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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苗告訴綠真, 深圳現(xiàn)在很多外資公司如雨后春筍一般冒出來,1984年規(guī)模是以前所有數(shù)量的五倍之多!而外資公司推出了一個新鮮名詞——“股份認籌制”。 雖然,大河皮革廠一直以來都按“股份”分紅, 定期召開“股東大會”,人均“股東”,可那是幾個孩子開玩笑取的名頭, 真正的股份制,才剛傳到深圳和上海。 而更重要的是——沒人買。 中外合資企業(yè)發(fā)行的股票,沒人有錢買, 或者說沒人敢買。一堆堆花花綠綠的人民幣換來幾張紙,誰也不知道這玩意兒能干啥,雖然老板吹得天花亂墜, 什么“原始股”什么“股息”什么“債券”的,可它一不能當錢花, 二不能當票用,萬一哪天企業(yè)倒閉了這就是一堆廢紙! 廢紙誰會要呢? 可為了鼓勵外商來華投資, 當?shù)卮笮蛧鵂I企業(yè)和機關(guān)事業(yè)單位都會要求員工購買, 算是半強制性的, 譬如買一百塊的股票,單位給出五十塊,自己只用花五十塊。 可就算是五十塊,被迫“買”到的人也苦大仇深,老大不樂意,寧愿上黑市換成人民幣,哪怕只換得到六十塊, 也多的是人愿意拿出去。 “jiejie的意思是……” “我有同學(xué)在合資企業(yè)上班, 他們員工價比對外發(fā)行價便宜, 咱們再從員工手里買的話只需要花一半的錢。” 崔綠真眼睛一亮,她從很多國外的政治經(jīng)濟學(xué)書上看到過,雖說鴉片戰(zhàn)爭前后我國沒少受“股票”的毒害,可今時不同往日,沒必要還如避蛇蝎。她始終相信,任何東西都是雙刃劍,同一個盒子,用得好了就是聚寶盆,用不好那有可能是骨灰盒。 而股票交易這個大池子,就是一個“盒子”,是好是壞單看怎么使用?!敖隳憧茨懿荒苓@樣,我先研究一下,過幾天給你答復(fù)怎么樣?” “行,你盡快,要書的話我給你寄?” “謝謝姐,我去經(jīng)貿(mào)大學(xué)圖書館借。” 正巧元旦節(jié)放假,胡峻也難得有休息天,約上菲菲曹寶駿,四人去圖書館,她說關(guān)鍵詞和要求,其他三人就幫她找相關(guān)書籍。 可惜我國剛沖破資本主義國家封鎖沒多久,國內(nèi)出版的經(jīng)濟金融類專著鳳毛麟角,而且更多都是盲人摸象,以不成熟的市場為研究對象,得出的規(guī)律也不具有普遍性和適用性,她看了幾本就發(fā)現(xiàn)問題。 倒是胡峻細心,給她從報刊柜里找到幾份行業(yè)相關(guān)報紙,雖然不是最近半個月的,可經(jīng)濟規(guī)律說得還挺像那么回事,其中有個撰稿人綠真還有印象,就是去年報道“溫州模式”“珠三角模式”的記者,在經(jīng)濟學(xué)領(lǐng)域?qū)儆诤笃鹬恪?/br> 她拿過來仔仔細細翻著看了兩遍,忽然茅塞頓開,在桌子上拍了一把,“好!” 周圍的同學(xué)立馬聞聲看過來,綠真抱歉的沖他們擺擺手,小聲而激動地說:“這就是市場經(jīng)濟規(guī)律,股票在某些時候等價于貨幣……” 其他三人:“……”不懂,他們真的不懂。 