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jié)局番外:公公徹夜未眠
陳達(dá)正睡得迷迷糊糊,聽得耳邊響起一陣“叮叮當(dāng)當(dāng)”的鐵器碰撞聲,他緩緩睜開眼睛,只見一個錦衣衛(wèi)模樣打扮的人正將墻上掛著的鐐銬、鐵鏈一類的家伙事取下來,整整齊齊地擺在身前的桌子上。陳達(dá)倏地心中一驚,“騰”地站起身來,這一下起的猛,眼前發(fā)了一陣黑,險些一個倒栽蔥,他扶著身側(cè)的灰墻,好不容易站定后,才尖著嗓子喊道:“你要干什么?” 那錦衣衛(wèi)停下手中的活計,輕佻的看著一臉驚懼的陳太監(jiān),笑著說道:“呦,吵著公公睡覺了,真是不好意思,李都督吩咐,這刑具都生銹了,讓小人取下來打上點(diǎn)白醋,去去鐵銹,您看這個——”他說著提起一個小桶,在陳達(dá)面前晃晃,老大的醋味讓陳達(dá)伸手掩鼻。 陳達(dá)退后一步,這才長長吐了口氣,踢了踢腳下的草席子,又一屁股坐了回去。那錦衣衛(wèi)笑道:“公公別怕,咱們李都督親自吩咐過,說您老身子骨不行,禁不住打,戴枷都怕壓壞了,到時候我們也不好交代。而且您老怎么說也是司禮監(jiān)的頭把交椅,地位在那里,于情于理都不會對您用刑的,您就踏實的睡您的吧。” 陳達(dá)啐了一口,像是聽到什么臟話,臉蛋子拉得老長:“聽著這也不像好話,我這次被小人誣陷入獄,他李大仁一向覺得是我搶了他那寶貝前上司的位置,現(xiàn)在背后定是得意得很呢?!彼樍隧樞乜诘膼灇?,又道:“萬歲爺定會明察秋毫,知道我是最忠心不過的了,不就是兩間鋪子,多大點(diǎn)事兒?無非是東廠新上來的那個王八蛋借機(jī)陷害,他早晚不得好死!”陳達(dá)說著激動的拍著身下的草褥,兩腮的肥rou都跟著晃了起來。 那錦衣衛(wèi)像看猴戲似的,眉眼高高吊起,笑出了聲,不懷好意的道:“公公可別這么說,您好歹和咱們李都督都是一起從龍上來的,這可是有些年頭的交情了,李都督哪能笑您?!?/br> 陳達(dá)不屑一顧:“你個打雜的知道什么?我心里明鏡兒一樣,李大仁、范成還有朝中那些自詡清流的老臣,雖然平日不顯山不露水的,可心里對我這個掌印是不大滿意的。一有事兒就念叨什么“要是陸景賢陸公公還在就好了”都八年了,還惦記著呢,真那么想他,怎么一個個不去南京陪他種菜?。俊?/br> 他越說越覺得憤憤不平,一只手捂著胸口,又道:“東廠那兔崽子自然對自己前任只字不提,手段也兇殘多了,據(jù)說有些被查的官員,聽到風(fēng)聲后就用鴆血將衣帶染紅,一旦東廠來抓人,就口允血帶,立時便死,以免受到酷刑。你們李都督以后和他多接觸接觸,只怕會更懷念那姓陸的,嘿嘿。”他說著露出一個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又朝地上啐了一口,罵道:“那個狼崽子”這句是罵那新廠督的,卻是全然沒察覺這“兔崽子”與“狼崽子”之間的自相矛盾。 錦衣衛(wèi)一聽,笑得更歡,心中大不以為然,暗暗腹誹:這陳達(dá)現(xiàn)在就是喪家之犬,也只能過過嘴癮。正想著,又聽陳達(dá)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其實我也有點(diǎn)想他了,若是他在,我也不至于落到這般田地,他定會秉公處理?!彼f著,抬起頭,愣愣地望著北鎮(zhèn)撫司詔獄那低矮的天花板,神情甚為凄涼,看了一陣,又搖搖頭,說道:“他不是那種整人的人?!?/br> “那些人都以為我與陸景賢是死對頭,我告訴你啊,其實根本不是?!标愡_(dá)突然看向那錦衣衛(wèi),語氣極為真誠:“我只是有些嫉妒?!?/br> 正在此時,牢房大門開了,一個兵丁模樣的人進(jìn)來掌燈,那錦衣衛(wèi)則徹底放下手中的活,搬了個長凳過來。這陳太監(jiān)入獄叁天了,每天晚上都會像說評書一樣講一些宮闈秘聞和朝中趣事,一講就是一宿,成了北鎮(zhèn)撫司衙門的歡樂源泉。