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吃過早飯后，丘喜兒偷偷問冉冉跟師父怎么了。冉冉低低嘆了一口氣，問道：“師姐，若是有一天，沐清歌成為了我們的師娘，你會如何？”

    丘喜兒也被這種可能嚇了一跳，激靈靈打了個冷顫，然后想了想，嘆息著道：“還能怎么辦？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師父要娶媳婦，這些都不歸我們管?。∽匀皇菙€銀子包份子錢了。不過你想想，前世沐清歌的名聲都爛成那樣了，師父還是不顧爭議，舍了修為去救她，這是多么深厚的感情??！師父若是終于得償所愿，抱得美人歸，就算是毒美人，我們當(dāng)徒弟的，也只能恭喜恩師了……”

    說完這話，丘喜兒又打了個激靈，然后嘻嘻哈哈道：“冉冉，你的小腦袋瓜可真有意思，老想這些有的沒的。依我看現(xiàn)在師父得瘋了，才會想著跟她再續(xù)前緣?！?/br>
    冉冉直眼聽著，覺得自己似乎真的是想岔了，倒不如三師姐想得開。

    師父喜歡誰，是魔是仙都是他自己的事情，她這個做徒弟的，有什么資格跟師父甩臉子鬧別扭呢？

    丘喜兒說得對，她管得實在是太寬了！于是到了下午時，她也不好再跟師父慪氣，尋了機會，訕訕跟師父搭言幾句。

    幸好蘇易水也不是小肚雞腸的長輩，看徒兒主動示好時，他仿佛也是等了許久一般，很努力地接著小徒弟百無聊懶，干巴巴的話題。

    如此幾次之后，師徒關(guān)系仿佛又是水過無痕，一番通暢了。

    冉冉雖然腦子總算是轉(zhuǎn)了這道彎，可是心情依舊不甚暢快。

    一時間她看著蜘蛛修補著被大雨沖破的蛛網(wǎng)，想替白忙一場的蛛兒嘆氣；碰見亭廊下殘落一地的花瓣，覺得花紅無百日，落泥徒悲傷。

    最后惹得一向爽直的大師兄都被小師妹感染得對著屋外的連天大雨嘆氣。丘喜兒問大師兄怎么了，高倉呆呆看著外面的雨道：“就是覺得像小師妹這樣長出一口氣兒，還……挺舒服的。”

    丘喜兒也覺得有道理，手托下巴，看著風(fēng)雨落花，也大大嘆了一口氣。

    不過他們此來京城，可是有正經(jīng)事情的，就算少年初識愁滋味，也得先將正事做完，才可以繼續(xù)悲春傷秋。

    蘇易水要向皇帝要一本陳年舊書，可不是敲敲皇宮大門就能搞定的。

    大齊的皇宮地基特殊，暗藏玄陣，所有的修為靈力，在入宮的那一刻，都會被消解克化。

    總之，想要憑借異能入宮是完全不可能的。而蘇易水的頭上還頂著逆王私生子的名號，更不可能大大方方地敲皇宮大門，找他的小皇叔攀攀交情。

    于是，就只能耐心等待著皇帝出巡，拜宗廟，走皇寺的機會，看看能不能跟蘇域搭上話。

    蘇易水來了京城以后，似乎并不急著要書，他這幾日一直徘徊在京城的內(nèi)河水潭之間。

    不過冉冉脖子上的那個羅盤再也沒有動過，而那內(nèi)河里似乎也再無什么異狀。

    如此幾日之后，蘇易水終于有所行動，不過卻是請了宮里的一個老太監(jiān)在茶樓飲茶。

    那太監(jiān)似乎是認(rèn)得蘇易水的，只搖了搖頭，低低說道：“不是遠(yuǎn)遠(yuǎn)地走了嗎？遠(yuǎn)離俗塵挺好的，怎么又來了這是非之地？夫人若是還在，知道你來了京城，得多擔(dān)心……”