綠真把報紙上看到的重點句子摘抄到筆記本上,“走吧?!?/br> 其他三人:“???” 綠真高興得一蹦一跳,走在最前頭,剛出圖書館就興奮地掛在胡峻胳膊上,“我們要發(fā)財啦!” 又黑又亮的眼睛仿佛有一層水光,眸子轉(zhuǎn)動間有種波光流轉(zhuǎn)的感覺,像兩顆深藏寶光的極品珍珠,第一眼看上去不是那么起眼,可看著看著,忽然發(fā)現(xiàn)它的光芒是蘊藏在深處的……胡峻忽然想起她那串寶貝珍珠項鏈。 “喂你聽見沒,我,崔綠真,就要成為小富婆啦!” 胡峻寵溺的撫了撫她后腦勺,“怎么發(fā)財?” “我要買股票。” 胡峻雖然不怎么關(guān)注經(jīng)濟方面的新聞,可他知道“股票”這玩意兒風(fēng)險太大,收益跟風(fēng)險是成正比的?!耙辉偕髦匾幌拢俊?/br> “不用慎重,這次聽我的絕對沒錯。”一想到國營企業(yè)里被強行攤派的股票指標,她就仿佛看到一堆堆冒光的金元寶,攤派給我吧,攤派給我吧,我要,我全要! “大臭屁你現(xiàn)有多少錢?要不我?guī)湍阗I成股票吧?” 胡峻想也沒想,“不買?!边@是他自己攢的老婆本兒。 想到“老婆”,他耳朵根又悄悄紅了,也不看她,只催后頭的菲菲和曹寶駿,“你們走快些,天冷,回去涮鍋子吃。”算是睜只眼閉只眼默許他們的關(guān)系了。 菲菲也難得看見哥哥沒為難曹寶駿,大手一揮,“綠真你要多少,我這兒有八千塊夠嗎?” 綠真猛點頭,“行,有多少你只管拿出來,我保證不出三個月,給你翻個倍。” 當然,大家是不信的。 開玩笑,存銀行都沒這么高利息,放高利貸也不敢說翻倍,小姑娘可真夠大膽的,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當然,事實證明,他們不久的將來要為這次輕視付出代價。 第二天,把自己賬戶上的二十九萬搜刮一空,再加菲菲的八千,曹寶駿的兩千,崔綠真帶上三十萬上銀行匯款去了。 春苗早聯(lián)系好那邊的“賣家”,原始股是真心便宜,一股才一塊錢,總共發(fā)行了八十萬股,單崔綠真一個人就買走了三十萬股,只要再多一點點……嗯,她就能成為人家公司有話語權(quán)的大股東啦! 她能一次性籌到這么多錢,還能一次性掏出來,這就是信任。春苗感動得不要不要的,就差拍胸脯保證,“妹放心,絕對不會讓你虧一分錢,虧了我賠你。” 崔綠真當然相信jiejie的能力,但其實也有心理準備的,“虧了就虧了吧姐,投資本來就有風(fēng)險,你不要有心理負擔?!比f而已,咱們家公司的賬上比這還多呢! 過完元旦節(jié),各高校開始期末考,綠真整天泡在圖書館,有時上胡峻辦公室蹭蹭暖氣,基本不再出校門,也沒想起來過問這事,心想哪怕是化學(xué)反應(yīng),也得有個反應(yīng)時間不是? 直到半個月后,只剩最后兩門沒考的時候,春苗的電話才打來——漲了! 原始股剛發(fā)行半個月,就漲了! “妹你猜漲了多少?”春苗按耐不住激動,聲音顫抖。 “三分之一?”綠真來個高起點。 “你再猜?!?/br> “莫非是一半?” “你再猜。”春苗已經(jīng)在憋笑了,她們家最聰明的meimei喲,絕對想不到! “莫非現(xiàn)在就翻倍啦?”綠真的聲音也顫抖了。 “對,當初一塊錢一股,現(xiàn)在市面上已經(jīng)炒到兩塊啦,昨天最新股價是兩塊一,妹啊你賺了個倍啦!” “哇哦!”