這錦衣衛(wèi)見陳達(dá)這幅表情,便知道他又要開始了,他坐了下來,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公公,這怎么說?” 陳達(dá)歪著腦袋,咧嘴一笑,說道:“別看我如今身陷囹圄,可我這輩子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玩也玩了,就算明天萬歲爺說,推到菜市口——咔嚓”他以手作刀,做了一個砍頭的動作,又道:“我這輩子也值了?!闭f完,優(yōu)雅地?fù)哿藫凵砩系碾s草,繼續(xù)道:“尋常內(nèi)臣可沒有這個福氣。同是奴才,但這養(yǎng)馬的奴才和寫字的奴才到底是不一樣的,司禮監(jiān)的奴才就是奴才中最高級的一種——萬歲爺身邊的家奴?!敝v到這里,他又嘆了口氣,換上了一副幽怨的表情:“可說到底還是個殘廢的奴才。所以我才看不慣這陸景賢,他也沒多個什么,卻怎么少了點(diǎn)奴才性兒呢?這么個不像奴才的奴才,還一路順風(fēng)順?biāo)?,我不服。他如果倒霉,那我比誰都喜歡他!”陳達(dá)斬釘截鐵的道。 “圣上登基第叁年的時候,派我去南京巡視。南京的官兒們見我來了,一個個恨不得跪著迎接。這幫讀書人,平日不管怎么自命清高,瞧不起我們內(nèi)臣,可見了北京來的太監(jiān)也得捧著、敬著?!彼p輕地“哼”了一聲,續(xù)道:“南京兵部尚書設(shè)接風(fēng)宴,那席上的稀罕物可多了,你們一輩子也沒見過?!?/br> 陳達(dá)扳著手指數(shù)道:“有燒孔雀、燉穿山甲、猩猩唇、駱駝峰、熊掌、猴子腦……還有一大堆奇奇怪怪不知道是什么rou的東西。我看了心里大呼蠻夷,沒有一點(diǎn)胃口。攢這個局的南京兵部尚書,我記得叫石威,后來被貶了官,抄了家。他還一臉的諂媚地說什么知道公公您來,這都是特意從外地快馬加鞭運(yùn)來的食材?!?/br> “我看著這一桌東西,實在不想下筷子,就說道:“素聞前朝始建金陵十六樓,聞名遐邇,近些年來以西關(guān)中街南邊的“醉仙樓”最為出名。咱家這次來,是替萬歲爺視察南京這邊情況的,體察民情自然也要體察到位,這十六樓,我看也有必要去走一走,看一看。”那石威見我對他安排的宴席不滿意,早就篩糠一樣,聽我主動提議,便忙不迭的說:“是下官無能,怠慢了公公,下官這就派人去“醉仙樓”知會?!?/br> “出了兵部,我剛邁出一只腳,準(zhǔn)備上轎子的時候,就看見一個人,穿著灰布衣,頭戴四方平定巾,跟個灰耗子似的。這人手里提著一尾鯉魚,魚是新鮮的,還活蹦亂跳呢,我定睛一看,這不是陸景賢嗎?這副庶人打扮竟讓我一時不敢認(rèn)。他似乎也看到了我,卻假裝沒看見,提著魚繼續(xù)往前走?!?/br> “我哪里肯放過他,本著過往同僚之情,自然是要招呼一下的:“呦,陸景賢,陸公公,真是好久不見。這是要去哪里?”陸景賢皺著眉頭,一臉老大不樂意,還是答道:“回家。”我想起當(dāng)年跟他走的那個女人,別人家的老婆,便調(diào)侃他:“這么匆忙?是家里有人等著?”陸景賢沉著臉,搖搖頭:“不是,就我一個人,你能不能讓開?”我還沒說話,就聽一旁的石威對他不客氣的道:“大膽陸景賢,竟然敢對陳公公不敬,還不快跪下!”” “我心里惱怒那石威胡亂插嘴,卻仍是帶著笑模樣,一指陸景賢,對石威道:“石尚書到底是新來的,你讓他跪下?他當(dāng)年在京里的時候,可是多少人上趕著排著隊叫他爹呢?!蹦鞘樣樢恍Γ嫔蠠o光,我又拍了拍陸景賢的肩膀,對一眾官員道:“這可是我大晉朝第一位司禮監(jiān)掌印兼東廠提督?!?/br> “我一邊說,一邊瞥了一眼他,他雖低著頭,可臉上卻不見慌亂,只是陰晴不定的,似笑非笑的樣子。我心想:倒也沒必要和他一般見識,如今我二人云泥之別,再去擠兌他反倒失態(tài)。再加上剛才聽他說的意思,那女人也跑了,我不免生出點(diǎn)兔死狐悲的意味來?!?/br> 陳達(dá)說到這里,掃了一眼牢房,見又多來了幾個人,有當(dāng)值的錦衣衛(wèi),也有鎮(zhèn)撫司里打雜的衙役。眾人紛紛搬個小凳子,像聽評書一樣,巴巴地等著他講,陳達(dá)登時感到十分滿足,微微一笑,繼續(xù)道:“我一把拉住他,對他說:“你也看到了,今兒你們南京兵部有飯局,你既然回家也一個人,不如和我一起來吧,茲當(dāng)我請你了?!