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鳶不太累，但廂房里的枕頭是十香鵝羽軟枕，芳香寧神，不知覺就迷糊了。燕慈累得幾乎都睜不開眼，說著要睡，卻忽然翻了個身，道：“鳶jiejie?！?/br>
    她蹭過來，用身體填滿了彼此之間的隔閡：“你可以不可以……”有些難以啟齒，手卻不老實地摸上了她的手臂，“可不可以……”

    “什么？”

    “鳶jiejie。你的奶子好大，能不能讓我也摸摸？”

    ……

    貴女向來以小胸為美，不論是王姬還是帝姬，發(fā)育起便會裹胸，以求體態(tài)輕盈，弱柳扶風(fēng)。梁鳶無人管教，一向自生自滅，身體和性格一樣生得狂野傲人。所以從前楚宮中的貴女們沒少笑過她身形放浪，相貌妖媚，她聽?wèi)T了，早不在意。但……被這樣直白夸贊，還是頭一回。

    她雙手緊緊護(hù)在胸前，同時背過身：“不！可！以！”

    燕慈覺得很委屈：“為什么？咱們都是姑娘，摸一下又不會少塊rou?！?/br>
    梁鳶頭很痛：“你自己又不是沒有！”

    “我的太小了，你看起來手感很好……”她理直氣壯，手不老實地往她的手臂縫隙里鉆，結(jié)果被狠狠打了一下，吃痛才委委屈屈地縮了回去，“怎地對我就這樣兇……”

    梁鳶翻了個身，閉上眼不再理她。

    燕慈討了個沒趣兒，哼哼唧唧不知抱怨了什么，漸漸地，也沒聲兒了。

    翌日早起，兩人都很默契地不提昨夜的渾話。名為流蘇的小宮女正幫長帝姬梳頭簪花，而早早就洗漱好又疏于打扮的梁鳶就坐在一旁，聽聒噪的小丫頭說著這日又要去哪里哪里，心里還記掛著霍星流的傷。

    越想越憋屈，心道即便再緩兩日離開，也要這驕縱帝姬吃些苦，否則難平心頭之恨。

    正當(dāng)這樣想著，門被猛地撞開。涌入了大群作便衣打扮的宮廷侍衛(wèi)，為首的正是那日守在御書房前的閹尹，景連。景連恭恭敬敬地想妝臺前的女孩行禮，道：“陛下已經(jīng)吩咐了尚食丞備好粥菜，還請殿下與王姬入宮，一道用早膳?！?/br>
    *

    隔著緊閉的門，也能聽見里面乒乓作響。天子震怒，其威力可想而知：“……燕慈，一聲不響出宮去也就罷了，你竟敢再宮外留宿！你是我天家未出閣的長帝姬，原想著年后替你許個如意郎君，如此一來，你還嫁不嫁得出去了！你啊你……”

    梁鳶作為被無辜牽連的受害者，只需要稍后轎輦，接著就會被送去湯沐邑好生照看。正聽里面罵得起勁，遠(yuǎn)處又有人來求見。不需提點，她默默地往一側(cè)挪了挪，躲到柱子后面。

    來者是個樣貌極周正的男子，與霍星流身形相仿，氣質(zhì)卻十分迥異。他更清瘦，五官秀美，目光溫潤，寬大的廣袖襕袍及身，更有一種內(nèi)斂的清貴之氣。再近些，落在他臉上的目光便自然地挪到了眉間——那里有一顆淡淡的紅痣。

    仿佛是枚guntang的朱砂，撞進(jìn)眼中，落到心頭，蕩起微妙的漣漪。

    見人一來，守在門前的年輕寺人連忙迎上去：“趙公子，您來得不巧。陛下這會子抽不開身，弈棋之約恐怕要稍等些時候。奴已經(jīng)在御園備了茶點琴酒，還請公子移步稍候。”

    趙公子聽見殿內(nèi)隱隱有女子啜泣，不由得失神了片刻，之后才向寺人點頭稱是，“有勞了?！?/br>
    正說著，又一個寺人小跑著過來，在殿門前張望了一圈，終于找到藏在后面的梁鳶，于是過去打千兒：“王姬久等，轎輦已經(jīng)在外面?zhèn)湎铝?。勞駕您挪步?！?/br>
    梁鳶只得走出來，她沒再穿孝服，但一身很素淡，沒有任何紋飾，鬢間簪了一朵白花聊表哀思。走在前頭的公子只一眼，便明白了，停下步子向她行禮：“姑娘是楚王姬罷？某是西洲趙國公子，表字允承?！?/br>
    她不太清楚，只矜持地沖他還一禮，“小女梁鳶，公子有禮了?！?/br>
    十幾歲的少女，身形瘦骨伶仃，纖纖一束，仿佛一陣風(fēng)都能吹了去。但一雙眼睛生得實在玄妙，雙眸閃亮，仿佛是天下間最精純的黑曜石，似是有些不著邊際的哀愁在。只是這份哀愁并非從心，而是誘人沉淪的餌。

    有意思。

    趙允承淡淡一哂，“某與陛下有約在先，不能久留。改日得空，定上門告訪，還望王姬莫怪?！?/br>
    梁鳶略一頷首，先與小寺人走了。雖然沒有回頭，卻知道背后一直有道視線在。她雖不知道這位趙允承何許人也，可趙氏一族她再清楚不過，《叁王全記》《趙國·趙夫人傳》都是她翻來覆去通讀過無數(shù)遍的史冊。記得野史傳聞趙夫人眉心生來有一顆朱砂紅痣，方才見了那位趙公子，恍惚像是見了數(shù)百年前的那位美麗女子，沒來由的，她對他徒生許多好感。

    年關(guān)將至，湯沐邑陸續(xù)住了許多使臣，梁鳶是孤女，多方考慮，皇帝為她指了一處偏僻寬綽的地方。兩日收拾的有些匆忙，但暫住足夠了。去時還有仆從在來往布置，院正中立著個勁衣男子，黑袍窄袖，迎風(fēng)如松，正對著院中的枯了的海棠樹發(fā)呆。

    “你轉(zhuǎn)過來，給我瞧瞧傷?！?/br>
    “小事?！被粜橇髀犜挼霓D(zhuǎn)身，昨個兒的水泡已經(jīng)消了，按時擦了藥，湊近了還能聞見芝麻味。或許是因為面具遮住了大半張臉，表情看得不真切。伸手撫向她的臉龐，指尖帶著北風(fēng)刮出來的涼。

    梁鳶像小貓兒似的，就這他的手指蹭了蹭，“走罷。進(jìn)去說話。”

    比起楚國，燕都的冬天實在冷，不過路上走了一程，她就凍得十指活不動不開。蜷著身子，湊近炭盆烘了又烘，才活絡(luò)些?；粜橇鞯沽藷岵?，放在她手邊，跟著坐下：“如何？”

    她知道他問得是辭行一事，“我……沒機(jī)會和皇帝說上話。誰知那帝姬膽大包天，是私處出的宮。胡玩了兩日，被捉回去就挨罵了。我正愁沒人治她，就沒出聲，走得時候她還在挨罵呢?！?/br>
    不知為何，明明是事實，說得卻很心虛。怕他再說，忙又道，“西洲趙允承，你知道這個人么？”