崔綠真高興的蹦跶起來,心頭狂跳,三十萬變成六十萬啦,六十萬誒!短短半個月時間居然就多出小三十萬來,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姐我沒做夢吧?” 以前覺著做皮包是暴利,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大錯特錯,炒股才是暴利中的暴利!她啥也沒干,就能躺賺小三十萬! 平靜下情緒,春苗問啥時候幫她拋售換成現(xiàn)金,匯款到她戶頭上,這幾天公司沒啥事,她多的是時間出門幫她跑腿,順便還能給她寄點兒海貨,聽說她周末會去胡家做飯吃。 然而,綠真卻很肯定的說:“姐,我不賣,放著,我倒想看看它還能漲到多少去?!?/br> “不賣?可市場行情不好說的,萬一哪天跌回去……這不白高興一場嗎?咱們干這個,最重要是見好就收。”搞不好還會血本無歸,她再次重申,股票不像銀行存錢,銀行利率再低至少不會為負,本金是能保住的。 崔綠真挺起胸膛,“姐放心吧,我有預(yù)感,它還會漲?!倍沂且宦窛q,因為現(xiàn)在看好中國市場的人太多了,改革開放的春風(fēng)才剛吹沒幾年,還不到“見好就收”的地步,過早撤退那叫淺嘗輒止。 她小地精這次要率先當一次小富婆,她還想當?shù)谝粋€吃螃蟹的人,讓家里人看見她嘗到的甜頭,他們才會加入炒股大軍。她最近雖然沒過問持有股票的事兒,可她天天看報紙,又專門留意經(jīng)濟版塊,發(fā)現(xiàn)不止甚至,上海也開始出現(xiàn)股票交易啦! “妹,咱們讓家里人也買吧?”春苗的想法與她不謀而合。 “除了國營企業(yè),現(xiàn)在還有很多中外合資企業(yè),咱們?nèi)牍?,把錢投進他們的股份公司里,以后光吃干股也能有不少收益,比存銀行掙得多。”春苗非??隙ǖ恼f,她就是搞財務(wù)的,對這類信息非常敏感。 想起什么,綠真問:“那這跟胡叔叔在上海買股票認購證有什么區(qū)別呢?” 春苗頓了頓,“可以這么理解,基本沒區(qū)別?!?/br> 她想了一下,怕meimei聽不懂,又進一步解釋道:“本質(zhì)差不多,但他以前購買的是倒騰過幾手的,咱們國家還不允許流通的外國股,相當于是在灰色地帶行走?!?/br> 而現(xiàn)在的股票,是被國家法律承認的,能上市交易的。 崔綠真懂了,難怪她以前還疑惑,明明大陸境內(nèi)沒聽說哪兒有股票交易市場,可胡雪峰的錢卻一千翻一萬,一萬翻十萬,短短七八年時間,一個小小的廠長,不貪污不腐敗還愣是成了全國各地置業(yè)、北京四合院隨便買的富翁……原來是以前留過洋,有人幫他在國外買股票啊! 胡雪峰的例子證明,這年代,干個體是掙錢,可實業(yè)終究沒有股票來得快,來得瘋狂。 “咱們每家人至少能拿出二十萬,買了股票認購證就放著,等以后漲了賣出去,至少能掙一半?!碑斎唬话胫皇谴好绲谋J毓烙?,她怕說實話會被保守謹慎的家里人認為是騙子。 崔綠真卻是相信jiejie的,在她的幻象里,jiejie可是要掌管跨國公司的人喲!而且,她這躺賺的三十萬就是最好的證明,現(xiàn)在買股票絕對只漲不跌。 不過,她想得更遠,“那掙到錢以后呢?” 春苗一愣,“掙到錢就有好日子過了呀。” 