蔽疫@番邀請可是誠心實意的,是真覺得他怪可憐的?!?/br> “他自然是拒絕。然而他如今戴罪之身,官銜全被胡嚕了個底兒掉,我發(fā)話了,他哪有權(quán)利不從?我一把奪過他手里提著的魚,交給石威,說道:“這魚新鮮,一會兒到了“醉仙樓”讓他們做成辣魚湯?!标懢百t眉頭皺的極深,說道:“那地方要去你們自己去,我不去?!边€想伸手去奪那魚,我看他那樣子忍不住笑了,說道:“這“醉仙樓”始建于前朝,官辦經(jīng)營,以奉士人,可是風(fēng)雅之地。我在京城就聽聞“醉仙樓”有一花魁娘子,名喚陸小倩,和你陸公公還是本家同姓,聽說琴藝了得,你在南京叁年若是沒見識過,那可是真遺憾了?!蔽艺f完,便不打算與他多費(fèi)口舌,直接讓人將他架上了馬車。” “車行至西關(guān)中街“醉仙樓”門前,剛一進(jìn)門,就見一只虎皮鸚鵡沖著里面喊“上茶”,有趣的很。這院子的mama自然是識人的,見我們來了,恭恭敬敬地引到雅間,叫了樓里面最出眾的姑娘們開盤亮相。我一見,暗挑大拇指,果然名不虛傳!更感嘆這南京的女子比之京城,那真是別有一番風(fēng)味了?!?/br> 陳達(dá)說到此處,臉上不禁顯出陶醉之情,他看了一眼面前眾人,見他們?nèi)贾惫垂吹囟⒅约?,眼神中甚是渴望,人群中還有人忍不住問道:“有何不同?” 陳達(dá)笑了起來,似乎很滿意有人接他的話茬,得意地說道:“這京城酒樓女子,多靚裝粉面,極重修飾,以濃艷為美。南京的則不然,著裝自然清淡,僅略施脂粉,反倒讓人浮想聯(lián)翩?!?/br> 聽了陳達(dá)這番話,有去過南京公干的錦衣衛(wèi)暗暗點(diǎn)頭,心道:“這太監(jiān)說的不錯,是這么回事?!币灿腥诵闹斜梢暎档溃骸八麐尩乃捞O(jiān)閹人一個,花花腸子倒是不少,老子連北京的教坊都沒去過,更不知道南京的妓女長什么模樣,他倒是瀟灑快活?!?/br> 陳達(dá)對眾人這番心思渾然不知,繼續(xù)說道:“我讓人把那魚拿到廚房去做了,選了一個叫做憐兒的女子作陪。這憐兒真是人如其名,真是我見猶憐,真是看得人心尖都顫,捧在手心都怕化了!其他各部官員也都各自挑選好了,這“醉仙樓”的姑娘們成天接待的都是達(dá)官貴人,什么人得小心伺候著,看穿的衣服就知道。那陸景賢一身布衣,灰頭土臉的,自然沒人搭理他。他也對眼前的鶯鶯燕燕視而不見,也不動筷子,只是面無表情的坐在那里,如同老僧入定了一樣?!?/br> “我心中冷笑,捏了一把坐我大腿上的憐兒,沖陸景賢一努嘴,她的眼睛瞪得溜圓,很是驚訝,見我堅持,只得一撇嘴,不情不愿地坐到陸景賢身邊去了,剛一坐過去就立即換上了一張笑臉?!?/br> “陸景賢仍是氣定神閑,任憑憐兒如何挑逗,他都視若無物。憐兒又看向我,我向她點(diǎn)點(diǎn)頭,她便端起一杯酒,拿到陸景賢面前,眉眼帶笑,嬌聲道:“這位大人,奴家敬你一杯酒,哎呦……” “只見陸景賢突然起身,憐兒的酒杯也沒拿穩(wěn),全撒在了地上,一滴都沒濺到陸景賢身上。他連看都沒看她一眼,拿過酒壺,倒了一杯酒,端到我面前,沖我淺淺一笑,輕聲說道:“陳掌印遠(yuǎn)道而來,攝行天子之政,巡視南京城一草一木,事無巨細(xì),可謂不辭勞苦,陸某敬掌印。” “這話在我聽來,隱隱覺得有些不懷好意,可語氣又謙遜乖巧,倒是讓我有些發(fā)懵,便怔怔地接過酒杯,他嘴角上翹,又說道:“陳掌印走遍了南京官場,又深入市井風(fēng)情,若是有空,也別忘了孝陵衛(wèi),陸某必定恭迎?!闭f著還彎腰,行了一禮。我心想,誰要去那菜園子看一幫入不了宮籍的廢物?可他態(tài)度謙卑,挑不出毛病,我一仰脖,喝干了他遞過來的酒,一指方才憐兒端著的酒杯,盯著陸景賢,說道:“再給他滿上,讓他也喝。”陸景賢仍是笑著:“不是陸某拂掌印的美意,只是我若是喝了,你就得抬我出去,掃了您這位“御史大夫”的興,若是讓萬歲爺知道了,我這罪名可就又要加一等了” “我打量著他,他臉上一直掛著淺淺的笑容,神態(tài)謙和淡定,說出來的話卻都是拒絕。我心里不痛快,可總不能灌他不是?