    蘇易水看起來很尊重這位老太監(jiān)，親自給他沖泡了一杯熱茶，端送到他的面前：“母親故去后，她的后事都得益于鄭管事您，才不至于暴尸荒野，這份恩情我一直記得?！?/br>
    這位姓鄭的太監(jiān)，擺了擺手道：“往事不必再提，你過得安好，夫人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蘇易水接著說道：“我有些東西還在宮里，此來是想取它，不知最近幾年宮里可曾修繕過？”

    鄭管事聽得眉頭都皺起來了：“當(dāng)年先帝養(yǎng)得奇士為宮里重新布置的風(fēng)水，所有的宮宇都是嚴(yán)格按照圖紙建造?，F(xiàn)如今的陛下至孝，對于先帝修繕的宮殿除了日常維護，并無什么改動?！?/br>
    蘇易水不動聲色地問：“可是我聽說，宮里的問潭似乎擴建了？”

    鄭管事這才想起來，點了點頭道：“你不說，我都忘了這事兒了。那應(yīng)該是二十年前，陛下剛剛即位的時候，許是年少愛玩，喜歡跟妃子們湖上泛舟，所以便命人深挖了問潭，擴建成了問湖。”

    蘇易水點了點頭：“陛下的書齋也還是先帝用的那一間嗎？”

    鄭管事點了點頭：“沒有變，還是那間……我記得您那時曾在御書房里得了先帝的召見。原以為認(rèn)祖歸宗在即，沒想到平親王卻……咳，往事不可提。如今陛下的書房是不準(zhǔn)我們太監(jiān)入內(nèi)伺候的。能進(jìn)去的兩個宮女，還全都是啞巴，他平日也就是召見朝中的重臣，或者召見異人館的奇人時，才準(zhǔn)他們?nèi)雰?nèi)……”

    蘇易水聽得瞇了瞇眼睛，：“異人館？聽說陛下愛才，尋訪了許多奇人異事，不知是不是真的？”

    老太監(jiān)看著茶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再轉(zhuǎn)身看看帶著薄紗帷帽的蘇易水，小聲道：“的確如此。皇宮的東邊，有片園子，人稱異人館，里面都是陛下招攬的人才。每次有新人時，若是特別的，偶爾會得入宮的機會，受到陛下的召見……對了，明日會有位高人入京，陛下似乎急著想要見他，昨日還給異人館送去了入宮的腰牌……”

    蘇易水得到了這消息，就此謝過這位老太監(jiān)，冉冉看到師父動作優(yōu)雅地給了太監(jiān)一張百兩的銀票子。

    而那太監(jiān)推拒了兩下后，將銀票子收入了袖口里，末了又叮囑了一句：“戰(zhàn)娘娘如今也在宮里住著，我看你還是早些離開得好?！?/br>
    看來這位老太監(jiān)也是當(dāng)年京城宮變的親歷者，跟蘇易水的母親似乎也是舊識。

    說完，那個老太監(jiān)便起身離去了。

    異人館？

    冉冉覺得這詞有些熟悉，突然想起昨日在生記吃包子的時候，聽到鄰桌說起過，說是那異人館這幾日總進(jìn)馬車，似乎又來了不少的奇士，不過這些年總是見新人進(jìn)去，卻不見異人館擴建，也是怪了。

    當(dāng)時冉冉聽了，也沒聽出個究竟，現(xiàn)在才算鬧明白根由。

    蘇易水這時起身對冉冉說道：“走。”

    冉冉老實跟在了師父的后面，又來到了城門處的茶館，這一喝，又是半天的功夫。

    就在冉冉吃了兩碟子栗子餅后，一個身高八尺的黑臉大漢入城了，他并沒有排隊，而是沖著城門守軍亮了手里的腰牌，便帶著隨從徑直入內(nèi)了。

    蘇易水帶著冉冉起身走了出去，不快不慢地跟在了那大漢和他隨從的后面。

    轉(zhuǎn)入街巷的瞬間，冉冉感覺到周圍氣流突然凝固，師父立即設(shè)起靈盾，然后在那大漢轉(zhuǎn)頭時，一個彈指利落擊打，就將那大漢放倒在地，而隨從也被他快如閃電地一一點倒在地。