綠真搖頭,什么算好日子?以前覺著能天天吃南瓜餅橘子罐頭喝麥乳精就是好日子,后來覺著能搬出“小麻雀”就是好日子,再后來覺著能帶領(lǐng)全家人致富干個體就是好日子……不同的年代,不同的境地,她們對“好日子”的定義也完全不一樣了。 “姐,我想把咱們大河公司做大,做成涉足衣食住行行行業(yè)業(yè)的跨國大公司,大集團。” “嗯?”春苗頓了頓,這話她不是第一次說了,不知道現(xiàn)在提起來是為什么。 “姐,一年之內(nèi)掙到一千萬,咱們就開大公司,把咱們國家的東西賣給外國人,怎么樣?” 一千萬……現(xiàn)在整個大河商貿(mào)公司賬上流動資金只有三百三十多萬,半年之內(nèi)流動資金翻三倍?不是資產(chǎn)翻三倍,而是流動資金,這……春苗艱難的咽了口口水,“這估計有難度。” 崔綠真想了想,小聲道:“那就,翻兩倍?” “噗嗤……小丫頭你野心不小啊,多少人一輩子也掙不到你們家的零頭,你居然想一年時間就翻兩倍,咱們不如計劃計劃,怎么去搶銀行唄?” 姐倆都笑起來,是啊,要放幾年前,誰敢想呢? 可現(xiàn)在,時代不同了,改革春風(fēng)吹遍神州大地,只要大膽的解放思想,足夠解放思想,多大的事兒都有可能成! 倆人說好,打算把公司賬上的錢分三批,一百萬不能動,以備批發(fā)市場擴建之需,一百萬去上海買股票,一百萬在深圳買。至于家里人,每家拿出個二三十萬,湊湊也能有百來萬,去哪兒買都不成問題。 甚至,為了了解上海的情況,綠真還專門給春暉jiejie打了電話,她在第一代律師事務(wù)所工作一年后,考取了上海的政法大學(xué)碩士研究生,今年剛上研二,正是忙得腳下飛起的時候。 春暉接到meimei的電話很意外,沒想到她也有買股票的想法!1984年開始,因日本新加坡經(jīng)濟飛速發(fā)展,帶動整個亞洲地區(qū)的金融市場也是水漲船高,為了趕上亞洲發(fā)展的列車,上海灘時隔三十多年后再次開始發(fā)行股票,聽說消息剛放出來,已經(jīng)有人蠢蠢欲動啦! 當然,這才元月中旬,距離正式發(fā)售還有一段時間,內(nèi)陸地區(qū)的人們,還聽都沒聽說過呢。 “我正想春節(jié)時候告訴你們這個好消息呢,咋你消息比我還靈通?” 綠真得意的挺起胸膛,“我春苗姐說的!”躺賺三十萬的事她決定先不說,留到最后作殺手锏。 春暉怔了怔,她跟春苗最近一次見面是去年春節(jié),作為崔家最大一個孫女,她現(xiàn)在基本掌管了四嬸家大河公司的財務(wù),和黃外公一內(nèi)一外,支撐著這個日漸嶄露頭角的民營企業(yè)……她一直以為,春苗姐大學(xué)畢業(yè)后會分配回陽城市,做個國營企業(yè)的財務(wù)什么的,沒想到她居然不顧所有人反對,毅然決然跟當時還什么也不是的四嬸一家干起個體戶。 就是春暉媽,王二妹也沒說念叨,惋惜這丫頭心眼太實,記著四嬸的恩,要報答四嬸和幺妹情有可原,但也不至于搭上自個兒前程,放著好好的鐵飯碗不要啊! 可事實證明,她當初的選擇是對的,以大河公司現(xiàn)在的發(fā)展態(tài)勢,不出三年,陽城市沒有任何一家國營企業(yè)能與它匹敵!單說1984年全年,大河公司就是陽城市最大的納稅大戶,納稅額已經(jīng)達到市煤礦的三分之一,市紡織廠的一半! 