思慮再叁,念在他說話恭敬的份兒上,我也就不打算為難他了。我也一笑,端起酒杯,喂了那憐兒喝了,那大姑娘做出一副羞羞答答的樣子來,可真是勾人兒!那陸景賢卻只知道看著我微笑,哎,真是個瞎子!” “宴席繼續(xù)。我壓低了聲音問他:“差不多得了,別太拿喬,你們東廠就沒這樣的應(yīng)酬?”陸景賢笑笑:“不曾。”我哼了一聲,正在此時,只見房門大開,一隊樂妓魚貫而入?!?/br> “十六樓的樂妓,通常不cao皮rou生意,賣藝不賣身。出來也都是戴著面紗的,有點(diǎn)那個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意思,反倒讓人心里癢癢。我們幾個摟著自己懷里的人兒,笑著看著臺上。中間那姑娘據(jù)說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琴女陸小倩,我心想,那就聽聽吧,又看向陸景賢,他低著頭,一眼都沒往臺上看?!?/br> 陳達(dá)說著,突然詭異地笑了起來,伸出一只手,比劃著“只見那女子伸出白蔥一樣的手指,纖纖玉手撥動琴弦,琴聲便飄飄然然地從臺上傳了下來。我一聽,真是絕!宮里可是沒人比得上,這等人才,我若把她招攬進(jìn)宮那也是一樁佳話。又仔細(xì)端詳她彈的那張琴,那上面的雕花也都古樸得很,也是一張好琴。” “我正欣賞著呢,突然見到陸景賢站起身來,眼睛瞪得大大的,顯得極為震驚的樣子。只見他慢慢走到臺前,我大驚,心想,這上面正演奏,底下客人再猴急也得聽完了再去結(jié)交,這人怎么一點(diǎn)規(guī)矩不懂?那琴女對他視而不見,只是低頭演奏,陸景賢伸出手來,顫顫巍巍地掀那琴女臉上的面紗?!?/br> “我暗暗鄙視,心說,這陸景賢剛剛還一副柳下惠的模樣,這會兒竟然直接動手動腳起來,也是個人面獸心的玩意兒。我剛想出聲呵斥,就見陸景賢把琴女的面紗取了下來,我一見直接站起身來,也不顧得懷中的美人兒了?!?/br> 陳達(dá)一拍大腿:“那壓根就不是什么陸小倩,是陸景賢那個女人!那個別人家的老婆,當(dāng)年圣上命她和前夫和離的程芷蘭!” “這琴聲斷了,臺下的人都愣在哪里,看戲一樣看著這倆人的表演。陸景賢失了冷靜,問道:“怎么會是你?”那程芷蘭面無表情的說道:“等下再說,讓我先彈完這一曲。”說完,又冷冷一笑:“一會兒再和你算賬?!标懢百t兩頰緋紅,剛想張嘴說什么,卻被那女人一個眼神制止了,乖乖地回到座位上?!?/br> “我看著覺得真新鮮,這自古以來,家中悍妻到花樓捉j(luò)ian的不少,自己冒名妓女來現(xiàn)場獻(xiàn)藝也是頭回見到。那女人長相倒也端莊秀美,不愧大戶人家出身,可方才見她對陸景賢的態(tài)度,卻分明是個不好惹的主兒。我讓憐兒獨(dú)自坐在一邊,自己挨近了陸景賢,見他一臉吃癟,心下大樂,低聲道:“忘了告訴你,萬歲爺特意囑咐我,讓我看看你,不是今天偶然遇上,我也要派人去請你?!彼淮罾砦?,只是看著那女人,我又道:“這南京御馬監(jiān)缺個管事的,你最早不就是御馬監(jiān)出來的嗎?想不想謀個輕省點(diǎn)的差事兒?”陸景答非所問:“有勞萬歲爺掛心,圣上賢明,德感天地,這叁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孝陵衛(wèi)收成也好?!?/br> 我火氣“騰”就上來了,這人還是那么不識抬舉。我原想著賣個人情給他,以后他陸景賢就是我陳達(dá)的人,這比讓他死在我手上可要讓我心里痛快,你們說是不是?”陳達(dá)掃了一眼眾人,這北鎮(zhèn)撫司的詔獄此時已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都是來聽評書的。 眾人雞啄米似的點(diǎn)頭,道:“公公說的對,公公高明!”人人心里卻想:“對個屁,這死太監(jiān)腦子里發(fā)大水了!” 陳達(dá)點(diǎn)點(diǎn)頭,目露得色,繼續(xù)道:“我倒了一杯酒,擺在陸景賢面前,說道:“你不答應(yīng)也行,喝酒!”