點什么意外,不僅整個供銷社要癱瘓,癱瘓的后果是老尤條重新把權(quán),他這么久的努力付之東流……而紅星縣的供銷系統(tǒng),又會回到以前那副模樣。 不不不,有人搖頭,不止是原地踏步,還會倒退呢! 沒有人能再制衡老尤條的小集團,首當(dāng)其沖被收拾的,就是他們這些跟著顧主任“打江山”的人!到時候大不了又被穿小鞋升遷無望唄,反正以前也是這么過來的,他們能適應(yīng)。 他們怕的,是好不容易鼓起反抗的勇氣,卻被“鎮(zhèn)壓”下來,那以后還有誰敢效仿?他們的失敗其實就是老尤條的殺雞儆猴,讓手底下的人更大死心塌地的跟著他,讓反對的人更加害怕,更加容易屈服! 在這一刻,小琴覺著,他們不是在鏟jian除惡,他們是在干革命!革命失敗,那他們的理想和信仰也就坍塌了! 她忽然抽了抽鼻子,抹起眼淚來。 幺妹聽見,回頭一看,小聲的問:“小琴jiejie你怎么啦?我叔叔不會出事?!?/br> “我……我哭……嗝!”小琴抽搐著打嗝,她太難過了。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兒去,看剛才老尤條和出納的態(tài)度,急急忙把臟水往顧主任身上潑,不就是明擺著欺負(fù)他們找不到人嗎?明晃晃的欺負(fù)……死人。 而更讓他們擔(dān)心到炸裂的,是找了二十多分鐘,人和車子都沒找到,身后卻傳來一陣急促的自行車聲。 “不好了!” 黃柔腳一軟,一屁股給坐地上了。 陳靜用力把她拉起來,拍著她的臉,大聲道:“阿柔你清醒一點,勇敢一點!” 幺妹也用食指緊緊的扣著自己的手掌,不應(yīng)該啊,她明明感覺到叔叔的氣息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的呀! 來人是供銷社三門市部的負(fù)責(zé)人,四十出頭,跟著顧學(xué)章“鏟jian除惡”的骨干,只見他把車子剎住,也不管停沒停穩(wěn),急忙道:”不好了,王家成死了!” 車子“哐當(dāng)“一聲,倒了。 眾人被嚇得魂飛魄散,愣是沒敢說話。王家成就是那個姓王的司機,剛才老尤條還讓他們?nèi)ネ跫艺翌欀魅蔚?,怎么就…?/br> 小琴哭著說:“怎么可能?他不是請病假了嗎?還是咱們主任批的呀!” “就是,他死不死關(guān)咱們什么事?!笨稍挷懦隹?,大家臉色就白了。 王家成是他們扳倒老尤條的唯一人證!他死了,那他們還有誰能證明他們的違法勾當(dāng)? “怎么死的?”黃柔急忙問,嗓子眼干得不像話,仿佛在等著命運的宣判。 “我們?nèi)サ酵跫衣犝f的,王家成在……在醫(yī)院里上吊自殺了?!?/br> 人群沸騰了。 “怎么可能?” “你確定?” “確定,聽說是下午五點多剛死的,他老婆上食堂給他打飯,回來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人掛……掛在……舌頭都……”男人顧忌著幾個孩子在場,沒有再往下說那駭人的場面,而是繼續(xù)道:“我們?nèi)サ降臅r候,家屬剛把遺體抬回家,天氣熱,準(zhǔn)備明兒就下葬?!?/br> “好好的住院的人,怎么說自殺就自殺了?我們又沒嚴(yán)刑逼供,他都答應(yīng)配合我們作證的,怎么……說不通啊?!?/br> 是的,說不通。 跟其他人不一樣,他是被裹挾著走上這條路的,他也算半個受害者。其實顧三已經(jīng)答應(yīng)只要他作證就替他求情,不止不用坐牢,還能保住他工作,答應(yīng)給他調(diào)崗。以前求老尤條都沒能求來的事兒,眼看著就要實現(xiàn)了,還能減輕內(nèi)心的罪惡感。 他沒理由在眼看著革命就要成功的時候自殺! 再說,王家成上有老下有小,全家就他一個人有工作,兒子還等著他的工資交學(xué)費……沒有理由丟下一大家子自尋短見。 真的,這是所有人都能想通的現(xiàn)實。 越是能想通,越讓人害怕! 黃柔害怕,牙齒咬得“吱咯”作響,這群人如果手眼足夠通天的話,是不是也可以制造一個“被自殺”?那顧學(xué)章呢?是不是也…… 所有人想到這茬,大氣不敢喘。 壞,實在是太壞了! 難怪剛才老尤條和張出納一個勁的說顧學(xué)章跟王家成關(guān)系好,這不是把臟水往他倆身上潑嗎? 而為了防止顧學(xué)章有張口辯解的機會,喪心病狂的他們……畢竟,只有死人才不會開口。 陳靜緊緊的掐著黃柔的合谷xue,“走,咱們找人,我就不信世上還有人敢這么……這跟中央那些□□還有什么區(qū)別?” 幺妹沒有那么復(fù)雜的想法,她不知道大人們怕什么,但她可以肯定,叔叔就在不遠(yuǎn)處! 她搖了搖同樣眼圈發(fā)紅的胡峻,“哥哥,我叔叔就在前面?!彼钢胺揭呀?jīng)模糊的玉米地。 胡峻看著她大大的懵懂無知的眼睛,心里愈發(fā)難過了。小綠真啊,還不知道她今天就要沒爸爸了……她才剛過上幾天好日子呀?上天怎么會這么不長眼! 明明是這么善良這么優(yōu)秀的女孩子,本應(yīng)該擁有世上最美好的一切,可為什么總是……他心一軟,牽住她的手,搖搖頭。 如果真的有那樣的畫面出現(xiàn),他希望他的綠真meimei永遠(yuǎn)不要看見,以后可以告訴她,顧叔叔去遠(yuǎn)方上班了,去出差了,像他爸爸一樣去國外學(xué)習(xí)了……而不是現(xiàn)在。 幺妹卻真急了,示意他低下頭,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我叔叔真的就在前面,哥哥快帶我去?!?/br> “真的!”她跺跺腳,甩開他的手,氣哼哼的自個兒跑出去了。 居然連胡峻哥哥也不相信她,她決定,不要再喜歡胡峻哥哥了! 胡峻哥哥大笨蛋,最大的笨蛋! 天色已經(jīng)黑了,大人們都顧著傷心和害怕,誰也沒注意她跑出去,胡峻生怕她出事,也只好悄悄的追上去,就跟在她身后。 可平時小短腿走路都踉踉蹌蹌的丫頭,今晚居然像踩了風(fēng)火輪,速度快得他都追不上。一前一后,兩個人大概跑了七.八百米的樣子,幺妹停下來,指著一個小土包說:“就在那兒!” ※※※※※※※※※※※※※※※※※※※※ 二更在十二點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