這可是沒有吃過任何實質(zhì)性的政策紅利的民營企業(yè)?。∷钠鸺揖褪且惶松钲谛?,就是在蛇口碼頭買了塊地,跟每年享受幾百萬撥款的煤礦紡織廠比起來,這相當于是一個沒爹沒娘白手起家的年輕人啊! 而跟著它走的春苗,以后前途不可限量,沒看幺妹和四嬸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怎么管事兒,都讓她和黃外公做主嗎?上輩子那個可憐的農(nóng)村婦女,徹底翻身了! 春暉由衷地為她高興,眼眶濕潤著說:“好,春苗姐好樣的,我以后要在外頭混不下去了,也回大河公司給你們打工吧?!?/br> 崔綠真撅著嘴,“姐胡說,要連你都混不下去,咱們還能干啥呀?!?/br> 春暉現(xiàn)在可出息啦,一面上研究生,一面在外頭接案子,不僅不用父母給生活費,還每月給家里打錢,給王二妹和崔老太買這買那,要不是崔建黨太倔,她還想讓他別在深圳飄了,直接回大河口,給他開個書店。 每當說起這閨女,王二妹都是驕傲得腰桿子筆直,這可跟春苗不一樣,她的成功完全是憑自個兒奮斗出來的! 另一邊,接到綠真電話的崔顧兩家人,當天展開了熱烈討論。聽說比銀行利息高,兄弟幾個十分心動,反正她們也不懂啥投資理財?shù)?,只知道每個月存銀行,利息就夠買吃買喝的。 就是崔家老兩口,手里也攢下不少錢,養(yǎng)老綽綽有余,現(xiàn)在就尋思著給幾個孫女攢嫁妝,聽說還有躺著就能掙錢的事兒,第一反應(yīng)是不信,孩子們不會是被騙了吧? 可要是別人說的他們不信,崔綠真呀,那可是從小就聰明懂事的好孩子,不可能有假的。 更何況,就連學(xué)章也說可行,買股票是合法的,老兩口就有點心動了,他們節(jié)衣縮食這么多年,又每個月有兒女孝順,攢下好幾萬,當場就要把存折寄給綠真,讓她取錢買股票去! 與他們的“言聽計從”深明大義比起來,劉惠和王二妹卻一反常態(tài),崔家兄弟幾個跟她們要存折,扣扣索索半天拿出一本,只有幾千塊。崔建國當場氣得不行,“你這娘們啥毛病?” 劉惠目光閃爍,不敢與丈夫?qū)σ?,“先買這么點看看?!?/br> “綠真說的不會有錯,買得越多賺得越多,全拿出來吧?!?/br> 黃柔看大嫂神色不對,忽然心頭一驚,她不會是把那么多錢花了吧?這幾年大哥沒時間管錢,工資分紅都是她捏著,她花錢也格外大手大腳,深圳都去了好幾次,買高檔皮衣皮包皮鞋燙頭發(fā)化妝品……說出來都是陽城人沒聽過的高檔享受。 可就是再能花,好幾十萬呢,也不至于就這么快花完吧? 家里跟她有一樣想法的人很多,尤其劉惠又是有“前科”的,這么多年不著調(diào)的事沒少干……被這么多雙眼睛盯著,劉惠只能不情不愿回房,半天掏出一個小折子,“嗯?!?/br> 崔建國接過來,隨手打開一看,“咋?只有十萬了?去年的分紅呢?” 年底剛分的,幾家人一樣,都是十萬塊,“咋沒上賬?錢呢?” 劉惠嘴唇蠕動,半晌方才小聲道:“借……借人了。” “借誰?” “我娘和小妹,她們找我哭,我也沒辦……” 崔建國只覺腦子“轟”一聲,整個人踉蹌兩步,不是他小氣不愿借人錢,而是劉老太和劉珍??!那可是整個大河口鄉(xiāng)最沒臉沒皮的女人,連自家人都能坑的!他咬牙切齒的問:“你忘了她們以前咋對咱們的?” “你忘了咱娘那年差點被她們氣死?” 