陸景賢的視線仍停留在他女人身上,微微蹙眉,說道:“陸某不能喝酒?!蔽覅s不打算放過他了,說道:“又不是毒酒,你喝了能怎樣?”他這才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我,良久,這才緩緩拿起酒杯,就要往嘴里送?!?/br> “突然,他手中的酒杯被人奪了過去。我抬頭看去,那程芷蘭不知何時到了我二人中間,還將酒杯拿在手中,她秀眉一挑,甚是英氣。只見她二話不說,端起酒杯仰頭喝了,喝完了酒,對我展顏笑道:“陸郎他不勝酒力,這杯酒便由賤妾代勞了,還望陳掌印不要怪罪?!蔽业刮豢跉?,叫得這么親熱,這倆人可不像吵架分開的樣子,方才陸景賢說家中就他一人,果然是騙我!” “陸景賢悄悄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卻被她輕輕拂開,陸景賢皺著眉頭發(fā)問:“你為何會在這里?”那女人笑著,語氣卻冷冷的:“你不也在這里?”陸景賢面上一紅,趕忙道:“我是被陳達(dá)強(qiáng)拉來的……”” “我咳了一聲,怒道:“我還在這兒呢!”陸景賢看了我一眼,恢復(fù)了一貫的笑臉,一拱手,道:“拙荊遠(yuǎn)游歸來,恕陸某不能陪陳掌印了,還望掌印諒解,準(zhǔn)許陸某與拙荊先行告退?!边@話像是在求人,語氣神態(tài)卻沒半分求人的態(tài)度。我見他們?nèi)允抢汕殒?,心中惱怒,一擺手:“滾吧?!痹捯暨€沒落,那陸景賢就徑直滾蛋了,那女人也跟著他身后?!?/br> “席間眾人早已大氣不敢出一聲,見我陰沉著臉,那些抱著姑娘的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夾著菜的也不敢往嘴里送。那石威討好地道:“這……不相干的人走了,公公咱們繼續(xù)?”我心中正煩躁,冷笑道:“不相干的人?你記住了,在南京城里,他什么時候都比你有用。”說完,我站起身來,又道:“還吃什么吃,散了?!北銚е鴳z兒離席了?!?/br> “雖說陸景賢這個不識抬舉的讓人氣悶,可美人在懷,我也不打算因為他壞了今晚的興致。我正摟著憐兒往她臥房走,就見陸景賢和那女人站在走廊盡頭,陸景賢像個受氣媳婦似的,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何時回來的?”程芷蘭嫣然一笑,說道:“我今天才知道,原來你也不是那種正人君子,既然你喜歡這種地方,身為妻子原該滿足丈夫的愿望才是”陸景賢一聽,臉紅得跟火燒一樣,急得不行:“我……何時喜歡……是那陳達(dá)……”那女人又道:“那位陸姑娘和我學(xué)過琴,我借她房間一用,她自然答應(yīng)。”說完,她一把拉過陸景賢,將他帶進(jìn)兩人身后的一間房中。” “我懷里的憐兒“啊”了一聲,說道:“那是花魁娘子陸小倩的臥房。”我冷笑一聲,也跟了上去,貓在窗外。那憐兒十分不解,還嘟囔著:“公公,快走啦?!蔽亿s忙捂住她的嘴,低聲道:“姑奶奶,別出聲!”幸而外面不知誰在放鞭炮,掩蓋了她的聲音。”陳達(dá)打量了一下眾人,見這幫北鎮(zhèn)撫司的糙漢子們個個臉上帶著笑,他便也微微一笑:“我也不瞞大伙,有的時候這聽,比起其他……更有意思!”眾人發(fā)出一陣了然的哄堂大笑。 “那紙窗本就有破損,我順著那孔洞看向里面,這花魁的屋子布置得十分素雅。正中墻上掛著一幅山水畫,八仙桌上置一具圍棋,銅爐里焚著香,香煙繚繞,添了幾分迷離。只見那程芷蘭將手中抱著的琴置于屋中長案上,接著便上手解陸景賢的腰帶,將他的外衣剝下,看這動作也是駕輕就熟了。我暗暗吃驚,她這么大膽的么?只聽她嫌棄的道:“全是酒味和脂粉味。”說著還戲謔的看著陸景賢。陸景賢忙道:“這是……”話未說出口就被打斷:“你不必說了,定也是那陳達(dá)讓人陪你。” 陸景賢點(diǎn)點(diǎn)頭,嘆了口氣,說道:“我……本來買了一尾魚,卻在回家的路上碰上前來巡視的陳達(dá),他非要拉我過來?!背誊铺m問道:“那魚呢?”陸景賢心有不甘的道:“被陳達(dá)搶走了,讓“醉仙樓”的廚子做成了辣魚湯。”程芷蘭笑了出來,問道:““醉仙樓”的廚子有張大娘做的好吃嗎?”