    冉冉瞪大眼睛，有些不確定師父是不是改行劫道了。

    蘇易水彎腰從大漢的身上解下了腰牌，還搜到了一封異人館邀約的書信。

    據(jù)這信里所寫，此人叫豹鳴，乃是隨云山人氏，通曉馭獸異能，所以受了異人館的邀約，來為陛下效力。

    冉冉注意到他寬大衣袖子里的右手掌，居然是一只獸爪，看上去像個五彩斑斕的花豹子一般，果然不是常人。

    這種人身出現(xiàn)獸像的樣子，讓她莫名想起了望鄉(xiāng)關(guān)那個與魚兒合二為一的女人。

    難道……這個豹鳴也會七邪化形咒這樣的禁術(shù)嗎？

    “師父……您到底要做什么？”冉冉實在忍不住，開口問道。

    蘇易水伸出自己右手，默默看著它，片刻的功夫，他那修長的手掌就化為了一只豹爪。不過，這不過是尋常的障眼法罷了。

    跟那男人所會的奇術(shù)，有根本的不同。

    他反復(fù)看了看，然后說道：“這種障眼法保持不了太久，我們要快些。”

    冉冉有些猜到了他的想法，看來師父要李代桃僵，冒充這位豹鳴異士前往異人館。

    這時，蘇易水掏出了方才順路買的一盒油彩交給了冉冉，讓冉冉將他的臉涂黑，而胡子則是剪了昏迷不醒的豹鳴的拿來用用。

    待貼上胡子，原本風(fēng)雅如謫仙的男人就這么變成了黑臉黑胡子的大漢，看起來……很像土匪。

    冉冉從來沒有做過這等偷雞摸狗的事情，一邊給師父粘胡子一邊不放心地問：“這么做是不是不大好？”

    蘇易水低頭看著半噘嘴的小姑娘，淡然問：“既然覺得不好，干嘛還要幫我做？”

    冉冉垂著眼角，小聲說道：“我相信師父的為人……”

    蘇易水勾了勾嘴角，語調(diào)轉(zhuǎn)冷道：“我可從來沒說過自己是個好人?！?/br>
    冉冉迅速瞥了他一眼，小聲嘀咕著：“跟著好人學(xué)好人，跟著老虎學(xué)咬人……師父您多親近些品德高尚的，自然行事也就方正起來了……”

    師父既然喜歡沐清歌那樣的，就算天生的好底子，也要跟著學(xué)壞了，冉冉見縫插針，感化一下自己的師父，總歸是希望他老人家不要跟著壞女人學(xué)歪了。

    這次蘇易水瞪了她一眼，沒有再說話。

    至于昏昏大睡的那幾個，蘇易水總算是沒有將他們晾在街頭，而是尋了家客棧，只扶著他們推說是醉酒，開了間客房，讓他們繼續(xù)睡下了，這樣也免了他們被人發(fā)現(xiàn)，自己這邊穿幫露餡。

    而蘇易水則帶著同樣簡單易容的冉冉他們，搖身變?yōu)楸Q和他的隨從們，徑直去異人館踢館去了。

    皇宮東側(cè)的異人館咋看起來，并沒有什么出奇之處，半舊的大門，甚至連匾額都沒有。蘇易水還是跟路人打聽，才知道這便是異人館了。

    這“異人館”其實也是京城里的百姓起的。朝廷三司六部里，都沒有這個衙門口。

    不過看看從門里進(jìn)出的人，頓時明白這“異人”二字從何而來了。

    方才進(jìn)去的一個細(xì)瘦的老道士，走路的時候腳尖不挪動，像被風(fēng)趕著一般，飄飄悠悠地滑入了門里。

    還有個女子，頭xue飽滿，面帶淡金，一看也是入了結(jié)丹的能人。

    至于其他入門之人，都能看出是帶著些根基修為的。

    據(jù)說這處大門看似破舊，青苔爬滿墻根，可門里卻是美輪美奐，玉食美婢，陛下拿著真金白銀供養(yǎng)這些異士賢才，若是能住進(jìn)去，真是從此不思做神仙了。