劉惠把腦袋縮成了鵪鶉,她沒忘,她甚至還記著她娘的偏心眼呢,可她有個致命的缺點就是愛面子,別人一吹捧她,給她戴頂高帽子,她就飄飄然了。這不,劉老太和劉珍給她送了點東西,送幾頂高帽子,哭訴哭訴她們生活的不容易,稀里糊涂就借出去十萬了。 要是萬八千的,崔建國還能想得通,可這是十萬啊!多少人家一輩子還掙不來這么多錢呢,他爹娘養(yǎng)他一場,他孝敬的養(yǎng)老錢都沒這么多! 崔建國氣得差點兒一口血噴出來,心肝脾肺腎俱疼,早知道就不該把家交給她當,這好好個家,當著當著就讓她當沒了。 劉惠自知理虧,也不敢頂嘴,“我,我也是……” 崔建國手抬起來,想給她兩個耳刮子,被老娘拉住,“你打死她也沒用?!?/br> 這事,別說他們氣,就是任何一個外人聽了都想打人,這他娘的別說是本來就不對付的親戚,哪怕是再親的親戚,十萬塊哪有不問問丈夫意見,說借就借出去的?!老太太氣得眼睛都紅了,死死瞪著她:“這兒也沒小輩,我就直說了,劉惠我警告你,這錢要是拿不回來,你就滾回娘家過去吧?!?/br> 崔老太積威多年,雖然這幾年“退居二線”了,可威嚴還在,她也不用大喊大叫,就這么嚴厲的幾句,嚇得劉惠都快哭了?!昂?,娘放心,我一定會要回來,她們要是敢賴賬,我……我就……我死給她們看?!?/br> “是吧,建國?你放心,我一定會要回來的,這家以后還是你來當,啊。” 崔建國氣得雙目血紅,懶得看她一眼,頭也不回的摔門而出。 其他人大眼瞪小眼,心里都覺著大嫂真是糊涂到家了,這么大筆錢放別人家那是天文數(shù)字,她居然說借就借,關(guān)鍵吧,大家都有個不好的預(yù)感——這筆錢怕是rou包子打狗咯。 妯娌幾個也不好說什么,知道兩口子有得鬧,平時再不對付,那也不能再干火上澆油的事兒,紛紛避開去。 劉惠一個人在客廳里坐了會兒,忽然一陣風(fēng)跑出去,估計是找老娘和小妹去了。許杰和張良軍的耳力,其實已經(jīng)聽見她們的談話了,但都不出聲,只陪著小橄欖做俯臥撐。 這才半年不到,小家伙個子竄了一截兒,身體比以前更好了,能一口氣做二十個標準的俯臥撐,再背著個手走路,簡直就是縮小版的顧學(xué)章。 當然,跟大家預(yù)料的一樣,劉惠要能要回錢來,那就見鬼了。沒一會兒,蘇家溝里外響起震天的哭號聲,跟殺豬似的,崔家人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不用等天亮,全村人都能知道他們皮革廠真實的掙錢能力了。 林巧珍敲開婆婆的門,“娘咱們要不去幫幫大嫂?” 崔老太冷哼一聲,“讓她自個兒拉的屎自個兒吃?!?/br> 林巧珍訕訕的摸了摸鼻子,剛要退回去,忽然又聽婆婆問:“你大哥呢?” “出去還沒回來?!?/br> 老太太嘆口氣,現(xiàn)在廠子按部就班,天天進著錢,十萬塊在別人家是天文數(shù)字,可在他們家也就是一年分紅,去年還是因為皮包大降價,又新購了兩套新設(shè)備,分紅少……錢是比以前好掙多了,可也辛苦啊,兩口子都辛苦,她這當娘的看著也心疼。 “唉,就給他放松放松吧?!?/br> 蘇家溝鬧到后半夜,錢一分沒要到,劉惠哭喪著臉回來了,發(fā)現(xiàn)丈夫不在,以為是回自家新房子住去了,她也不敢回去,好賴就在幺妹家躲兩天。 她是真怕崔建國會揍她。 