陸景賢誠實地道:“我不知道,都讓陳達(dá)吃了?!背誊铺m大笑起來:“你竟連他也搶不過,白教你練武了?!标懢百t低下頭:“那魚刺多,你又不在?!蔽以陂T外聽得幾乎氣炸了肚皮!” “只見那程芷蘭伸手撫上他的鬢角,柔聲道:“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來?還買了魚?”陸景賢搖搖頭:“我不知道?!彼龅剞D(zhuǎn)過身,將桌子上放著的油燈點(diǎn)上,又從棋盤里拿起一枚棋子,坐了下來,說道:“我……只是很想你?!彼笾敲镀遄?,在指尖上來回翻轉(zhuǎn),又道:“我想回去后讓張大娘做你愛吃的清蒸魚,用黃酒去腥,淋上熱油,鋪上蔥絲。我再準(zhǔn)備兩幅碗筷,面對面的放著,就好象你還在家那樣。” “我聽得牙都快酸倒了,陸景賢說這種話也不嫌丟人,分明像個哀怨的婦人。我又伸脖子向屋內(nèi)看去,那程芷蘭聽他這么說,面上是大為不忍,愣了會兒神,突然微笑起來,也坐在他身前,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他的額頭:“你怎么說的好像我人不在了似的?!庇粥凉值溃骸胺置魇悄悖?dāng)初到南京的第一晚,你非要與我約定,至遲叁年后,你若仍是戴罪之身,便要我云游四海,待看過大江大河之后,再決定是否與你一起苦熬。”她說話的時候看著他,眼睛亮晶晶的,帶著憐惜與責(zé)備:“我一直想不不明白,你這人到底是佛陀轉(zhuǎn)世,還是其實你心里并不在乎我。”她說著眼波流轉(zhuǎn),笑道:“原來你會難過。”陸景賢長長嘆息一聲道:“你走之后我才知道,我并沒有那么大度?!薄?/br> “屋子里陷入一陣沉默。過了一會兒,那女人站起身來,坐到了床上,陸景賢見狀,也坐了過去,兩人并排一起,挨得很近。只見程芷蘭拉著陸景賢的手,輕聲道:“自從到了南京城,我從未有過想離開你的念頭,可你認(rèn)準(zhǔn)的事,怎么也不會改變,這我早就領(lǐng)教過了,你要我走,我也不會死纏爛打?!彼念^側(cè)了過去,靠在陸景賢肩上,又道:“畢竟你連輸了棋局都能不認(rèn)。”陸景賢身子一顫,聲音發(fā)虛:“我只是……希望你將來不會后悔,我要在這里一輩子,不得離開,可你卻不必如此?!?/br> 我心想,這是什么狗屁道理?我們雖然是內(nèi)臣,可無論是尋對食還是結(jié)菜戶,都與世間尋常夫妻并無不同,也要講究“忠誠”二字。丈夫坐牢,妻子改嫁,那是不貞!丈夫就算死了,妻子也應(yīng)守節(jié)。況且正經(jīng)人家的女人哪有到處走柳的道理?也就只有陸景賢這種別具心肝的人能想的出來,既然這樣當(dāng)初干嘛要鬧這么大動靜出來? 這陳達(dá)雖身居高位,說話卻是標(biāo)準(zhǔn)的胡同串子,眾人對他這番議論笑了笑,彼此心照不宣。 陳達(dá)又道:“只聽陸景賢忽地笑了,說道:“其實我也是有私心的?!蹦桥藦乃麘牙锾痤^,有些困惑地看著他,他續(xù)道:“待你真的游遍大江大河、山川草原之后,心境必然不同。若還是回到我身邊,那我以后也不必?fù)?dān)心你會離開我?!?/br> “我當(dāng)初就覺得他是個瘋的,我心道。那女人也呆住了,半晌,終于說道:“你說得不錯……我只游了江南,便覺得這山川江河,的確讓人心境開闊。我終于理解為何徐霞客要放棄功名利祿,一心只游山玩水了。不過……”她輕輕笑道:“你就不怕我真的不回來?另尋他人看遍山水?” “屋內(nèi)陷入一陣沉默,過了一會兒,只聽陸景賢道:“我終日不在后悔,我實不應(yīng)如此高風(fēng)亮節(jié)?!背誊铺m大笑起來:“你就像個賭徒,固執(zhí)又反復(fù),該有人好好約束你才是?!彼f著,拉著陸景賢,兩個人挪到床里面去了,我在窗外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我聽到陸景賢發(fā)出一聲悶哼,聲音中帶著些壓抑的歡愉,接著便無人說話了。過了大約有半盞茶的時間,只聽陸景賢再次開口,聲音有些沙?。