    冉冉其實有些好奇，陛下就算愛才若渴，在京城里養(yǎng)著這么多的異士，似乎沒有什么必要啊，世俗之人，就算對修真敬仰，也無非是圖個長生不老，在京城里多駕起幾口煉丹爐，才更靠譜些??！

    蘇易水慢慢打量著大門，而羽臣走了過去，伸手叩響了門環(huán)。

    大門并沒有開，而是有人在門內(nèi)喊道：“來者何人？”

    蘇易水拱手道：“隨云山豹鳴，受邀約來此?！?/br>
    他這一拱手，恰到好處地露出了自己那只幻化出來的豹紋獸爪。

    門里的人看到了，過了片刻，就請他和他的隨從們走了進(jìn)去。

    接待師父的，正是方才飄入門里的那位老者，待到近處時，才發(fā)現(xiàn)這老者的左右眼睛不一樣，右眼仁是黑色的，而左眼則呈現(xiàn)出淡金的顏色。

    他目光炯炯地看著帶著薄紗帷帽的蘇易水，緩緩說道：“敢問居士，可否脫帽相見？”

    蘇易水坦蕩除帽，露出了一張……黑黝黝的毛臉。

    那老者盯看著他的臉，又看了看他幻化出來的豹爪，微頓了一下，然后慢慢笑開道：“此前望鄉(xiāng)關(guān)呈上異化成魚的人尸，老朽還想著，世間真有七邪化形咒這等已經(jīng)失傳的奇術(shù)？現(xiàn)在見了閣下，這才全信了。相信陛下得了您這等奇才，定然龍心大悅?！?/br>
    蘇易水淡淡開口道：“過獎了，敢問尊下是……”

    那老者回道：“我乃這里的主事，您可以稱呼我為老馮，陛下已經(jīng)等閣下甚久，待我回稟陛下，您便可入宮面圣?！?/br>
    說完，他便讓侍從將蘇易水等人引入了西南方的一處院落里。

    待他們?nèi)肓朔块T時，羽童剛要說話，蘇易水卻做了個禁聲的動作，然后繞屋走了一圈，伸手就從床下房梁上等處拽出了幾張符。

    冉冉從藥老仙那得了不少靈符，對此也是有所涉獵，一下子便認(rèn)出了這些是傳聲符。

    屋內(nèi)人說話的聲音，都可以絲毫不差地傳入到貼符者的耳中。她明白了之后，立刻清嗓說道：“師父您能獲得陛下的隆寵，以后必定前途無量?！?/br>
    而蘇易水則淡淡說道：“皇宮不是你們這些鄉(xiāng)野出身的人能入的地方，一會我入宮后，你們就去街市上給我選買些吃喝。我怕這里的廚子不知我的口味，我會吃不慣?！?/br>
    如此安排之后，待到那老馮領(lǐng)著蘇易水入宮覲見的時候，冉冉幾個小的和師叔就有了合理的名目也出了異人館。

    想到師父要孤身一人入宮，冉冉不免有些擔(dān)心。師父原本還篤定著她必須跟在他的身邊?？墒巧钊臊?zhí)痘ue的時候，他卻撇下她，一個人獨去了。

    第51章 （李代桃僵）

    都說那皇宮的地基排布有大玄機，異人大能入宮時，靈力皆不可用。

    心思歹毒的沐清歌也在宮里，若是萬一她挑唆了皇帝蘇域?qū)煾覆焕?/br>
    冉冉真是越想越擔(dān)心。就在這時，小朱雀又跳到了她的腦袋上蹦來蹦去，討要花生吃。

    冉冉看著這小朱雀，突然眼前一亮，對啊，她先前怎么沒有想到呢！

    于是她伸手抓了一張符，纏在了朱雀的腳上，然后摸了摸它的頭道：“乖，你去皇城最大的那個院子看一看，若是我的師父有危險了，你要趕緊回來通知我，切記，萬萬不可太靠近那些拿著刀劍武器的士兵，我怕你的本事入了皇城也施展不開，若是被人抓進(jìn)了籠子里，可就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