因為鬧了這出,原本說好的買股票,其他家也不敢全掏,怕遇到急用錢又借不到,只每家拿出五萬塊,讓春苗和幺妹去購買。 放寒假前一天,崔綠真收到了大伯送來的七個存折,她仔細把每一家的金額記小本子上,打算第二天先到上海去看看。 “大伯咋啦?昨晚沒休息好嗎?” 崔建國兩個深深的黑眼圈,跟被人海扁過似的,嘴唇干焦起皮,仿佛幾天沒喝過水?!班?,也不算……唉!” “大伯咋了?” 看著侄女清澈的雙眼,里頭是滿滿的關(guān)切,雖然自己對她沒有老三那般親密,可終究小時候也是背著她犁田掰苞谷,把屎把尿帶大的……相較自家三個親生的,他倒是覺著跟綠真更容易掏心窩子。 “唉,還不是你伯娘鬧的……”巴拉巴拉,農(nóng)村漢子低著頭,左一口右一口的嘆氣,說著說著,眼睛又紅了。 家里人只會勸他放寬心,就當是做好事捐功德,可那是十萬塊啊,他沒法當不存在啊,一想到這些錢都是熬油費火夜以繼日掙來的血汗錢,他心就疼,捐這么大功德他是殺人還是放火了他? 崔綠真聽得目瞪口呆,她一直以為伯娘跟娘家早斷清關(guān)系不來往了,沒想到居然“送”出去十萬塊!她聽著都心疼啊老天爺!這十萬塊要是給了她,現(xiàn)在就是…… 但責(zé)怪的話家里人已經(jīng)說過了,她不忍心再加重大伯的心理負擔,只安慰道:“大伯別難過了,只要是正經(jīng)借的,就有辦法要回來,她要想賴賬咱們可以起訴,要求法院判決?!?/br> “法院判決?” “對,只要咱們拿著借條,有伯娘給她匯款的證明?!?/br> 崔建國再次失望的嘆口氣,“沒打欠條,給的還是現(xiàn)金?!币娭杜冻鍪?,他也懊惱的捶了自己胸口兩拳,“我就不該把分紅給她。” 崔綠真又問有沒有別的能證明伯娘把錢給劉珍的證據(jù)或者證人,都沒有,得吧,除非劉珍良心發(fā)現(xiàn),不然這錢還真要不回來了。 “算了大伯,咱們就當去年沒分紅吧,幸好春苗jiejie和友娣jiejie都能掙工資,你們也不缺錢?!?/br> 說起閨女們,農(nóng)村漢子露出一口白牙,算是唯一的慰藉吧,雖然老婆不著調(diào),可至少生的孩子都沒被她養(yǎng)歪。 “我知道大伯最心疼的不是錢,而是這么多錢連爺爺奶奶都沒給過,卻被外人騙走,我能理解大伯的無奈。” 崔建國眼眶濕潤,這么大個家里,還是綠真侄女最懂她,“對,我想不開的就這,你奶體諒咱們辛苦,平時給她養(yǎng)老錢她也不多要,幾百塊都舍不得拿,誰知道外人騙起咱們來……” 綠真拍拍他肩膀,權(quán)當安慰,又倒了杯溫開水遞過去,再堅強的男人遇到這種事也會難過的吧?不止難過,還心寒,大伯娘這次真的過分了,但凡她問大伯一聲,也不至于犯這種低級錯誤。 但火上澆油于事無補,崔綠真嘆口氣,“大伯難得來北京,就在這兒玩幾天,我已經(jīng)給小彩魚打過電話,她一會兒結(jié)束訓(xùn)練就過來?!?/br> 快半年沒見小閨女了,崔建國搓搓手,猶豫道:“會不會耽誤她訓(xùn)練?人教練讓出來嗎?” 綠真心說:這丫頭才不怕耽誤呢,她半夜還曾偷跑出來過好幾次呢,十歲出頭的小姑娘,在偌大個北京城,大半夜攔輛的士車愣是找到她學(xué)校去,第一次學(xué)校門衛(wèi)不給進,她悄悄翻墻進去的,后來保安見她可憐巴巴小叫花子似的,只能睜只眼閉只眼。 唉! 