骸拔沂琴€徒,你才是莊家……”那女人低低一笑,又過了半盞茶時間,陸景賢又道:“那你為什么回來?”” 那女人聲音愈發(fā)柔媚:“我依你所說游山玩水,雖沒出江南,就因為……回來了。但這一路也是見了不少風(fēng)景,和許許多多有趣的人?!彼O聛?,陸景賢卻一副焦躁的語氣:“那又如何?” 她道:“我到了錢塘江,錢塘江大潮果然千里波濤,猶如千軍萬馬過過境,與你說起時別無二致。又想起你還講過,說吳越國錢氏時期,修了石堤,堤外立了十幾行大木樁,叫做滉柱。北宋年間有人向杭州主帥提議,說若是把那滉柱取出來,可得數(shù)十萬根好木材。那杭州主帥認(rèn)為可行,便命人將那滉柱盡數(shù)取出,卻發(fā)現(xiàn)早已朽了??勺源酥螅瘫惚徊龥_撞,年年水患?!彼龂@了口氣,語氣與那陸景賢頗像:“執(zhí)政者切不可只顧眼前利益?!标懢百t笑了:“還有呢?” 那女人繼續(xù)道:“還有溫州雁蕩山,天下奇秀。曾有唐朝僧人詩云:“雁蕩經(jīng)行云漠漠,龍湫宴坐雨濛濛”你說山頂大池,相傳便是雁蕩,下有二潭水,應(yīng)為龍湫,這回也看見了?!彼D了一頓,繼續(xù)道:“還有那西湖、太湖、淀山湖、寒山寺、梵天寺木塔、天目山、富春江……”她一口氣說了好幾樣地名,末了,幽幽地嘆了口氣:“可是我每到一個地方,便是想起你說……唉,你怎么去過那么多地方?我腦中都是你說的話,你人卻不在我身邊,時間一久,便沒了興味,就提前回來了?!?/br> 陸景賢笑道:“倒也是可惜,江南以外,也不乏壯闊美景。”那程芷蘭道:“我自然也想去看一看……遼闊的大草原,西南的四季如春,還有那神秘的苗疆西域,聽說那里的人女子大方熱情,男子質(zhì)樸……”她還沒說完,就聽陸景賢發(fā)出一聲不滿的輕哼,那女人又道:“還有大漠戈壁、雪國風(fēng)光,出了廣西向南還有你的故鄉(xiāng)……哎呀?!?/br> “房間里便再也沒有人說話了,我在窗外心里不是滋味,這二人做什么好事,我若是不知道便白活了,哼!只是這陸景賢跑到花樓和自己屋里人……我見多識廣也是沒有見過的,他也不是什么正經(jīng)人?!彼粗懊嫘Φ瞄_心的眾人,說道:“我心里不太痛快,原來這倆人感情好得很啊。我正郁悶,突然從窗子里飛出一枚棋子,正中我腦門,只聽那女人還發(fā)出銀鈴般的笑聲:“屋外有只老烏鴉?!?/br> “我大怒,本想發(fā)作,可這樣一來不也就暴露了嗎?便忍著不動,就見屋里的燈忽地滅了。我站在屋外佇立良久,對那憐兒也沒了興致,那一晚,我一個人回了房,想了一晚上心事?!?/br> “第二天,我便讓人備車,既然昨日陸景賢主動提出,那我就去孝陵衛(wèi)轉(zhuǎn)轉(zhuǎn)。他倒是按時當(dāng)值,昨日種種仿佛無事發(fā)生。我心中冷笑一聲,眼睛盯著他的脖子看,他面不改色,微笑著把領(lǐng)口向上拉了拉。我走過去揶揄他:“昨晚可盡興???”陸景賢聽我這般說也不覺得尷尬,依舊笑嘻嘻的:“多謝陳掌印款待,只是中途來了只偷窺的老烏鴉,有些掃興?!蔽遗瓨O反笑:“跑到花樓睡自家屋里人,這么多內(nèi)臣里,你可真是獨(dú)一無二。陸景賢哈哈大笑:“多謝夸獎。” 嘿,他當(dāng)我是夸他吶!” 陳達(dá)講到這里,突然聽到外面?zhèn)鱽硪魂囁实拇笮β?,笑過后,只聽有人道:“人家夫妻兩個兩情相悅,原是順理成章之事,你個孤家寡人嫉妒什么?” 眾人聞聲看去,果然是那李大仁到了,鎮(zhèn)撫司衙門的一眾錦衣衛(wèi)、雜役也都不和他見外,給他讓開一塊地方,搬了條長凳,李大仁和陳達(dá)面對面坐著。 陳達(dá)“呸”了一聲,面露鄙夷:“什么夫妻兩個,說白了不就是yin奔茍合嗎?”他眼珠子打轉(zhuǎn),忽地笑了:“這倆人不清不楚的住在一塊,以那張琴為信物,這琴現(xiàn)在可還在我這里?!?/br> 李大仁先是不解:“什么琴?”隨即馬上“啊”了一聲,想起是那日陸景賢贈予程芷蘭那張珍貴的北宋名琴,便馬上問道:“如何到了你手里?” 陳達(dá)得意的道:“你的舊上司賣給我的。”接著便緩緩道:“他們?nèi)チ四暇┑诹甏禾?,周邊村縣遇上饑荒,人都往南京城里跑。前一年雨水少,全國收成都不好,南京也沒那么多余糧。