綠真也不敢批評她,一說她就不愿歸隊訓(xùn)練,覺著日復(fù)一日練習(xí)同一個動作她煩透了,對于天才來說,重復(fù)訓(xùn)練的意義真心不大。 正說著,胡峻回來了,他的車開不進院子,只停在胡同口,一只手拿著鑰匙,一只手拎著一份油紙包的醬牛rou,看見崔建國一愣,“崔叔叔什么時候來的?” “今兒下午剛到,小峻下班了?”他一身警服,讓崔建國又是羨慕,又是敬佩,小伙子可真能干啊。 “嗯,叔叔屋里坐,麻煩阿姨給崔叔叔沏壺茶?!?/br> 綠真接收到他的眨眼,趕緊屁顛屁顛跟進廚房,使勁嗅了嗅鼻子,“哥你又買啥?” 鼻子皺在一起,鼻頭翹翹的,怪可愛,胡峻沒忍住輕輕點了一下。 他剛從外頭進來,還飄著雪,手指是冰涼的,觸她鼻子上有種奇異的舒服,綠真不害臊的湊過去,鼻頭拱著他的手,小貓兒似的蹭了蹭。 兩個人膩歪著,在阿姨進廚房之前迅速彈開,仿佛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般。“崔叔叔怎么了?” 綠真想了想,劉珍是他的繼母,簡短的把事情說了。 胡峻臉色不好看,倒不是因為什么,劉珍沒對他盡過哪怕一天的“母親”責(zé)任,他也沒把她放心上,倆人雖然同在一個屋檐下多年,可跟陌生人沒啥區(qū)別,唯一的交集就是那年菲菲的燙傷,“放心吧,我會跟我爸說?!?/br> 崔綠真也不抱希望,胡雪峰忙掙大錢還忙不過來呢,他現(xiàn)在再也不用請海外朋友幫忙買股票,估計早摩拳擦掌準備大干一場了。 第二天,為了讓大伯散散心,綠真直接帶他去上海,準備讓他見識見識上海金融市場的陣仗。股票認購才剛開始幾天,交易市場外已經(jīng)排起了長龍,回形針似的折了不知多少折,大多數(shù)都是年輕人,跟當時黃外公出國時的大使館門口有得一拼。 聽前頭排隊的人說,他們中有的凌晨四點半就來了,一直排到現(xiàn)在不吃不喝,生怕上廁所耽誤時間被人插隊,有的是一家子換著來輪值的,上至七八十歲老頭老太,下至五六歲小屁孩,拿著領(lǐng)號牌,翹首以盼。 當然,現(xiàn)在還可以直接買,因為相對來說買的人還不算太多,還沒發(fā)行股票認購證,排到就能買到。他們運氣好,攏共湊到一百三十萬,全買成股票,甚至因為交易額太大,還引起了轟動,那幾大皮箱可都是人民幣啊,交易員數(shù)錢數(shù)到手抽筋,崔綠真怕?lián)尣簧希屗乳_票。 只有拿到票,她的心才踏實。 當然,因為她們交易量實在太大,第一天開市的交易所壓根沒想到她一個人就帶來這么多的錢,壓根沒個應(yīng)急預(yù)案,或者說是被她殺個措手不及,直接連第二天的量也給買了……后頭的人怨聲載道,媽蛋,排了半天隊,居然被這笑瞇瞇的一路聽他們聊八卦談?wù)蔚男」媚锝o買了!買空了!呸!有錢真他媽了不起呀! 交易員也是收了他們錢才反應(yīng)過來,想退也來不及了。 你就說吧,小地精她狡猾不狡猾? 當?shù)诙旄鞔髨蠹埖浅霭l(fā)行量受限的時候,崔建國看著一百三十萬巨款換回來的“廢紙”傻眼了。 ※※※※※※※※※※※※※※※※※※※※ 股票有風(fēng)險,入市需謹慎,老胡是那種基金里放兩百塊錢都會緊張心疼的家伙~~買股票?這輩子是不可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