這陸景賢就私做主張,將孝陵衛(wèi)的菜發(fā)給了災(zāi)民。不光如此,他還給南京守備太監(jiān)以及六部寫信,說什么乃是天災(zāi),非人力之所能移,然官府卻應(yīng)立即開倉賑災(zāi),安撫民心,替圣上分憂解難……你說這事是他一個沒品級的宦官該cao心的嗎?正巧這時候南京換了守備太監(jiān),前任走得匆忙,沒來得及向新人打招呼關(guān)照姓陸的。新任守備一看這信,勃然大怒,差點(diǎn)直接將他推出去砍了?!?/br> 陳達(dá)冷哼一聲,又道:“自然是被攔下了,不然倒霉的不定是誰。圣上愛民如子,為這事兒還特意派我去南京督導(dǎo)。我到了之后便讓南京衙門發(fā)告示,讓城里的商賈巨富們捐款,先解燃眉之急再說?!彼托σ宦暎^續(xù)說道:“結(jié)果這幫商人一個個摳門得很,我想找個名目直接抄家了事,可是也來不及了。我就去找陸景賢商量,他淡淡一笑,說這個好辦,你讓他們平白拿錢出來,頂多給你應(yīng)付了事。這不剛抄了南京兵部尚書的家嗎?他先前就是怕被查,故而將家里的真金白銀全換成了名人字畫,這些東西收入國庫也解不了當(dāng)下之急,不如由官府出面競價售賣,就賣與那些富商,價格自然我們定。另外,南京名流雅士眾多,有些人家里有頗有些收藏,也可讓他們趁這次機(jī)會出手?!?/br> “我一聽這方法倒是行,也不用擔(dān)心強(qiáng)行抄家出亂子。于是便采納了他的建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那就從你開始,我記得你家里不是有張古董琴嗎?上次看你女人還彈來著,應(yīng)該值不少銀子罷,你先拿出來,我買了?!标懢百t聽我這么說,倒是有些少見的慌亂,我心中暗暗樂開了花,心想,就是要讓他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痛快!當(dāng)下也不給他機(jī)會拒絕,借口有要事處理就把他趕了出去。 “義賣就安排在了應(yīng)天府衙門,除了那些古玩字畫,還有原南京兵部尚書家的宅子。我見陸景賢空手而來,便嘲諷他:“怎么,到你自己頭上你就不愿意了?你這私拿孝陵衛(wèi)的存糧授予饑民的事還沒算賬呢。不然你照價捐款也行。”陸景賢搖搖頭:“我沒錢?!彼媛峨y色,有些懇求的道:“那琴是我贈予內(nèi)人的……你可不可以……高抬貴手?”我一聽真是稀奇,這陸景賢竟然是在求我!” “我仍是不同意,嚇唬他若是不賣那我干脆去抄。正在此時,就見那程芷蘭抱著琴來了,她身著一件鵝黃色的素裙,看著端莊大方,她說她同意將琴售于我,所得捐于災(zāi)民。我對陸景笑道:“你女人比你深明大義。”陸景賢仍是不愿,那女人對他柔聲道:“我的技藝都出自你,琴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我二人不曾分離,何須在意這身外之物?!标懢百t只得同意,就是在那里嘟嘟囔囔什么“賣給那人真是暴殄天物”我生性大度,也不與他計較。” 李大仁冷笑一聲,啐了一口,陳達(dá)裝沒聽見,繼續(xù)道:“反正他最后還是乖乖的賣我了,花了我一萬兩銀子?!崩畲笕孰U些笑出聲,心道:“那琴雖名貴,卻也要不了那么多銀子,他倒是不虧,這就沒必要讓那陳太監(jiān)知道了?!?/br> 李大仁一臉嚴(yán)肅:“陳公公出手就是一萬兩,現(xiàn)下被人查了,看來也不冤枉?!标愡_(dá)一聽,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你……別污蔑人!”李大仁拍著手笑道:“到時候抄陳公公家的時候,我得留意著,找出來物歸原主?!北娙撕逄么笮?,那陳達(dá)氣得別過臉去,咬牙切齒。 過了一陣,陳達(dá)笑了:“抄家你就甭想了,你到底是個粗人,你真以為這點(diǎn)事能扳得倒我?若是陸景賢在,該讓他好好給你講講才是?!彼粗畲笕?,不屑一顧:“他是裝傻,你是真傻。”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